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單刀直入

第四十九章 單刀直入

幾人行至院中,又看到遠處湖中樓閣,仍舊是寥寥幾點燈光,月光照映下,似與一輪明月和光同塵,卻又似與無邊黑夜水乳交融,明暗難辨。

回去的馬車上,譚茵問道:「大表哥,我們能不能把杜艷贖出來!」

彥庭輕嘆了口氣,「她是罪臣之女,謀逆案剛發,被發沒青樓充作藝伎,除非有朝廷赦令,否則何人敢贖。如今打探到她的消息,得知她暫時安全,倒也放心。我想再四處尋人,等風頭過了,看看是否門路。」

本朝對罪臣家眷頗嚴,不允許隨便贖買,但也有不少先例。

「那我上次在霓裳坊聽到一位夫人說他丈夫想納她為妾,我真怕......」

「那人應是權貴紈絝子弟,但想要贖她並非易事,加上如今局勢初定,聖上有意提前退位,在這個節骨眼上,一般人不會貿然行事,她暫時應該無憂。」

聽到這兒,譚茵提起的心稍稍放了下來。

譚茵看彥庭臉上表情凝重,不禁問他有何憂心之事,原來他離開杜艷小樓后,正在院中散步,不料許臨海中途離席來見他。

……

當時彥庭正在院中踱步,後院均是女眷,他不便四處閑逛,只在中心花園一帶逡巡。

月光皎潔,花草樹木披上銀光,湖水波光粼粼,四下無人,只有初春的蟲兒偶爾鳴叫幾聲,反倒更添寂寥。

忽然看到遠遠有兩人從後院入口進來,漸行漸近,定睛一看,竟然是許臨海帶著他的書童。

此刻此人不是應該在主樓觥酬交錯嗎!詩詞歌賦,美酒美食,絕色美人,風流少年,再過幾日,天子還要大宴一眾士子,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彥庭不知他為何而來,想遠遠避開,卻被許臨海一聲「彥庭兄留步」給叫住,只能笑著作揖行禮。

「如此良辰美景,子斐兄怎麼有空來這?」彥庭笑道。

許臨海回以一禮,「月色甚好,知道彥庭兄前來,我豈有不來之禮,不如我們走走。」

既來之則安之,無事不登三寶殿,許臨海自然是有話對他說。

兩人寒暄幾句,天南地北,國家大事,高彥庭走南闖北,各地人情世故懂得不少,許臨海之前在外遊學三年,曾遍訪各地名士,不少地方兩人都去過,名士也都聽聞見過,倒是有共同語言。

談得越多,高彥庭心中就越驚,上次兄弟二人來訪,場面上,大庭廣眾下,話語中玄機頗多,與許臨海言語不多,眼下這一談,這人學識淵博,見解獨特,看人看事鞭辟入裡,矜傲卻又曠達,淵博卻又不死板。

「還沒恭喜子斐兄高中魁首,本來想上門道賀來著,可估摸著近日許府的門檻都要被踏破了,便尋思再找個時間上門拜訪。」彥庭說著客套話。

許臨海停住腳步,對著彥庭笑道:「彥庭兄客氣,自從上次家兄與我登門拜訪,我可是一直期盼你來,這不,今日我知道彥庭兄在月華樓,就馬上過來了。」

當日彥庭說婚約一事還需家中長輩定奪,會去信家中說明許家兄弟來意,許臨海這是在等回復呢!

許臨海單刀直入,彥庭知道今日是躲不過去了,也停住了腳步,盯著許臨海道:「既然子斐兄今日在此見我,想必也是想要個說法。明人不說暗話,我有一事一直不解,去年我高家退婚,當時風平浪靜,兩家已經約好,雖說是庚帖沒有退,但不過是環節有所疏漏,也不是什麼大事,我不知道為何子斐兄後來態度大變,著實令我高家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之前許高兩家打了不少機語,到如今必得要揭開這層窗戶紙了。高家對許家一直猜測頗多,如今高家退也不能退,進也不能進,像個被黏在蜘蛛網的蟲子,動彈不得,搞不明白這許家出的什麼牌,意圖如何?

「好,彥庭兄是個爽快人,那彥庭兄認為我許家目的何在呢?」許臨海明白這是高家的心結所在,解鈴還須繫鈴人。

「這……」彥庭故作遲疑道。

「彥庭兄不想說,我來替你說吧!去年退婚,高家想必是認為許家忘恩負義,不願意與商賈之家結親,以退為進逼高家退婚。」

彥庭腹誹,難道你們不是嗎!

