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初來乍到 第二章 小女孩

「別碰。」

女人的聲音將他一下子拉回到了現實，再看眼前，不禁嚇了一跳，自己的右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已經伸了出去，手指幾乎就要碰到那銅像的肚子。

嚇得柴旭連忙把手收了回來，把目光朝木櫃枱那邊投去，只見昏暗的櫃枱後方，女人的瞳孔散發着清冷的幽光，正直直地看着自己。

與剛才的懶散和迷糊有些不同，此時的她目光凌冽，且透著森然的寒意。

「不好意思，常女士。」

柴旭剛想解釋，女人卻滿不在乎一般轉身推開了那間房門，最後還十分清冷地丟下了一句。

「我不是常子明，在這等一下。」

說完，她便順手關上了房門。

滴答，滴答。

房間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如果不是牆上的老式掛鐘，柴旭甚至感覺時間是不是已經在這一刻被停止了。

「...什麼情況，她不是常子明？」

柴旭甚至有一種感覺，這裏會不會是某種奇怪組織的根據地，那自己這算不算以身犯險，這時他才回想起來，早上在派出所，領導將文件拿給他的時候，旁邊的一些老民警都投來了一種同情的目光。

我靠，難道自己又被人算計了？

聯想到自己從畢業之後的一系列遭遇，他現在真的很肯定，在自己的背後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暗中操控自己的命運。

到底是誰，又因為什麼要這樣做呢？柴旭暗暗發誓一定要將這些事查的水落石出。

吱呀。

櫃枱背後的房門再次被推開，女人從裏屋走了出來，只見她烏黑的長發整齊地盤在腦後系成了高高的長馬尾。

她慢慢從櫃枱里繞了出來，柴旭發現她的粉色睡衣已經換成了十分可愛的毛衣和套裙。

「女士，那我可以請問您是否是這裏的住戶？」

柴旭擺出了一副警察特有的嚴肅面孔，看着朝自己走來的女人說道。

女人就像沒聽見似的，從櫃枱下方拎起了一個黃色的菜籃，徑直走過了柴旭的身邊，在擦身而過時，她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這位小警察，同時低聲說了一句。

「你和他講。」

接着又拿起了掛在房門邊衣架上的一件黑色小外套便走出了房門，柴旭再一次被拋下，這一次他有些發火了。

自己再怎麼說也是一名警察，今天因為第一天上班，上面也沒有配發執法記錄儀，但自己一直禮貌有加，非常注重態度，因為這是他柴學文的原則，無論做什麼，都一定要做好。

但再怎麼溫和的人，也架不住這樣接二連三被冷落吧，自己是欠了你錢還是怎麼了。

況且柴旭從剛才開始就已經十分敏銳地聽起了那個房間的動靜，根本沒有半點兒動靜，柴旭的感官十分靈敏，不僅僅是他的鼻子，在這樣安靜的環境中，就算那房間里掉了一根針，他也絕對能第一時間察覺到。

被晾在屋裏的柴旭開始回味着剛才那神秘女人所說的話。

自己在說出常子明這個名字時，她沒有任何反應，說明她對這名字很熟悉，但她又並不是常子明，從她一開始來開門時所穿的衣着，她至少是昨晚在這裏過了夜。

還有她最後的那一句。

「你和他講。」

這個他，指的又是誰。

明明是一件簡單的傳達通告的工作，現在卻顯得異常的詭異，他一邊思量著的同時再一次轉過頭面向了櫃枱，想再看一眼那間屋子，但就是這一眼，把他嚇得幾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在那櫃枱之後，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直挺挺地立着一個黑色的影子。

無聲無息，沒有半點兒人氣，那人就這樣站在櫃枱后，一雙陰冷的瞳孔死死地瞪着自己。

「什麼人！？」

柴旭有些綳不住了，他雖然是警察，且在警校成績優異，但再怎麼說也只是一名20歲，沒見過世面的小夥子，今天這宅院本來就讓他感覺到十分陰森，加上接二連三的詭異驚嚇，現在這一出，他徹底被折騰到受不了了。

