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江流不盡

端木序他們回到了住所，沒有再說什麼話。

但整個錦官城的劉家卻響起了驚雷。

在這錦官城中從富甲一方，再到攀附到肖家這棵大樹，可算是如日中天。可萬萬沒有想到，原本想在玉壘山後面建一處別苑，竟惹出這天大的麻煩。

劉家家主劉興元此時真是如坐針氈。在聽到了報信后，他一直在琢磨，如何能夠保住劉家。此時硬碰硬斷然是不行，何況劉家本身也不硬。只能是去求情了。

劉興元趕緊修書一封給小妹，差人快馬加鞭朝橫北送去，希望一切都來得及。

那是遠水，不知能不能救得了這個近火。

於是，劉興元趕緊備上了一份大禮，悄悄地去到了高大人的府上。不過讓他意外的是，他竟然沒能進去。高家的人說，高大人不在府中，在縣衙里忙著辦案，連大禮也沒有送成。

這可怎麼辦呢

劉興元可真是熱鍋上的螞蟻。姓高的自然不敢忤逆公主的意思，那麼只能是負荊請罪，讓公主消了氣，也許事情才能有轉機。

想到這裡，劉興元好好準備了一番，換上了尋常的麻衣，手中抱著好幾根荊條，在離端木序他們住所比較遠的地方，就開始三跪九叩，口中還連呼，「不孝子冒犯天威，為父教子無方，請公主治罪。」

這麼一路，平時養尊處優的劉興元可是十分的辛苦。除了汗水，也有血水，那些從額頭上滲出的血水，讓這個錦官城的主宰一時間變得可憐起來。

這是錦官城的城民萬萬沒有想到的。這個在錦官城一手遮天的劉家家主，此時正一步步磕向那處神秘的住所。

劉興元還未接近，就被飛羽衛給擋在了外面。沒有公主的口諭，誰都不能放進去。

劉興元就這麼等著。在家中，他就已經想好，如果不能讓公主諒解，那麼整個劉家恐怕就保不住了。

劉興元在端木序他們的住所外等著，一直等到天黑。但他依然在外面撐著，他希望公主能看到劉家悔過的意思。

夜色中，端木序和端木落葭早已重新回到了玉壘山上。

這也是一處人跡罕至的地方。

他們的面前有一處荒冢。

香燭已點燃，紙箔也漸漸化為灰燼。

端木序兩人就這麼跪在這處荒冢前，然後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

「哥，那個劉家要如何處置」

「就借他們的手，重新操持下外祖父的衣冠冢。我想這個消息很快就會傳到憲京去。」

端木落葭應了一聲，「哦。」一想到憲京城，她就覺得壓力太大。

拜祭完畢后，他們才依依不捨地離開。

劉興元從來沒有覺得夜晚這麼長。之前的夜晚，他有著暖衾，如今他只能在這初冬的夜裡受凍。要不是有所準備，他可能就這麼凍斃在這住所的外頭。

但終究是難捱，當天色破曉后，劉興元感覺自己一下子老了好幾歲。

他在等著，等著住所里的公主大發慈悲，宣他進去。

從清晨一直挨到了正午，劉興元終於等到了最想聽到的聲音。

有飛羽衛來傳，公主召他進去問話。

劉興元就這麼撐著虛弱的身體往裡走。他實在是太累太餓也太困。

當他被帶到了一處寬敞的大堂時，在看到了公主殿下后，一下子就趴在了地上。不是跪，而是趴下。

他終究在人生中摔了個最漂亮的跟頭，在公主前面。

「扶他起來吧。」

這一句話，在劉興元聽來，比天籟還好聽。

接下來的對話，就很簡單。

端木落葭說著，劉興元應著。

當劉興元離開時，恍如再世為人。劉家並未倒下，還活著。

而錦官城縣令高大人那裡也收到消息，隨後的判決也算是雷聲大雨點小。葛典史因濫用職權被撤職，劉封被罰銀一千。

另外還有消息傳來，在玉壘後山有楚師的衣冠冢，劉家自願將其修葺完好，並派人世代守墓。

還未等那個所謂的楚師的衣冠冢修葺好，端木序他們就從錦官城離開了。很多人頗感遺憾，沒有遇到公主，有些人這是暗暗鬆了口氣，想著算是死裡逃生。不過更多的人，則是常常回憶其錦江上那百鳥朝鳳的情景。

從錦官城離開后，端木序他們再次折回了揚州城。

此次長公主的接待，和上次完全不同。這些人通通都住進了長公主府，而且家宴的次數比之前更多，當然氣氛也更好。

臨海的橫海天潮看過了，錦江和玉壘山也看到了，接下來該是去找一找那個沉銀的地方。

華州地動后，國庫賑災消耗極大，亟需再籌備些銀兩。

這也是此次端木落葭他們南下的旨意。

不過他們也沒有什麼線索，只知道那些銀兩都沉入了橫河之中。但橫河如此之大，從傳說中的木船入江的起點，一直到下游，無法斷定銀兩沉在何處。

況且這已

經過去這麼多年,當年的沉船殘骸早就腐朽殆盡，散落在河底的淤泥中，又如何再去找尋。

這沉銀太過於虛無縹緲。

錢瀟瀟等自然是希望端木序他們就待在揚州城，遊船賞景，遊戲玩耍，那多好。

不過長公主作為長輩，卻要看得更長遠一些。此次皇兄讓這兄妹倆南下查案，至少表面上可能是讓他們散散心，聽說小序在平息太子叛亂時頗為辛苦和兇險，這應當算是變相的賞賜。不過，在其中，難免也有考較一下小序的心思。

