盪九州 二十九章：他的目的
東珋山山巔，鴻寧大殿。
大殿正門前，頭髮灰白，仙風道骨的司岳尊者，雙手負立，大袖飄搖，極目遠眺。
其身後，站了個冷麵道姑，雙手攏袖，懷抱拂塵，畢恭畢敬，仰望著男人背影。
良久，司岳尊者收回視線，微微側頭，向後瞥了一眼，「你的意思是，當初你對那孩子的測試......可能出了些岔子？對嗎？」
靈鳥真人微微欠身，「掌門，我到現在，依然不太敢妄下結論，但他的『拂柳劍訣』，確實算得上初窺門徑，所以我打算，趁著三日後頒獎之時，再用您的那件法寶，測一測他的根骨，若他真的是條潛龍，我...想把他收為關門弟子。」
「哈哈哈哈～」
司岳尊者拂須大笑，他回過身，定定看著靈鳥真人，笑道：「靈鳥，你無需用『關門弟子』來表決心，若他真是顆好苗子，那就證明老祖的眼光沒有錯，也是我所希望看到的，至於誰收他做了弟子，對我而言，倒不那麼重要了。」
司岳尊者垂下手，單手負立，面色微沉，「而今五大上上品修仙根骨，二十年間，已現世四人，我雖推演不出這其中暗藏的玄機，但是那份山雨欲來的前奏，還是感覺的到的，或許用不上百年，這東流大陸，就要血流漂杵了.....所以，我希望你們做的，只有一點，就是可以用最短的時間，多為我九洲島培養出一些接棒之人.....」
靈鳥真人眉頭一點點皺起，面沉如水，凝重道：「掌門，您真覺得......這天下，要亂？」
司岳尊者苦澀一笑，不置可否，緩步走向玄木文案，端坐在金座之上，抬頭看向冷麵道姑，沉聲道：
「亂與不亂，不是你該考慮的，過段時日，我會聯合其他三大派，開啟『雲瀾秘境』，眼下你要做的，該是多教教你才收的那個小女娃，免得到時候，她半塊肉都搶不到！」
靈鳥真人面露欣喜，驚呼道：「雲瀾秘境？掌門所言當真？」
司岳尊者神色緩和許多，點頭道：「當真，應該會去五六個，外門的事情解決后，你就著手準備吧。」
男人心念一動，一隻金色紙鳶，憑空出現在了靈鳥真人面前，「用它再去測測那少年的根骨吧，這些日子.....也辛苦你了。」
靈鳥真人微笑點頭，拂塵一抖，將紙鳶納進儲物戒，她欠身施了一禮，向後退去。
司岳尊者皺了皺眉，「順便告訴天谷，小動作，就是小動作，不要弄得太響，我那徒兒做的事，還輪不到他來摻和。」
靈鳥真人身子一僵，欲言又止，快步而退。
————
子時，四風谷，小草屋內。
葉楓與趙晨睿，面面而坐。
葉楓一隻胳膊拐在桌子上，單手擎著頭，一隻手轉著桌上的空茶杯，百無聊賴道：「趙老闆，你這大半夜的，把我叫來，總不是要請我喝茶吧？有事兒直說，不好嗎？」
趙晨睿提了提肩上大氅，捂著鎏金手爐，淡淡一笑，「我沒什麼事，就是想與你聊聊天。」
葉楓翻了個白眼，「那就聊啊，你別裝深沉啊.....」
後者笑意更濃，「今夜想說的比較多，我在想，該從哪裡說起比較好。」
葉楓撇了撇嘴，打了個「您請自便」的手勢，不在言語。
半刻鐘后，趙晨睿終於悠悠開口，「葉楓，你想知道，我為什麼要讓你和章大川，逼著戰家和韓家決裂嗎？」
葉楓沉默未語，興緻不高。
趙晨睿自問自答道：「因為那個韓家，站在了咱們那位共同敵人的那一邊，這步棋，可以說已經廢了他的一隻左手，接下來我要做的，就是親手，將他這條左臂，都給切下來！」
說到「切下來」的時候，趙晨睿白皙英俊的面龐，顯得頗為猙獰，與葉楓搏殺白毛老狽時，如出一轍。
而今這位大宋太子，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在隴佑城外，因宦官阿福屠殺江湖人士，而懊惱自責的善良皇子了。
葉楓依舊不置可否，他在聽，在尋找趙晨睿話里的漏洞，因為剛剛趙晨睿說要「親手去做」，所以他知道，韓家那裡，基本上不會用到自己，而趙晨睿想讓他做的，應該還是進入內門一事。
趙晨睿平靜注視著葉楓眼睛，想要尋出一絲端倪，最後一無所獲。
太子爺討了個無趣，撇撇嘴，繼續道：「接下來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三天後的頒獎儀式上，提出要進內門的要求，到時候，我會在暗中助你，十拿九穩！」
