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大慈恩寺下

第四十三章 大慈恩寺下

譚茵趕回寺廟時,前山已是人山人海,好不容易在側院廂房找到彥敏盧晴。

彥敏看到她,」你總算回來了。「

「怎麼還這麼多人?」

彥敏撇了撇嘴道:」你走開了不知道,先是許家子斐公子,再是王家明珠,里三層外三層,能不熱鬧嗎。「

「阿敏,你這語氣!子斐公子.....「盧晴促狹道。

彥敏沒好氣地說:「怎麼,難道還要我像外面那些姑娘們,準備花果,擲果盈車不成。」

譚茵看了看廂房,問道:「彥雅呢!」

盧晴興奮道:「剛才彥雅抽到一隻上上籤,沙彌說這隻簽十年一遇,與她極是有緣,主持慧光大師將為她親自解簽,領她去見大師了。」

譚茵道:「你們沒跟過去?」

「不讓我們跟過去,丁香跟著。」盧晴看了看譚茵,「你懷疑有什麼問題?別人求都求不來。」

「是我多想了,大慈恩寺是皇家寺廟,今日人又如此多,能有何事。」

譚茵發現兩位夫人都不在,「我娘和姨母呢!」

「她們被靖寧侯夫人叫過去了,本來叫我們一起過去的,我們託辭要在這裡等你才沒去。」

今日各家子女過來的頗多,各位夫人也藉機相看,嫁女擇婿。

彥敏有點無聊頹廢,「聽說鎮北侯也來了,可惜他隨貴妃娘娘和太子殿下又走了。哎,我都來上京了,離他已經這麼近,何時才能見到他!」

譚茵有點心虛,眨了眨眼睛,「總歸會有機會的。」

彥敏對著大家招了招手,示意幾人圍坐得更緊些,小聲道:「依我看,這王明珠就是沖著許家兄弟來的,許臨風已經準備婚事,她能相中的也就這許臨海了,其他那些人入不了她的法眼。」

盧晴疑惑道:「她如此美貌,太子登基在即,進宮做娘娘不是更好。」

彥敏搖搖頭,「你沒聽到山門前那兩位姑娘所言嗎,她出身低微,又有這麼多出身顯貴的絕色佳人在前,這條路太兇險,她不見得會選這條路。」

盧晴回道:「富貴險中求,王家能成為浙江首富,一定深諳這個道理,怎麼會捨得放棄這麼好的機會。」

譚茵思索片刻道:「他們上次想打楊澈主意,結果不成,太子將來為天下之主,不知見過多少絕色,縱然王明珠絕色,但出身低微,進宮之路仍然曲折,不如選個權臣做個正妻反而更好。」

盧晴點了點頭,「阿敏,那你想怎樣?」

彥敏說道:「你想啊,這許臨海如果被王明珠所迷,不就會主動退回庚帖了嗎?」

譚茵思索片刻,「問題是許臨海會被王明珠所迷嗎?他要是著迷在杭州就迷上了。」

彥敏道:「當時王明珠可沒主動拋繡球。那時許臨海連舉人都還沒中,雖然有名氣,但不像現在這樣聲名赫赫,以前叫許家二公子,現在叫子斐公子,王明珠明送秋波,這天下還有不上鉤的男人嗎?」

譚茵疑惑道:「那鎮北侯不就沒被迷倒嗎?」

彥敏「切」地一聲,「戰神豈是許臨海能比的,怎麼可能被她迷倒?他還不如回家照照鏡子,看看自己!」

盧晴撲哧笑出聲來。

「你想想看,現在有人私下在傳王明珠就像『洛神』一般,許臨海又號稱才高八斗,這是什麼?這簡直就是大昭的曹植與洛神啊!這像不像傳說?你們覺得浪不浪漫,期不期待!「彥敏瞪大眼睛,到是很充滿期待地看著大家。

譚茵看著彥敏很是興奮的樣子,笑道:「阿敏,你不去說書真是浪費啊!」

彥敏白了一眼譚茵,繼續道:「你們啊,想得太簡單,這王明珠剛到上京,就有這麼大的聲浪,還有』洛神』這樣的名頭出來,你們以為這是偶然?」

譚茵與盧晴兩人面面相覷,這裡面還有什麼學問?