這麼多年朝廷中各皇子間的明爭暗鬥，歸根到底都是皇兄那一番考較子嗣的心思在作怪。

如今雖未昭告天下，讓小序認祖歸宗，但對小序考較的心思自然也不會落下的。

既然心中已將小序看作是自己的女婿，瀟瀟的歸宿，長公主當然得為小序籌劃一下。

長公主的意思也很簡單，讓端木序他們全力去查，橫南的人馬隨時供差遣。

就這樣，端木序他們就離開了揚州城，往橫河的上遊方向進發。錢瀟瀟和潘知妍兩人，自然也跟著前往。一個是趁此機會多看看，一個本就是來遊山玩水的。

有著飛羽衛的護送，只要不出現上次那種不明的毒物，長公主還是放心的。想著萬一遇到什麼情況，還可以調動當地的州縣的人馬。長公主將自己的公主印章交給了端木序，讓他在需要的時候，可憑藉此印去召宣人馬。

出揚州城出發，一行人就往西北方向慢慢進發。

端木序他們其實不急。如果真有沉銀，那沉銀一直在那裡。如果沒有沉銀，那麼著急忙慌地趕過去也沒有任何意義。

這一路上，他們倒是過得頗為愜意。一路上的州縣官員，聽到了絮白公主經過，當然更重要是從揚州城中得到了風聲，無不隆重接待。

當端木序他們來到了橫河上游，奉先渡時，每個人都心情愉悅。

傳聞當年魔宗大潰敗前，將宗內的金銀裝船，就從這奉先渡想順著橫河往下運走，不過後來有大修士血戰，直接將這些木船打沉，而那些金銀不知所蹤。

所以，端木序他們一開始就來到了這奉先渡。

此時的奉先渡，再已找不到渡口的一絲影子。

荒草叢生，泥石亂堆。

或許就在這些下面，埋著當年的渡頭的條石，歇息的石凳。

河水依然在流淌，而在水下，不知抹平了多少歷史，又沉澱了多少歷史。

飛羽衛在這奉先渡邊上搭起了臨時的木棚，供公主等人歇息。因為端木序打算下水去查探一番。

稍事準備之後，端木序便縱身下了水。

在橫海口，端木序未能到達海底，而這裡，他想著自己無論如何也要沉下去。

猶如一塊大石，濺起一些水花后，端木序便直直地往下沉去。

他閉上雙眼，催動靈氣感知四周。

這橫河水與其它地方也沒有什麼不同，越往下越漆黑。

幸好，端木序不需雙眼，也不怕這黑黝黝的水底。

越往下水壓越大，但端木序還能承受。

他估摸著這水深約有四五十丈，感知下腳下應該便是淤泥。

他雙腿微微划動，讓身體就這麼定在了原地。然後施展一招束氣成線，往身前不遠處的河底劃去。

這麼一劃，就像是利劍一般，將黑黑的淤泥輕鬆劃開。

而淤泥的底部，還是沙石。

端木序就在這橫河底下遊走，劃破那些淤泥。

有些淤泥下是沙石，有些淤泥下竟然是條石。

當他從水裡出來后，用靈氣烘乾了身上所帶的河水，重新換了件衣衫。

錢瀟瀟和端木落葭都不由而同地望了過來。

這個弟弟真的很好看。

特別是眉眼很好看。

不過，端木序可沒有想到這些，他還在琢磨著，這麼多年過去了，水流的走向必定發生了變化。從剛剛那些淤泥下或是沙石，或是條石，也佐證了他的想法。

但如果水流真的發生了大的變化，那麼即使當年有沉銀，說不定不在橫河水中，而在橫河水畔。

那這樣，要再找到這些沉銀就難上加難。

端木序琢磨了一番，然後又跟著端木落葭他們，到了橫河的對岸去看了看。

橫河的對岸有河水未淹到的坡地，再遠些就是山峰了。

那些山峰也沒有什麼出奇，只是離河水遠近的不同而已。可能原來的是離得遠些，如今離得近一些。

端木序在估算著這些年水流偏離的幅度，不過總是算不清楚。

術業有專攻，對於水文這些，他可是陌生得很。

這個頭疼的問題，很快有了解決的希望。

因為中書令府的范大公子竟然一路追到了這奉先渡。

范麓的到來，讓潘知妍很是高興。

不過范麓想的卻是幫著絮白公主儘早查清沉銀所在。

端

木序想的卻是不同。此時雖然明面上是監生的身份，但潘知妍和錢瀟瀟等已知道了他的身份，還有那些飛羽衛也以他馬首是瞻，他也不是當初那個在終南山上人微言輕的隊率了。

他便直接問起了范麓，「不知當日皇上離京的時候，范兄身在何處，范大人身在何處」

當時在哪裡，想著什麼，做著什麼，很重要。

端木序這樣問，自然也很重要。

范麓對眼前這個漸漸羽翼漸豐的監生重視了起來，而且好像每次都出現在落葭的身旁。他不是沒查過，即使查到此人是禪宗傳人，但想著這些方外之人怎麼會牽扯到情愛上去，也沒有放在心上。

而此時面對端木序的發問，他覺得事情有些不簡單。

「皇上離京時，我也不在憲京。至於家父，他當然在憲京中繼續當差。」范麓答道，然後反問了一句，「不知白兄此問是何意難道是懷疑我范家對皇上的忠誠」

「對皇上是否忠誠，這由飛羽衛去查，這由皇上來聖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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