第77章 臨行依依

第77章 臨行依依

微風習習,吹得行人醉。

樓下行人如織,燈火輝煌,恍如白晝,書中天上的都市恐怕也沒這麼繁華吧!

即將啟程,那日彥庭與譚茵商量,想宴請楊澈致謝。雖說譚茵救了楊澈,可高家做事風格,從來沒有一恩一報之理,一碼事歸一碼事。

可他這樣的人怎會隨便應約,彥庭也不過送送請帖,沒想到他竟然答應赴約。

幾人也不知要送什麼禮物,他似乎什麼也不缺,彥庭問起譚茵。

譚茵搖了搖頭,「我與他也不過見過數面,也不知道他喜歡什麼!」

楊澈這人有時很好相處,有時又陰晴不定,真摸不清脾性。

這可倒難倒了生意場上八面玲瓏的彥庭。

「大哥,他既然師從於大儒方成和藺青城將軍,文武雙全,再說他尚未成親,何不都送點。」

彥敏對他的情況了如指掌,連他穿多大碼的鞋子,喜歡喝什麼茶,睡覺是喜歡平躺還是側躺都知道。

最後商定送一幅李喬的空山雨後圖,雖不是其盛年之作,但李喬的作品如今在市面上已經極為難得,也是高家珍藏書畫中難得的精品。

彥庭此次攜帶此畫上京,本是為了送給許臨風,以期順利退婚,沒想到壓根就沒送出去。

一把西域匕首,鋒利無比,手柄與劍鞘都鑲嵌各類寶石,是其母舅送給他的成年禮物。再加上一對上等羊脂白玉手鐲,是譚夫人的陪嫁之物。

彥庭選了個鬧中取靜的私家院子,站在三樓,能遠眺上京,貫通南北的朱雀大街,燈火通明的西集市都一覽無遺。

三樓房間四面均有窗戶,竟用那透明琉璃隔斷,能看清四方美景,光這透明琉璃不知道價值幾何。外面露台則是處精巧花園,仿造江南園林樣式,內有各類花卉樹木。

金烏西沉,晚霞絢爛,譚夫人、彥庭與譚茵彥敏早早就在房內等候,彥敏本可以不用來,可她怎肯放過這個機會,死皮賴臉地跟過來了。

酉初,楊澈帶著侍衛緩緩而來,如清風拂過水麵,激起陣陣漣漪。

芙蓉如面,天質自然,檀郎幸有,擲果風標。

譚夫人第一次見到楊澈,饒是不知道聽過多少關於他的傳言,心中暗嘆到底聞名不如見面。

楊澈今日倒是溫文爾雅,彬彬有禮。

主客坐定,彥敏的視線就釘在楊澈身上,一刻也沒移開過。一會兒倒茶,一會兒斟酒,一會兒遞擦拭手巾,這殷勤勁兒從沒在高家三姑娘身上看到過,林世英看了估計要跳樓,旁人看了估計要摔跤。

楊澈說道:「上次見到高公子,尚是你們初到上京時,如今你們卻要出京。」

彥庭沒想到他竟然還記得在仙品居那次碰面,「侯爺好記性,當時我們兄妹幾人剛來上京,還要多謝侯爺送西域美酒給妹妹們品嘗。」

彥敏看了一眼譚茵,譚茵也搖了搖頭,示意不知道此事,「原來那日美酒是侯爺你送的,我還以為是鄭熙,真好喝。」

楊澈輕笑道:「你們喜歡就好,我那邊還有幾瓶,我讓他們送過來給你們路上喝。」

彥庭連忙止住道:「不敢承侯爺好意,妹妹們偶爾嘗嘗就好。」說完遞了一個顏色給譚茵。

譚茵忙道:「多謝侯爺美意,馬車上頗為顛簸,我們在路上帶著也不方便。」

楊澈看他們兄妹二人互相示意,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各位明日就出發?」

「正是,明日一早就出發,藉此機會也給侯爺辭行。」

楊澈點了點頭,問道:「聽說子斐與令妹在秋日成婚。」

彥庭回道:「我們急著趕回去也是為了此事。杭州離此頗遠,否則倒想請侯爺大駕光臨,喝杯喜酒。」

楊澈看彥庭面上並沒有多少喜色,微笑道:「聽說子斐這樁婚事在上京傳為佳話。」

佳話……譚茵想起那次蘭若寺兩人不歡而散,心裡翻了翻白眼。彥敏依然笑眯眯地看著楊澈,他每說句話她都要點點頭,估計他放個屁她都認為是香的。見色忘友,見色忘親,譚茵心裡嘀咕道。