見彥庭不言語,許臨海繼續道:「這事我不想為自己辯解,是我做錯了,兄長曾經嚴厲批評我。我的確以退為進,希望高家主動退婚,我本不願為自己開脫,但事到如今不得不解釋幾句。第一,我並不是嫌棄高家為商賈之家而退婚,本朝與前幾代不同,我很小就知道商業興旺發達才能國富民強,這幾年大江南北我走過很多地方,對此自然認識更深。高家對許家接濟頗多,許家自然也感這份恩情,只是我從小與彥雅就訂立婚約,小時在學堂甚至被人嘲笑是賣身報恩,我成年後對此頗為反感,後來逢年過節常借口讀書也不願意去高家。」

彥庭嘆了一口氣道:「子斐兄言重了,高家也得許家幫助頗多,說什麼賣身報恩那不過是外人不明世事罷了,你又何必記掛心上。」

盧達一直是個沒什麼實權名聲的小官,又天高皇帝遠,反倒不如年少成名早早就是江浙高官座上賓的許家兄弟。行走生意場難免碰到一二宵小之輩,縱然高家小心謹慎,但是若沒有與許家的這樁婚事,也難免不碰上幾件麻煩事。

「是啊!我又何必記掛心上……」許臨海扯起嘴角,輕嘲道。

「那都過去了,子斐兄何必糾結過往。」對一個從小就驕傲自負的人來說,被別人說成以身償債,當然是莫大侮辱。

許臨海想起往事,自嘲地笑笑,「我聽說彥雅性格沉悶,不善言辭且文墨不通,自然更是不喜歡這樁婚事,我知道你家想早點完婚。後來你家主動來退婚,我心中一方面感到高興,覺得終於解脫了。另一方面又很是慚愧,彥雅到底無辜。」

彥庭冷冷道:「那你後來為什麼又反悔了?彥雅自然不算文墨不通,可也並非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才女。至於個性,別人說得並沒有錯,她的確性格沉悶,不善言辭。」

「彥庭兄這席話認為我許家在耍什麼陰謀?以為我許家沽名釣譽,想要繼續婚約來保得清高的讀書人名聲?」

彥庭沒有說話,直直地看著許臨海。

「我非兄長,他即將主管吏部,對名聲自然看重,我自小頑劣,家中也不大管得到我,我又何嘗在乎這些。」許臨海坦然地對著高彥庭的直視,「我在靈隱寺、蓮池會和西湖邊曾經三次見到彥雅,才知道她是什麼樣的姑娘,我對她頗為傾心。」許臨海說起他與彥雅的三次碰面,而頭兩次彥雅並不知曉,蓮池會那次兩人甚至都沒碰上面。

彥庭聽了一驚,盯著許臨海看了許久,想是辨認其中真偽,良久放鬆神色,語氣有所和緩,說道:「子斐兄未免大意,怎可單憑几次見面就判別一個人,還是深思熟慮為好。」

許臨海看到彥庭神色,心裡安定下來,表面卻不露聲色,「彥庭兄這是不放心我還是不放心令妹啊!」

彥庭思索良久,「男女情思還需講究一個緣字,不過匆匆幾面,就說對彥雅情思深結,這未免匪夷所思。」

許臨海聞言眯了眯眼睛,玩味地笑了笑,看著彥庭道:「那彥庭兄如何看待彥雅。」

彥庭看著許臨海,這傢伙有時看起來真不像個讀書人,沉吟片刻,略帶几絲嘲諷道:「我二妹心地善良,溫柔內秀,家中長幼甚是喜歡。只是我們高家出身低微,又不是那等花容月貌文思泉湧的才女,恐怕攀不上你這大才子。」

許臨海不理彥庭語中嘲諷,說道:」看來彥庭兄並不真正了解自家妹妹。」

彥庭一聽這話火冒三丈,我不了解自家親妹妹,你這個只見過三次的外人就了解?好在他性情沉穩,沒必要與他爭執,繼續耐心說服許臨海。

「彥庭兄可是認為我狂妄,不過與彥雅數面之緣,就認為很了解她!」

彥庭腹誹,你這小子本就是狂妄之徒。

「彥庭兄可曾真正看過彥雅的插花和綉品?」

彥庭一聽這話疑惑不解,但聽說許臨海說起彥雅的插花和刺繡,知道此人並不是口說無憑,魯莽孤勇。便說道:「僅僅憑插花和綉品就推斷彥雅是什麼樣的人未免過於草率,也不靠譜。雖說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仍要兩情相悅才是,彥雅外柔內剛,這事恐有不諧。」

許臨海看到彥庭不再強烈反對,繼續說道:「無妨,我自會想方設法讓彥雅回心轉意,只是希望彥庭兄不要輕易答應別家就好。」

彥庭一驚,全身緊繃,注視著許臨海,對面之人回以微微一笑。良久,彥庭放鬆下來,點了點頭,「高家答應你不會輕易將彥雅許配人家,但若彥雅有心上人,高家自然會遂她心愿。」

許臨海略加思索,點了點頭,似是對這樣的答覆頗為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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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水清且漣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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