「擾人清夢，還喧賓奪主，真是無禮的後生仔。「

那人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低沉，且語氣冰冷，但卻讓柴旭大大地鬆了口氣，會說話，那證明是人啊，是人自己就不會怕。

「這位同志，你走路怎麼沒動靜啊。」

一冷靜下來，柴旭才感覺到另一種詭異，以自己的感官，不可能在這種幽暗的環境之下察覺不到一個大活人從屋裏走出來。

況且他似乎還一直瞪着自己，人如果被視線盯視，潛意識裏會有某種不適感，這種不適感會讓人很快地察覺到自己被人所盯。

但自己剛才完全沒有任何感覺，這人如同鬼魅一般，完全沒有一點兒人氣。

男人沒有回答，他從櫃枱後走了出來，藉著門口照射進來的光亮，柴旭發現這是一個身形修長，但體格十分單薄的男人。

「你是警察？」

男人走到柴旭身前看了看他的臉，有些疑惑地問道。

「同志你好。」柴旭敬了一個標誌性的禮，同時再一次掏出了自己的警員證。

「我是東區派出所的民警，您可以叫我小柴。」

男人又朝前走了一些，他的臉也出現在了光亮當中。

柴旭發現男人十分年輕，估計和自己差不了多少，他身着一件黑色長衫，顯得有些古樸，像是民國時期的教書先生。

但他的相貌卻一點兒也不像教書先生那樣穩重...

怎麼說呢，柴旭見他第一眼的印象...是陰，再然後...他居然覺得這男人長得挺...漂亮？

對，這男人不是可以用帥氣來形容的類型，這讓柴旭很糾結，自己從來都是最討厭娘娘腔的存在，也就是所謂的鋼鐵直男，但這男人，雖然長相陰柔，可身上的氣質卻一點兒也不娘，反而是有種翩翩公子的儒雅氣息。

「你們周末也上班？不休息的嗎？」

沒想到男人問了和剛才那女人一樣的問題，再加上他那頭黑髮略微有些凌亂，臉上也還帶着疲憊，柴旭立刻便知，這兩人應該都是剛剛起床。

「干咱們這個的，有需求就必須要到崗，哪有休息的，抱歉，同志，倒是打擾到你了，但還是希望你能配合一下我們的工作。」

柴旭讓自己盡量保持着微笑，男人從背後的櫃枱上拿起了之前女人留在那兒的文件，在看文件的同時，他的眼神也一直在打量著柴旭。

「沒見過你，新來的？」

他突然的提問讓柴旭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在男人看文件的時候，柴旭也一直在打量著這古怪的屋子，同時不停搓着手，因為這裏面實在太陰冷了，即便自己穿着冬執勤服，手腳也依然冰涼無比。

「是的，我今天是第一天在東區派出所上班，同志，您和東區派出所的警員很熟悉啊？」

東區派出所位於C市老城區，這老宅就建在老公園旁，離派出所也不遠，但也不至於說他一眼就能看出自己是新人吧。

柴旭的心裏有些狐疑起來。

「嗯，瞎猜的。」

男人自己主動斷了話題，同時再一次安靜地看起了文件，柴旭也不繼續找話茬，這男人給他一種莫名的違和感，他在心裏琢磨著，趕緊交代完事情之後便回去吧。

約莫兩分鐘后，男人將文件遞迴給了柴旭。

「同志，您對領導的解決方案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嗎？如果您想要進一步地與領導溝通，也可以由我傳達。」

