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錢

和尚住的地方，叫寺，叫廟，通著似和妙。

「寺既不住，住卻不似。」寺廟的首長叫住持，叫方丈。方丈之所，住不過是持。

一個人進了山門，上了殿堂，對著那尊金身就是一通磕頭。

「佛呀，讓我生個兒子吧。」

「我這身官司怎麼辦呀。」

「我副處長都二十年啦。」磕頭的人心誠，卻也不抬眼看看，正上方的是佛么？

不過佛像而已。世上的事，看上去越是像那麼一回事的，細究一下，卻越不是那麼一回事。

似有似無，似是而非，妙在其中，妙不可言。寺廟是佛在人世間的辦事處，這兩個字的稱謂，本身就透著禪機。

我念小學的時候，毛**主席的像特多，有雕像，有像章。雕像有整身的，有半身的，廣場、機關、街道、學校，隨處可見。

像章就更多了，每戶人家都有，銅質的，鐵質的，瓷質的，還有竹質的。

小的比小指指甲還小，大的比飯碗大。小的戴在胸前，大的掛在牆上。

現在這些都不知道去哪裡了，很難再找到。前幾年我去哈爾濱，一個朋友約我去一個地方見面，打電話讓我趕到

「毛主席打出租的地方」。我問那是哪兒呀，他說計程車司機知道。司機把我拉到了一個廣場，廣場上有一尊高大的

「毛主席揮手我前進」的雕像。那樣的雕像，在我小時候，每個城市都有。

本錢這個詞，有兩層含義，外邊的一層是錢，裡邊的核心是命。人活著，最捨不得往外拿的東西就這兩樣，其他的都是身外之物。

錢不在身外，貼身裝著，有的還拴在肋條上。命比錢稍重一點。一個人掉進河裡，手是緊攥著錢包的。

水淹過了脖子，雙手才撲騰著喊救命。西安土話形容一個人老了，是怕死，愛錢，沒瞌睡。

排名也是命在前邊。人老了，水落石出，本真的一面露出來了。本錢是本命。

身體是本錢，能力是本錢，年輕是本錢。一個人去經商，財富是本錢：一個讀書人，學問是本錢；一個官人，位置和烏紗帽是本錢。

看一個人的身份和水平，看他有多少本錢，還要看他怎麼對待自己的本錢。

有錢人恃財倨傲，是討人嫌的。有學問的人一覽眾山小，一身

「我勸天公重抖擻」的大氣派，結果也是不言自明的。一個官人，不說人話，開官腔，說拼音字母，說a、o、e，神態拒人一里之外，更是人見人煩。

本錢是大的東西，卻是讓別人敬重著好，自己別太當一回事。我聽過的評價自己最了不起的話，是一個鄉村老姐姐說的。

很年輕時，她丈夫就去世了，她一手拉扯大三個孩子，又孝順著年老的公婆。

鄰里推舉她為

「孝星」，報紙誇她是

「當代節婦」。現在的報紙，膽子小，嘴卻大，只要是無關痛癢的，什麼樣的話都敢說出口，

「當代節婦」這個詞，真能想得出來。這位佛心佛德的老姐姐說得好：「我不是節婦，我就是他們家的看家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