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再見，明樂（上）

第九十四章：再見，明樂

第二天，樓珞從風溪小院裏出來，照例把一早上轉化出的清氣放給虎視眈眈的厲鬼，走回自己的小院。

還未到達小院，就遠遠看到小院門下，一個翹首以盼的小身影。

「小寶。」樓珞微笑，沖那個身影招手。

小寶已經在這裏等了幾個時辰，心裏即期待又焦躁，興奮難耐，等的久了，正不耐地左顧右盼，忽聽到一聲熟悉的呼喚，緊繃着的小臉立刻好似發了光一般，拔腿就往樓珞方向衝來。

樓珞微微彎下腰，接住這顆小炮彈，穩住被衝擊得晃動的身體。

「姐姐姐姐姐！我們去林中樓！」小寶扭動身體，一個勁地催促。

樓珞用了些力道按住他的肩膀，好容易讓他安分下來：「先生昨天吩咐的大字，可寫好了？先說好，寫好才能去。」

小寶獻寶一般從懷中掏出一疊整整齊齊疊好的書紙，迫不及待地遞給她：「好了！你可以檢查！一個字都沒有錯！」

樓珞仔細檢查過手中的書紙，一字一句，工工整整，可見摹寫者的認真專註。

「很好，寫得不錯。你這小饞鬼，也就吃得喝的能叫你安分了。」樓珞把書紙收好，親昵地點了點小寶的額頭，站直身，牽住小寶的手，道：「走吧，去城裏。」

小寶興奮地叫了聲，一蹦一跳地拽著樓珞往山下走。

四處瀰漫的黑色怨氣好似感受到他的雀躍，不安地蠕動，伸出一隻只瘦骨嶙峋的枯手張牙舞爪地朝兩人抓來，還未接近，便被猛然竄起的火焰燒個正著，灰飛煙滅。

四周的空氣頓時一清。

樓珞停住腳步，前方，失蹤許久的天狗燃燒着鮮紅的炎焱火，吐出舌頭，歪著頭，蓬鬆的尾巴歡喜地搖擺，黑亮的眼睛乖巧地看着她。

小寶大驚失色，揪著樓珞的衣袖往她身後躲。他還記得這條大狗，那火燒到身上可疼了。

樓珞拍了拍不住顫抖的小寶，伸手制止天狗接近。

天狗停住腳步，委屈地望着她，尾巴也不搖了，好似看一個朝三暮四的負心漢。

樓珞嘆了口氣，抱起小寶，繼續往山下走去，天狗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這次也不東跑西跑一會嗅嗅花一會逗逗草了，覺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挑戰，寸步不離地貼著主人。