男人不緊不慢地走到門邊，按下了開關，整個房間騰地一下亮堂了起來。

柴旭的臉一下就黑了。

草啊，整了半天，這屋子有燈啊，自己還真是主觀印象太先入為主，以為這老房子不可能通電。

「讓朱閻自己來。」

男人走回到了櫃枱內，開始整理起了櫃枱兩旁架子上的那些貨物。

朱閻？

柴旭疑惑了半晌，這突然冒出的名字是誰來着，聽着有些耳熟。

見柴旭半天沒有回應，男人轉過頭來，看着他說道。

「讓你們朱所長自己來。」

這一下柴旭才恍然大悟，對啊，他們東區派出所所長不就叫朱閻，今天早上給自己下命令的不也是他嗎，這怎麼就給忘了。

「老朱沒和你說過，別一個人來我這裏嗎？」

發現柴旭不說話，男人突然像是來了興趣一般，他將身體靠在櫃枱上，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了一根長長的煙桿，這東西柴旭見過自己鄉下的爺爺使用，抽的是煙草，勁兒大，就算是一些老煙民也不一定承受得住幾口。

現在居然在一名和自己差不多年齡的男人身上看到了這東西，這讓柴旭內心的那種違和感又加深了些許。

「同志，朱所長沒交代太多，您這話裏有話啊？」

但面兒上他卻也不動聲色，微笑着說道。

男人將煙嘴放在嘴角，深深吸了一口，接着吐出了一口咽，煙霧繚繞，瀰漫在屋內。

這煙味很濃郁，但是卻不嗆鼻，甚至有一股淡淡的香氣，這香味和剛才走進來就聞到的松木和醋栗不同，這是一種異香，和煙草的味道全然不同。

「警察同志，您誤會了...」男人在櫃枱上抖了抖煙筒，看着柴旭笑着說道。

「您的工作已經傳達到了，現在你該走了。」

雖然兩人之間並沒有什麼話題，但柴旭總覺得話才說到一半，這對方就下了逐客令，心裏有些不是滋味，但人家說的也沒錯，自己的文件也送到了，他也看了，要真說談判，自己可沒這個資格。

但...他卻並不打算就這樣離開，因為剛才那幾種交錯的香氣當中，他聞到了一股讓他不寒而慄的味道。

「同志，您...這是家什麼店啊？」

「...哦？你感興趣？」

男人將嘴角的煙管挪開，看着柴旭淡淡地說了一句。

「也不是感興趣，嗯，這麼說吧，我的文件上並沒有寫明，您這是一家正在營業的店鋪，我說...」

他一邊盯着男人的眼睛，一邊朝着櫃枱走去。

「您這不會是什麼黑店吧，如果方便的話，我可以看看您的經營許可證嗎？常子明先生？」

柴旭和常子明的眼神相對，良久之後，常子明突然將嘴裏的咽氣輕輕噴在了柴旭的臉上，弄的他突然打了個噴嚏。

再睜開眼時，一張稍微有些發硬的紙張就立在自己眼前。

「典當經營許可證...」柴旭念出了這張紙上的文字，原來這是一張經營許可證件，而在允許經營的店鋪名字上，寫着的是常記典當行幾個字。

「當鋪？」

柴旭倒是沒想到，這居然是一家典當行，那麼這些貨架上古怪東西都是別人的典當物？

刷的一聲，這張許可證又被常子明收了回去，像是變魔術一般，這張紙就在一瞬間消失在了他的手掌當中。

「現在還有什麼問題嗎？警官？」

常子明又將煙管放在了嘴裏，吸了兩口之後淡淡地說道。

「以後還請多多照顧小店的生意。」

柴旭實在不知道自己有什麼生意會和當鋪扯上關係，嘴上還是想奉承幾句，就在這時，他感覺到一陣冷風吹過，回頭看去，房門已經被推開，而一個身着紫色連衣裙，模樣十分乖巧的小女孩兒正站在門口。

「這你女兒啊？孩子挺可愛啊。」

女孩兒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就這樣看着柴旭，而他也回了一個十分溫和的笑容，可柴旭卻沒發現，此時常子明看着自己的表情充滿了詫異，他死死地盯着柴旭的後腦勺，彷彿是發現了一件十分不可思議的事。