「王家那是出名的會炒作,他們家做生意那聲勢做得賊大,東西嗎也就那樣,盛名之下其實難副,不過人家會忽悠百姓,老百姓吃這一套啊!」

譚茵明白了,「你是說這』洛神『的名號是王家在背後做推手。」

彥敏點了點頭,一副孺子可教模樣:「否則一個姑娘到上京,就算是國色,也不會短短一個多月就如此聲名遠揚吧!再說這次在上京的絕色少女還少嗎!更不提不少出身名門。」

譚茵想了想,說道:「王明珠若是想進宮,不會想要』洛神』的稱號,甄氏可是下場很慘。」

這下全明白了,這』洛神』是要向才子拋繡球的。

彥敏看兩位已經明白她的意思,說到興起,抬起手臂,晃了晃半袖,露出半截雪白胳膊,「這許臨海是好色之徒,之前在杭州就與那芸仙勾三搭四,原來杜艷也為他要死要活,我就不相信他見到王明珠會不動心,既然都是娶個商家女,還不如娶個絕色的首富之女,何況還有這樣的美名。」

譚茵想到王明珠那絕色姿容,這天下能不動心的男人極少。

彥敏繼續道:「你想啊,如果許臨海與王明珠能成就好事,那我們就可以雙管齊下。」

盧晴想了想,「雙管齊下?難道要撮合他們!」

彥敏露出狐狸般的笑容,用手指點了點盧晴的頭,「聰明!我與王明珠有過數面之交,如今在上京碰面,剛好藉機去拜訪她。一來,也好讓她徹底放心,我高家無意與她爭許臨海,反而樂觀其成。二來,也好打探情況,確認王明珠真實心意,再給她加加油。」

彥敏看著譚茵露出狐疑的眼神,「你不相信我,這事對王明珠有利,她為什麼不同意?」

「我不是不相信你,總覺得會不會想得太簡單。」譚茵回道:如果許臨海是個簡單的好色之徒,高家還有必要這麼周折嗎?

「不試試怎麼知道!」

「也罷。」沒有更好辦法,譚茵只得同意。

彥敏說道:「二姐姐去了這麼久,怎麼還沒回去。」喚木槿前去尋找。

……

彥雅被小沙彌一路引至後院,香客不允許入內,人跡越來越少,彥雅心中疑惑不安,但想到今日香客眾多,又有僧人引路,想必賊人不會如此大膽,只是腳步卻是越來越慢。

「女施主,快要到了。」小沙彌指著前方一處院子道。

彥雅按捺心中疑惑前往,小沙彌打開院門,請她進去,丁香欲一同入內,被小沙彌攔住,彥雅一驚轉身便欲離去。

「二姑娘請留步。」

彥雅轉過身去,看到那人立於庭院中一株老梅樹下,頓了頓,終於向他走去。

小沙彌出去把門帶上,丁香也只得守在門外。

樹下有一桌兩椅,滿地落梅,斯人早已沏好茶等候。

既來之則安之,彥雅坦然坐下。

石桌石凳上都鋪著軟墊,上有一壺兩杯,靳白的茶具,武夷的紅茶,羊脂白玉般的杯中盛著紅褐光亮的茶湯,彥雅聞了又聞,清香撲鼻,卻不單純是茶香。

「把冬雪與梅花置罐,儲存地下一段時日,再取出來泡茶。」似是明了她的疑惑。

輕啜慢飲,唇齒留香,果然好茶。

喝完后,彥雅仔細端詳手中茶杯,素色白瓷,與一般茶杯不同,杯口為圓,下面逐漸變方,杯底則是方形,刻有靳白印記。

「此杯名』方圓』,取天圓地方之意。」

彥雅想起家中那三隻花瓶,說道:「多謝你送的花瓶。」

許臨海輕笑道:「你喜歡便好,你若有空,我可以陪你去見見靳白。」

花與器一體,花之道與茶之道一樣。

彥雅不接話,打量了許臨海一會兒,「你找我何事?」

許臨海微牽嘴角,「你我未婚夫妻,難道還需有事才能見你!」

彥雅一下愣住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人們都說讀書人的臉皮薄,做官的人臉皮厚,你將來肯定能做大官。」