樓珞卻不能任由它隨意靠近，它身上的炎焱火與她現在掌握的炎焱火威力可不是一個級別，對小寶這類的鬼物傷害太大。

她不得不走幾步，就沉着臉叫天狗離遠些。這時，天狗就會委屈而乖巧地看着她。

好容易出了風溪的小院，離開了亂葬崗，樓珞讓陰氣覆蓋在雙眼，四下看了看，確定沒有其他鬼物后，把小寶放了下來。

小寶怕極了天狗，一雙小胖手緊緊拽着她的衣袍，整個小身體恨不得轉進她的衣下躲起來。

樓珞安撫地拍了拍他的頭，道：「別怕，天狗聽姐姐的話，不會靠過來。」

小寶點頭，卻依然死死抱着她。

她嘆了口氣，把他拉了出來，蹲下身，雙眼嚴肅地看着他，慎重道：「小寶想不想變回人。」

小寶愣住，沒有聽懂她的話，人死了變成鬼，鬼怎麼變成人？

「就是擁有肉身，可以真正嘗到林中樓的燒雞。」樓珞解釋。

小寶瞬間忘記了害怕，雙眼發亮，抱着樓珞的手，大聲喊：「我要！我要！」

喊了兩聲，聲音突然小了，做賊似的往四周看：「還好這裏沒有其他鬼，不然姐姐肯定會被他們抓住，讓姐姐把他們都變成人。」

「小寶為什麼不讓其它鬼知道？其他鬼也想和小寶一樣變成人啊。」樓珞又暖又好笑，忍不住逗一逗他。

小寶皺着包子臉道：「姐姐把小寶變成人肯定很難，不然姐姐那麼善良，肯定早就幫風溪大人和先生變成人了。」

樓珞輕笑了聲，摸了摸他的臉：「小寶猜對了，確實很難。姐姐只能幫小寶變成人兩個時辰，這是姐姐和小寶的小秘密，小寶不要告訴別人。」

小寶高興得臉上露出半個小酒窩，然後立刻嚴肅著稚嫩的小臉，認真點頭，一字一句保證：「我一定不會告訴其他人的。」

樓珞拍了拍小傢伙的腦袋，從系統背包中取出一枚早就買好的符籙。

來到亂葬崗第一天晚上，系統商城刷新，就刷出了這枚符籙，花費靈石，叫【幽鬼緩緩符】，作用一隻鬼，能讓這鬼擁有兩個時辰的人身，重返陽世。

有132個手訣，配合專門的口訣心法，要成功使出這枚符籙並不容易，樓珞練了十幾天，終於有了八分把握。

樓珞拿出符籙，對有些不安的小寶，道：「別怕。」

運轉起心法，靈力流動，手勢不斷變換，口中念念有詞，忽然黃色的符籙金光大作，她不假思索把符籙往小寶額頭一貼，精純的靈力通過這枚符籙流入小寶體內，轉化為陽氣，一點點壓制住陰氣。隨着靈力的注入，小寶虛幻的身體漸漸凝實，終於，腳踏實地，他腳下的青草被他的腳踏踏實實地踩住。

樓珞深吸一口氣，緩緩收回靈力，又閉目盤膝打坐，運轉靈力一個小周天後才睜開眼。

她的後背已經完全被冷汗沾濕，筋脈因為靈力不斷輸出而發澀顫抖，這個過程着實艱險。

她的靈力並不多，支撐小寶一隻小鬼的陰氣轉化為陽氣已經幾乎壓榨光她所有的靈力。

樓珞一睜開眼，就看見小寶蹲在地上，擔憂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一見她睜眼立刻問道：「姐姐還好嗎？」

樓珞輕輕笑了笑，站了起來，道：「好了，有些吃力。」她捏了捏小寶胖嘟嘟的雙頰：「去城裏。」

小寶重重點頭：「好！」

這時，他才想起自己已經重新變成人，新奇地打量自己，這裏捏捏那裏捏捏，伸胳膊踢腿兒，又蹲下身去摸腳下被踩彎的雜草，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幼嫩的草尖立刻不勝其弱地嬌嬌顫了顫，他嚇了一跳，半晌，又碰了碰，小草兒又顫了顫，如此幾次，他抓住草莖，一用力，就把草尖拔了出來。

