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反常的公司
S市近郊。
八月底的一天，天氣又悶又熱，眼看就要下雨了。
俞淼懷抱簡歷夾和作品集，另一隻手舉着手機甩了又甩，這個該死的地圖APP害慘了俞淼。她已經繞了能有半個小時了，還沒找到要去的地方。
「怎麼設計公司設在這麼偏的地方。」俞淼看看腳上那雙沾了好多黃土的小白鞋，又瞄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焦急的自言自語。
對應屆生來說，八月可真不是個找工作的好月份。校招早就結束了，三四月份的招聘期也過了，就連五六月份的崗位漏子都沒有了。有些無良公司，在七八月時就在商量冬天裁員的名單了。
就算俞淼能挺到金九銀十再找工作，房租也挺不住。在S市生存，吃喝穿用哪一樣都離不開錢。俞淼實習的公司突然宣佈倒閉，她拚命投簡歷，只有這家叫「鳴樂」的公司通知她去面試。
面試時間定在了早上九點半，俞淼終於在九點二十五分的時候找到了一個掛着「鳴樂」牌子的院子。此時的她已經被淋了，驚心打理的長發流着水，毫無形象可言。白襯衫黑裙子都貼在身上，俞淼有點發抖。
這裏不像設計公司，更像是一個工廠。空氣里飄來一股鐵鏽的味道，院子的角落裏全是裁下來的金屬邊角料。院子正中擺着個形狀奇怪的鐵架子，像個沒有耳朵的玩具熊，雨點砸在上面又彈開，鐵架子下面積了一灘水。右手邊有個高層的小樓，樓梯還是老式的鐵架式結構。一個身材高挑的姑娘打着傘走下來，她腳上的鞋跟踩在沒有包面的金屬踏板上，發出「噠噠」的悶響。不知從哪個角落裏傳來了一個女人的慘叫，俞淼的心臟都抽了一下。
俞淼有點猶豫了，她不太確定這家公司的性質，有點不想進去面試，一隻腳不自覺的向後挪了半步。
院子裏有幾個穿着藍色工裝的中年男人，正打傘蹲在離門口不遠的位置抽煙，那聲慘叫對他們沒有一點影響。見大門前站了個姑娘，為首的工裝男熱情的迎了上來：「姑娘，有事嗎？」
俞淼這人有個毛病，對於熱情的人她總是沒辦法拒絕。原想着一走了之的俞淼見人家問的親切，開口就把自己給賣了：「我~我是來應聘景觀設計師的。」
「那邊樓梯看到了吧，上四樓找人事部。」工裝男笑笑，手還不忘指指那個鐵樓梯。
見這男的說得明白，俞淼稍稍安下心來。她想起了同學們討論面試地點的事情，有去寫字間面試的，有去居民樓裏面試的，還有去菜市場裏面試的。最誇張的一個直接被約到了賓館客房，嚇得那位同學脫了高跟鞋就把面試官給砸了。
「這地方還有人事部，可能就是外表比較有迷惑性吧，總比去賓館面試要安全，還是上去看看吧，不行再跑。」俞淼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時間不早了，遲到可不是俞淼的風格，她握了握拳頭，深吸一口氣，一溜煙的跑上了樓梯。
上到四樓，俞淼拐進了一扇鐵門，裝修良好的走廊就出現在了她面前。白色牆磚配上棕色的裝飾條，看起來素潔大方，頗有老派設計公司的裝修風格。俞淼可以肯定這不是個販賣人口的中轉點，抬腳就來到第三間屋子，敲門走了進去。
人事主管是位很瘦的長發大姐，笑起來還挺甜。她見俞淼成了落湯雞，特意遞給俞淼一盒紙巾，讓俞淼整理一下。面試過程也不難，就是填填表格，做做自我介紹，簡單問了下專業問題。俞淼有點緊張，但她之前沒少做功課，這都難不倒她。看對面面試官的反應，也挺滿意的。俞淼覺得第一次面試如此幸運，稍稍有了點信心。
人事主管說：「我這裏沒什麼問題了，你還得去見見我們老闆。」俞淼見事情要成，開心的跟了出去。
再往裏一間房，是個小會議室，一位五十歲上下的大叔坐在會議桌後面，手裏捧著一本加菲貓的漫畫，正戴着眼鏡看得出神。見俞淼進來，大叔指了指前面的座位，示意俞淼坐下。人事主管把俞淼剛畫完的臨摹作品交給了這位大叔，大叔看后滿意的點了點頭。
會議室里很快就剩下了大叔和俞淼兩個人。
「我姓王，是這家公司的老闆。俞淼是吧？還不錯，N大的碩士，畫得也好。不過要來這裏工作，還得能回答我的問題。」大叔笑笑說。