趙晨睿語調平靜，滿是自信，他再次看向葉楓，忽然笑了笑，因為葉楓對他投來了，詢問的眼神。
他單手拂袖，為葉楓添了杯茶，如實道：「我之所以如此行事，是為了讓你把宗門裡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因為我和司岳尊者借了一千名弟子，用來剷除那人在相州的暗中勢力，若動靜太大，會引起非議.....而你進入內門后，第一件要做的，就是搞垮韓家。」
趙晨睿捧起手爐，「韓家那裡你無需擔心，和上次戰家的情況一樣，你開個頭就可以了。」
葉楓默然點了點頭，未置一詞。
葉楓對趙晨睿不討厭，但也談不上喜歡，因為他覺得現在的趙晨睿，比之當初有間客棧那個趙晨睿，完全判若兩人，可怕許多。
他會和他開些無傷大雅的玩笑，但絕不會真的去討論某件事，因為說得越多，破綻越多。
他可以和他保持現在的關係，但絕不會成為真正意義的朋友，因為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便渣都不剩。
葉楓將杯中熱茶一飲而盡，看向趙晨睿，「沒事了？」
後者微笑搖頭，「沒了。」
出了草屋，葉楓和章大川，一前一後走在上山路上，沉默不言。葉楓在思考從趙晨睿話中得來的信息，章大川在考慮三日後的收官之計。
————
三日後，觀雲台。
今日的觀雲台，鼎盛至極。
萬名白衣外門弟子，在百名一代弟子指引下，整齊排列，如沙場點兵，氣勢恢宏，鴉雀無聲。
人群最首處，單立著三個人。
葉楓，王銜亭，張之白。
之前的十二位評審，照舊只到場了十位，靈鳥和天谷，還未到。
張之白向前探了探身子，沖葉楓笑了笑，眼角瞥了眼王銜亭，重新站好。
葉楓對其還以微笑，淡淡看著前方留作頒獎的小擂台，目不斜視。
一刻鐘后，伴隨著靈鳥真人的金光飛劍，天谷真人的步步生蓮，兩位姍姍來遲的金丹境大能，身姿飄逸，悠悠然落在了看台上。
其餘十位結丹執事湊過來后，頒獎儀式正式開始。
一切都非常順利，無人喧嘩，更沒人敢造次，葉楓也如願得到了那二十萬宗門貢獻。
待到一切塵埃落定，看台上的靈鳥真人心念一動，轉瞬出現在了頒獎的小擂台上。
她掃了下懷中拂塵，右腳微動，近萬名外門弟子，心湖皆是輕輕一顫，原本有些騷動的人群，再次安靜下來。
靈鳥真人釋放真氣，拔高音量，沖葉楓招了招手，「葉楓，你上來。」
十位結丹執事心知肚明，萬名弟子迷惑不已，王銜亭面無表情，張之白目瞪口呆。
葉楓不卑不亢，緩步登上擂台，到了靈鳥身前。冷麵道姑和煦一笑，右手食指朝他虛空一點，一隻金色小巧紙鳶憑空出現，歡愉盤旋在少年頭頂。
靈鳥真人壓低聲音，「這是掌門的法寶，名叫如意鳶，可以用來測試根骨資質，我今日再給你一次機會.....」
葉楓還不知曉「拂柳劍訣」的門檻一說，他只當這是趙晨睿的安排，於是對靈鳥微笑點點頭，禮貌道了聲謝，之後端立在道姑身前，閉口不言。
其實葉楓心裡也很期待，就像在靈鳥真人到來之前，他會期待那個青衣少女也會隨之出現一樣。
靈鳥真人面向人群，指了指身旁葉楓，朗聲道：「這個少年是誰，想必你們都很清楚了吧？這次的外門比武，他的表現，你們是有目共睹的，所以，我今日便破例一次，就當著你們所有人的面，再測一測他的根骨，若他的資質在中層以上，我便將他收為關門弟子，希望你們能將他視為榜樣！莫再懈怠！」
此言一出，眾弟子一片嘩然，就連葉楓本人，都是錯愕不已。
靈鳥真人皺了皺眉，面色一沉，輕抬一腳，踏了一步，冷哼道：「肅靜！」
喧嘩戛然而止，眾弟子噤若寒蟬。
她雙手攏袖，看向葉楓，袖內食指微動，金色紙鳶翅膀抖了兩下，震落點點金芒，落在少年身上。
葉楓心領神會，深吸口氣，閉上了眼，面色平靜，心中忐忑。
觀雲台所有人，皆是翹首觀望。
靈鳥和天谷亦不例外。
三息之後，落在葉楓身上的金芒，漸漸變為了暗淡的乳白色，靈鳥真人的目光，亦隨之暗了下去。十位結丹境各山執事，面面相覷，有幸災樂禍，有疑惑不解，有唏噓感嘆。
灰發童顏的天谷真人，始終袖手旁觀，漠不關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