他尤不敢置信地撥弄手心的草尖，終於完全確信后，抬起頭，找到樓珞，把手往她眼睛湊，大聲呼喊：「我變成人了！我真的變成人了！」

倏忽，他按捺不住狂喜，蹦躂起來，在地上轉起了圈圈。

樓珞微笑地看着他發瘋。

不到一分鐘，他就停了下來，苦着小臉，腳步虛浮，就往地上倒，樓珞趕忙接住他，他暈乎乎地望着她，眼裏泛起淚花花：「姐姐，我暈……」

樓珞穩住他，輕斥道：「誰叫你轉個不停，肯定得暈。」

「可我之前不會呀……」

「你之前是鬼，你現在是人！」

「喔……我是人啦。」

……

樓珞在小寶周身布了一圈炎焱火，這些炎焱火一般人看不見，能看見的鬼又不敢靠近，確保有了肉身的小寶不被熟悉的鬼認出。

又用靈力凝聚了一團水，把小寶沾了草屑泥點的手洗乾淨：「飯前洗手，平時要保持乾淨整潔，別隨便碰地上雜草。」

她的水是澆不息炎焱火的。

小寶屏住呼吸，瞪着眼睛，感受着清涼的水從指間流淌而過。

這是水的感覺！

擦乾淨小崽子手上的水，就牽起他往城裏走。

小寶拉着樓珞的手，走在遠離天狗的一側。

突然，小寶小聲開口，道：「那不是雜草，是豬耳朵，可以吃，能治病的。」

樓珞一愣，才想起他說的是之前拔的那顆野草。

那草在21世紀也有，很常見，學名車前，具有清熱解毒等功效，在知道它學名之前，那個可怕的老太婆告訴她，這個叫牛耳草，夏天可以煮了洗澡，預防中暑。

她不知道這玩意到底有沒有作用，但那是一個糟糕透頂的回憶。

那時她媽媽燒了一鍋水，水裏煮著車前草，褐色的水倒在一個大紅盆里，給那個被老太婆一遍遍提醒她應該伺候的老公的小孩和她洗澡。

老太婆自然讓她的寶貝孫子先洗，然後理所當然地說了一句：「女孩臟。」

她不理解，她為什麼會比那個天天玩泥巴，鑽狗洞的臟小孩還臟？

女孩天生比男孩臟？

樓珞閉了閉眼，把這些只要一挑起便不斷翻湧的怒火壓下，鬆開小寶的手，拍了拍他的後腦：「姐姐知道了。走快點，去城裏吃好吃的。」

小寶咧開嘴笑的見牙不見眼，一蹦一跳小跑了起來。

或許因為天狗的震懾，一路上沒有遇見其他鬼怪，兩人很順利進了城。

城中依然一片太平繁華的模樣，叫賣的小販還是那個嘴角有顆黑痣的小夥子，城角呼啦啦跑過一群群頑童，酒旗招展的小店進進出出粗布青衫的落拓士子。

樓珞指了指前面一個棚子，低頭問小寶：「那裏買糖畫，要不要姐姐給你買一串？」

小寶捏緊樓珞的手指，雙眼盯着那鬍子拉雜的老人動作嫻熟地拉扯著金黃的糖漿，不一會兒，濃稠的糖漿就在黑色平坦的石台上畫出一隻栩栩如生的猴子摘桃。

買糖畫的老人敏銳地注意到前面的小客人，立刻笑眯眯的地沖他招手。

小寶咽了口口水，瞥到棚子下一群翹首以待的小孩，最後堅定地搖了搖頭，望着樓珞的眼睛，慢吞吞地說：「那裏好多人，要等很久，我們先去林中樓吃燒雞好不好？」

「好吧。」樓珞無奈拍了拍他毛茸茸的小腦袋，拉着他朝城內繼續走。

小寶邊走，邊左顧右盼，用活人的視角新奇地注視着一路的市井百態，呼吸空氣中不時飄來的或清新或鮮美的香味兒，不住吞咽口水，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執着地要在最短的時間到林中樓吃上他心心念念的燒雞。

活人看不到的天狗一步不離地跟在兩人身後，樓珞依然沒有理會它。

她不需要一隻無法掌控隨時失蹤的寵物。系統精靈說它是任務引導者，那麼最好別投入過多的感情。

小寶抓着樓珞的手，突然把眼睛從街邊掛滿各色風車的小車收回，仰頭問樓珞：「姐姐，我從出生起就沒有吃飽過，你說是不是窮人都吃不飽，還是所有人都吃不飽？你吃飽過么？吃飽是什麼滋味？」

這時，一輛裝飾華貴的馬車駛來，樓珞拉着小寶躲到一邊，讓馬車先過。

兩人站在一家酒樓的屋檐下，對面有一個賣包子的小推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