俞淼坐下來，吸了口氣，沖着大叔點點頭。她心想大叔年輕的時候應該挺帥，嘴角彎了彎，也不那麼緊張了。
接下來，王老闆問了二個和景觀設計毫無關係的問題，亞特蘭蒂斯的傳說和《加勒比海盜》的電影。俞淼越發覺得這公司不對勁。好在第三個問題是關於東南亞植物的，還有了一點設計公司的樣子。
「好的，歡迎你加入鳴樂公司，去找人事辦入職手續吧。順便找王姐給你拿把傘。」王大叔很高興，囑咐了俞淼兩句，繼續戴上眼鏡看加菲貓了。
入職手續也很簡單。俞淼拿着雨傘去了下廁所，在小隔間里她聽到了兩個女人的聲音。
「哎，李姻，你聽說了嗎？王姐今天又招了個新人來。聽說是個碩士呢。你說她怎麼能看上咱們這樣的小地方呢？」
另一個隔間里傳來了聲音：「誰知道呢。現在的碩士也沒有什麼含金量，三年混張文憑唄，咱們就是個畫畫的，念那麼多書有什麼用？這不還得跟咱們一起上班嗎？哼，工資給的還沒有我們多，碩士是白念了。還是咱們好，有經驗，咱不用怕她。」
「也是也是。你說老大這是不是要有什麼新動作，才不停的招人啊？」
旁邊隔間里傳來沖水的聲音：「有什麼新動作啊，咱們都閑了半個月了，怎麼吃飯睡覺打遊戲的日子你過夠了？咱們還是賭一賭這個新人能呆幾天吧。就咱們這活兒，普通人能幹得了？試用期都不一定能過得去。」
兩個人說完都笑出聲，緊接着洗手的聲音傳來。俞淼故意等到她們走遠了才從廁所出去，滿臉疑惑的離開了。
俞淼回來后，越想越不對勁。她雖然只參加過這一場面試，可為了找工作，俞淼看了不少攻略，面試景觀設計師怎麼能問那些奇怪的問題呢？這不是個賊窩吧？
「想什麼呢？面試不順利啊？」俞淼的室友李思思靠了過來，她剛洗完澡，身上還有好聞的茉莉香味。
俞淼看了她一眼：「思思，你說企查查上的公司都能靠譜嗎？我感覺今天的這家公司有問題，不像是個設計公司。我在院子裏聽到了一聲女人的慘叫，他們的員工一點反應都沒有。我害怕。」俞淼反手抱住了思思。
李思思一把推開俞淼，給了她一個白眼：「幹嘛呢？還嫌天氣不夠熱啊？昨天咱倆一起看的這個公司的資料，都成立十幾年了，你怕什麼？這公司本來就不是主做樓盤設計的，人家寫得明明白白是做遊樂場設計的。景觀設計的高材生難道做不了遊樂場嗎？」
「也是啊。」俞淼小聲嘀咕了一句。
「想想下個月的房租吧。別總不願意屈尊降貴，小公司怎麼了？能賺錢是真的，你看他們家的工資，比你那些同學都要高吧？又沒讓你割腎。明天趕快去上班，老娘可不想再養你了。」李思思用手肘懟了懟俞淼，留下俞淼一人在房間里思考人生。
第二天一早，俞淼早早的擠進了地鐵。那位瘦王姐把俞淼帶到了小樓的五層，磕磕絆絆的自我介紹過後，王姐把俞淼領到了一個高個姑娘面前：「這是司若米，有什麼不懂的就問她。其他同事慢慢熟悉，人也不多，很快就都認識了。」
俞淼剛要開口叫人，司若米瞪了她一眼，就扔給俞淼一本挺厚的冊子：「公司的產品都在這裏，去那邊坐着自己看。三天之後裏面的所有數據你都要記住。」俞淼也不好再多說，循着她指的方向，看到了一張還算乾淨的桌子。簡單收拾下就開始翻看冊子。
俞淼以為這本冊子裏應該是公司做過的一些遊樂場項目，打開后才知道裏面只有前十頁是遊樂場，後面都是些奇奇怪怪的遊樂設備。
常見的小木馬，小火車之類的都有，還有一些造型奇怪，名稱也特別的東西，比如星際穿越，極限漂流什麼的。翻到後面幾頁，俞淼突然扔下冊子，捂著嘴跑了出去。
「呦，我們公司的冊子是有毒嗎？還是俞碩士懷孕了？看這腰不像有了的樣子啊。現在的小姑娘啊，一個個的未婚先孕，難怪進不去大公司呢，這是把我們這當養胎的地方了？」說話的女人頭髮微卷，一搖一搖的走到了司若米跟前。
「你這新徒弟還滿意嗎？米米。」捲髮女人把手放在司若米肩上。
「李大美女，人家小姑娘剛畢業，你自己積點口德，回自己座位上臭美吧。哈哈這什麼香水？熏死我了。」司若米笑笑推開了李姻，起身走到了俞淼的辦公桌前。
桌上的那本冊子還沒來得及合上，書頁上赫然印着「夢幻驚魂」四個大字，下面的配圖是一個血腥的弔死鬼模型，舌頭拉到了地上，一雙綠色的眼睛突了出來。
司若米皺了皺眉：「這小姑娘不會是被嚇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