許臨海被咯了一下,毫不在意笑道:「有二姑娘如此鼓勵,子斐必不會令你失望。」

看他打蛇上棍,彥雅只得轉換話題,「之前人人都說你會與令兄一樣,高中魁首,還沒恭喜你。」

許臨海在殿試中被聖人點為狀元,果然書寫「一門兩狀元」的傳奇。

許臨海抬了抬眉,「狀元如何,不是狀元又如何,我還是我。」

看他傲然神情,想起時人評價「顧盼熠然,斐然成章」,彥雅心中即使對他再有看法,也不得不承認眾人的眼光。

彥雅飲了一口茶,「果然好茶,武夷紅茶,梅花雪水相輔相成,加上這靳大師的茶具,真是渾然天成。果然這物與人一樣,也要相符相配才是。」

許臨海看著彥雅的眼睛,沒有言語。

「高家世代開藥鋪,各葯相協才有藥效,人亦是如此。」彥雅繼續道。

「你怎知各物之間就不協,就像這紅茶與梅雪,有人覺得梅花混淆了本來茶香,我卻覺得甚好。別人喜歡不喜歡與你何關,只要你喜歡就好。」許臨海看著彥雅的眼睛道。

「你送我靳白的花瓶,當知我喜插花,花開花落總有時,若是過了那一刻,花不是那花,器也非那器。」

「花落還會再開,這世上那麼多花、茶、器、壺,花與器,茶與壺遇上便是緣分。」

「若是有緣,當初便不會錯過。」

「若是無緣,如今便不會再遇。」

彥雅看了許臨海一會兒,「佛家有語,活在當下。」

「這句話還有前後半句,不戀過往,不畏將來,否則怎能活在當下。」許臨海直直地看著彥雅道。

彥雅輕笑一聲,「去年至今,我聽到最多一句話是麻雀妄想成為鳳凰。有句話叫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可那鴻鵠安知那燕雀之志。鴻鵠之志,鯤鵬展翅九萬里,想要同行者天下不知凡幾;而燕雀不過只想安居一屋一宇,樂在其中,並不慕那天之高地之遠。鴻鵠燕雀本就不同,道不同不相為謀,何必偏要攜手同行。」

許臨海聽到麻雀妄想成為鳳凰,深吸一口氣道:「鴻鵠燕雀,焉知鴻鵠不是燕雀,燕雀不是鴻鵠?」

彥雅看說了半天,還是圍繞話題在繞,「我不和你繞圈子,我倆婚約怎麼回事,你我心知肚明。我不解許家為何如此執著,之前想退婚的是你們,現在又想繼續婚約的還是你們。若說是怕失了名聲,之前為何退婚,再說是我高家退婚在前,被嘲笑奚落的也是我高彥雅,你還是如雲如玉、毫無瑕疵的子斐公子。」

許臨海面帶愧色道:「此事是我錯了,日後我自當竭力彌補。」

「我不需要誰來彌補,各自安好才是最好!」

許臨海笑笑,並不作答。

「我出身商賈,不懂禮數,才貌簡陋,與你相距甚遠。」

「你又何必過謙。」許臨海挑了挑眉,「再說,你真的這麼想嗎?」

彥雅問道:「你什麼意思?」

「你過於褒我,又故意貶己,不過是把旁人說的那些陳芝麻爛穀子事情再重複一遍罷了,但你內心真的這樣想嗎!」

彥雅愣了一會兒,這人打得什麼啞謎,不去想它,「你這是打定主意不退庚帖嗎?」

許臨海喝了一口茶,並不言語。

彥雅看他油鹽不進的樣子,一下惱了,「既然話說到這個份上,我不管你打的什麼主意,但我告訴你,我並不中意你,慢說婚約退了一半,就算婚約還在,無論別人怎麼想,我也勢必要退。」

許臨海看著彥雅,收起神色慢慢道:「我能打什麼主意?高家除了你有何能讓我打主意?我為何如此,你難道還不明白嗎!」

彥雅聽此一愣,想起去年碧煙閣所見所聞,半晌輕笑一聲,「縱然你舌燦蓮花,可我並不是那五六歲孩童,再說你怎麼想我並不在意。」

許臨海沉默良久,嘴角泛出几絲苦笑,「我知道你現在氣頭上,說什麼你也不會信,這也是我咎由自取,以後慢慢來。」

「我信與不信並不重要,關鍵是要解除許高兩家婚約。」

許臨海對著她笑笑,給她斟茶,舉起茶杯遞給她,「別急,喝茶。」

彥雅看他露出雲淡風輕的樣子,似是這個話題不值得再說下去,氣不打一處來,倏地站了起來,許臨海也跟著站了起來。

「我先走了。」也不等他回應,說完就轉身準備離去。

「彥雅,你仔細想想我如今所言所行,不要被一時憤恨迷了心眼。」

彥雅聽到背後所言,腳下不作任何停頓,往院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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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水清且漣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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