譚夫人說道:「做父母的只希望兒女平安健康,一切順遂,似這般跌宕起伏,孩子真是遭罪。」

「好事多磨,夫人也不必過於擔心。」楊澈站起來端起酒杯,向譚夫人敬酒,謝道:「雪原被譚姑娘所救,說起來還是夫人教導有方。」

譚夫人也忙站起來喝了杯中酒,「她父親一直仰慕侯爺義薄雲天,說您在西北挽大廈於狂頃,救萬民於水火。茵兒資質駑鈍,沒耽誤你就好。」

「夫人過謙,令愛冰雪聰明,美麗可愛,雪原感激還來不及。」

「鄉下丫頭,哪來的冰雪聰明,侯爺過譽了。」

譚茵看看自己母親,又看看楊澈,這兩人是在幹嗎,怎麼扯著自己在拉鋸戰。

「咳咳咳……」譚茵輕咳幾聲,對著彥庭使了使眼色。

彥庭忙道:「醫者父母心,茵兒也不過盡到本分罷了,侯爺不必放在心上。大恩不言謝,倒是我高家要感恩侯爺出手相救,否則祖母愧對故人所託,內心不安,我等豈非不孝。」

楊澈笑笑道:「公子不必客氣,高家仁義,能盡綿薄之力我亦十分樂意。」

盈盈笑語桃花醉,酒不醉人人自醉。

主客盡歡杯中酒,言語投機心印心。

整晚就在楊澈的客氣、彥庭的盡心、彥敏的殷勤和譚茵的雲里霧裡中度過了。

臨走時,彥庭送上精心準備的禮物,楊澈婉言謝絕,幾番推拉之下,也知道高家心思,最後只收了一對白玉手鐲。

……

回到家已經很晚,明日一早就要啟程,眾人早早散去。

譚茵回到房中,洗完澡后坐在榻上看會書,等著晾乾頭髮再睡。

譚夫人走了進來,看見女兒披散頭髮在燈下看書。昏黃燈光照得人白如玉,秀麗脫俗。女兒有著幾分書卷氣,無疑是美麗的。

可來杭州和上京這麼一遭,見過的大家閨秀和小家碧玉實在太多,環肥燕瘦,各有各的美麗;琴棋書畫,各有各的神通。看今日情形,不免有所擔心。

譚茵很是詫異,「娘,你怎麼這麼晚過來。」

譚夫人坐在她對面,看著她不說話。

譚茵被她這麼看著,很不自然:「娘,怎麼啦!」

「我睡不著,我問你,那個楊澈可有對你……」譚夫人說了一半停住了。

譚茵明白了,天下所有的爹娘對出現在子女身邊的異性都極為敏感。

譚茵啼笑皆非,「娘,你認為人家會對我怎樣?你女兒是貌美如仙,還是才比文君?」

譚夫人看著女兒,心疼道:「茵兒,你不能因為李征……」

說出這個名字后,譚夫人立馬就後悔了,這些時日,母女倆都避而不談這個名字。

譚茵咬了咬嘴唇,沉靜道:「娘,你今日說得很對,我不過是個鄉村姑娘,見識不多,家世不夠,很多時候還自以為是,自作聰明,如今不過是自作自受罷了。」

「茵兒,你不能妄自菲薄,你這麼堅強,我心裡很安慰,你父親也會為你驕傲的。」譚夫人抹著眼淚道。

譚茵聽到母親提起父親對她的讚賞,心裡好過很多。「娘,楊澈從來沒對我流露任何意圖,你女兒也沒那麼大的魅力。我與他壓根沒見過幾次面,他對我頗多照顧,只是感念我曾救過他而已。」