「常老闆，孩子多大啦？讀幾年級了？」

「出去。」

常子明冷冰冰地說了一句，柴旭以為他在對自己說話，於是也只能無奈地理了理衣服，對着常子明敬了一個禮說道。

「常老闆，周末打擾你了，那...」

「沒說你。」

常子明眼睛看都沒看柴旭一眼，只是盯着門口那小女孩兒。

「幫幫我吧...」

女孩兒看起來七八歲左右，聲音稚嫩，顯得很可憐的樣子看着常子明，可常子明卻一副鐵面無私的樣子，柴旭看了感覺有些奇怪，這兩人似乎並不是自己所想的父女關係。

「幫不了，滾出去。」

語氣又加重了一些，常子明手中的煙筒在桌上重重地敲了一下，嚇得小女孩兒朝後退了一步，眼眶發紅，微微有些濕潤。

「常老闆，什麼情況，對小孩子不用這麼凶吧？」

柴旭打抱不平一般說完之後走到了小女孩兒身前，他慢慢蹲了下來，不知道為何，他總覺得女孩兒身上散發着一種古怪的氣息。

「小妹妹，你叫什麼？」

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溫和一些，小女孩兒膽怯地看着他，聲音發顫地說道。

「...小蝶。」

「你想讓她幫你什麼忙，哥哥能幫得上嗎？」

這話一出，櫃枱後方突然傳來噗嗤一聲笑，柴旭當然知道這笑聲出自何人之口，他只是回頭瞪了一眼常子明，但後者卻仍舊面無表情地吸著煙嘴。

「我...我想找人...我...我想找我的爸爸...」

原來是迷路的孩子，柴旭鬆了一口氣，同時他又感覺有些奇怪，一個走失的孩子，為什麼要去找這樣一家古怪的典當鋪老闆幫忙呢？而且聽常子明剛才的語氣，這孩子似乎不止來過一次了。

「找人啊？哥哥幫你找啊，你看，哥哥是警察。」

柴旭用手拉了拉頭上的蓋帽，女孩兒遊離的眼神第一次看向了柴旭，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裏面突然充滿了期待。

「...哥哥...你...願意幫我？」

還沒等柴旭回答，常子明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了他的身後，冷冷地說道。

「滾出去，我不會說第三次。」

柴旭有些火了，他面對着常子明，義正言辭地說道。

「常老闆，我希望你對小孩子能文明一些，還有，她說她和爸爸走失了，這就已經是一起兒童走失案，你知情不報，反而還要將孩子趕走，你的良心怎麼過意的去。「

常子明被柴旭這一通數落，臉上仍舊面無表情。

見他沒說話，柴旭也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回過頭去對小女孩兒說道。

「小蝶，和哥哥回派出所，哥哥一定幫你找到爸爸。」

「真的嗎？」小女孩兒顫巍巍地問道。

「嗯，哥哥是警察，最棒的那種，說到做到。」

小女孩兒突然露出了笑容，她看着柴旭，伸出了那雙細嫩的小手，尾指正對着柴旭。

「...拉鈎。」

柴旭覺得這孩子十分可愛，其實作為一名警察，他不應該隨便保證，只能答應儘力而為，可現在實在不想讓這孩子失望，所以他便和小女孩兒拉了勾。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嘻嘻。」

拉鈎過後，小女孩突然發出了一陣細微的輕笑，這笑聲...卻讓柴旭突然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身後的常子明慢慢地搖了搖頭。

「好了，警官，既然你有事做了，我就不留你吃飯了，請回吧。」

他沖柴旭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柴旭白了他一眼，拉起小女孩兒的手，連道別也沒說一聲便走出了房間，在走出房間的一刻，小女孩兒突然回過頭來，朝着常子明露出了一個詭異的微笑。

「...好言難勸該死鬼。」

常子明看着柴旭離開的背影，重重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