譚夫人聽完稍微放下心來,「那就好,我們與這人家世差得太遠,我怕他想納你……」

「娘,這哪兒跟哪兒啊!難道我還會去給別人做妾不成。」譚茵覺得匪夷所思。

「那,那他如果要娶你怎麼辦?我聽說那個綠腰可謂傾國傾城。」

譚茵對母親的異想天開瞠目結舌,「娘,你不要瞎想八想,壓根兒都沒影的事,說出來要讓人笑話,到時別人會笑我自作多情,痴人做夢。」

譚夫人被她這麼一說,覺得好像自己的確想得有點多。

譚茵看到母親似乎明白了。

「娘,慢說他對我沒那種心思,即使有,我也不想。我想早日回家見到爹。」

「我想遊玩張閣老家的園林,想看徐尚書家的藏書,想翻李家書鋪的最新話本,想吃鮮美的太湖三白,想看滿湖的荷花,想去剝蓮子采藕摘菱角,能有這些我就心滿意足了。」

譚夫人聽到女兒那略帶滄桑的話語,長嘆一口氣,摩挲著女兒的手,「好,我們回家,回家就好了。」

……

一夜好眠,起床時已經雞鳴,院子里已經忙碌起來。

行李昨日早就搬上馬車,眾人正在用早餐,用完就準備啟程。忽然聽到敲門聲,葛根前去開門,發現竟是楊澈。

他帶來了一些西域葡萄酒,說是給他們路上喝,又準備了很多果乾點心小食,給夫人姑娘們在路上消磨時光。

彥敏對著譚茵擠擠眼睛,促狹地笑笑。譚夫人、彥雅和杜艷也都面色各異地看著她。

譚茵不好意思地站起來,接過那些食物,讓忍冬裝好,然後送他出去。

出了門外,楊澈牽著馬,譚茵送他一程。

「勞煩你還特意跑一趟!」譚茵謝道。

楊澈看著她道:「你還會再來上京嗎?」

譚茵搖了搖頭道:「上京很美,可我家離這很遠,大概不會再來了,」

「回去後有何打算?」

有何打算?回去就回去了,譚茵不解地看著他。

「你已經十八歲,過完年就十九,你爹娘肯定要給你議親。」

譚茵臉刷地紅了,低下頭慢慢道:「我爹就要回來了,他會考慮的。」

「那你自己的想法呢!」

「我的想法?我的想法事實證明根本行不通。」譚茵夾著几絲苦笑。

楊澈目光灼灼注視著她,譚茵在這種熱烈的眼神下幾無遁形。

「你……你要不要考慮一下我。」

「啊!」譚茵被驚到了,「你這玩笑可一點也不好笑。」

譚茵看著他,似乎要從他的臉上辯出几絲玩笑之色。

楊澈靜靜地看著她。

「你,你該不會是認真的吧!」譚茵這下被嚇到了。

他的熱切就像潮水一般湧來,一浪接著一浪,掩都掩不住。

譚茵漲紅了臉,長長呼吸一口氣,「你不用憐憫我。」

「憐憫?」楊澈不可置信,自己想過她可能有無數種回答,卻沒想到她竟然回了這麼一句。

「對,就是憐憫。」譚茵肯定道。

「你,我不知道你這個小腦袋瓜子里到底在想什麼?」楊澈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怎麼會有這麼固執的姑娘。

譚茵看著他道,「侯爺,我離家一年多,經過許多人與事,其中包括你。」

「現在想起來都像在夢中一般,似乎睡一覺明日醒來,所有這些都會消失不見,我和李征還在家鄉湖邊採蓮。」

「可我知道已經不可能了,所有這些人與事對我來說太沉重,無論是真是假,我要不起也不想要。我有點累,現在只想回家。」

楊澈苦笑道:「你這是要把所有的一切包括我屏蔽在外,回到家鄉那個溫暖的殼子里躲起來!」

譚茵沒有回答,眼中有幾分茫然,聽到他的話似乎又有幾分清醒,掙扎后又歸於迷茫。

楊澈看著她清秀的面龐,單薄的身體,微風吹拂她的衣裳,吹亂了她的頭髮,她看起來頗為柔弱,心卻築起了銅牆鐵壁。

楊澈仰頭看看天空,長嘆一口氣,半晌終於說道:「一路順風,多保重。」

說完便翻身上馬,不一會兒就杳無人煙,他來也匆匆去也匆匆,若不是回去看到眾人或好奇或驚訝或促狹的目光,譚茵都要懷疑是不是夢一場。

「哦,他說以後應該見不到我了,所以來送送我。」譚茵解釋道,也不管眾人信不信。

眾人將信將疑,打點行李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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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水清且漣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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