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方其剛走出警局，就看到楊繁從車邊跑了過來。

「方小姐。」楊繁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她沒想到自己離開的那一會，就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動，看著方其憔悴的臉，她想死的心都有。

「你身體怎麼樣了？」方其微微一笑，反而體貼地問道。

楊繁一愣，不由低了頭，自責道：「對不起，方小姐，要不是我——」

「傻瓜，人又不是鐵打的，總有三災六痛的。」方其拍了拍楊繁的肩，嘆了口氣說道，「我累了，先回去吧。」

方其上了車，閉著眼靠在後座上。

楊繁在後視鏡里看著方其假寐，悄悄的將空調的溫度調高。

楊繁在十字路口停下，綠燈亮起，楊繁卻沒有發動。

後面的車按響了喇叭，吵鬧之聲吵醒了方其。

方其睜眼，看了看楊繁，皺眉道：「楊繁，綠燈。」

楊繁彷彿這才還了魂，手忙腳亂地一邊發動汽車，一邊道歉。

方其嘆了口氣，對楊繁的舉動稍有不滿，不禁閉著眼睛靠著枕頭說道：「你這兩天怎麼了，心不在焉的。」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楊繁的臉上掠過一絲慌亂。

這時，聽得一陣刺耳的剎車聲響起，方其一個不妨，整個人摔向了前座，差點磕破腦袋。

「楊——」方其怒極，正要呵斥，卻發現前面橫停著一輛雷克薩斯，而雷克薩斯前站著一個穿著西裝，打著領帶，梳著背頭，極為英俊的男人。

男人背著手，氣定神閑，沖著方其微笑著。

「方小姐，你沒事吧！」楊繁大驚之下，連忙確認方其的安全，「這是誰啊，當街攔車，不要命了！」

楊繁不由火冒三丈，立刻就要下車去質問，卻被方其攔住了。

「楊繁，你先回去吧。」

方其盯著車前的這個男人，眼中一陣寒光閃過。

「啊？小姐——」楊繁一頭霧水，看看方其，又看看男人，遲疑了。

方其沖楊繁努力笑了笑，隨即開了車門向男人走去。

楊繁見方其的笑容極為勉強，不禁滿面擔憂，但又不敢違令，只能掉轉車頭，離開了。

男人看到方其下車，臉上露出極為溫暖的笑容，伸開雙臂向方其走來。

方其看著男人一步一步向她走近，也極力的笑著，卻情不自禁的往後退了一小步。

「生日快樂，我的公主。」男人緊緊擁抱著方其，在她耳邊輕輕地說道，「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曼谷中心樂園，摩天輪。

莫信牽著方其的手上了摩天輪。

二人面對面坐著，莫信笑意盈盈，方其似笑非笑，一臉戒備。

莫信變魔術般從盒子里拿出一個很漂亮的紅絲絨蛋糕，上面畫了一朵栩栩如生的黑玫瑰。

「紅絲絨，黑玫瑰，摩天輪。」莫信笑著在蛋糕上點起了一支小小的蠟燭，「10年前我就是這麼替你慶祝生日的，你還記得嗎？」

「當然，永生不忘。」方其笑著，咬牙切齒地說道。

莫信聽了，溫柔地笑了。

「許個願吧。」

方其看著莫信，似笑非笑，閉上眼，許了願，一氣吹滅蠟燭。

莫信笑道：「許了什麼願？」

「說出來的願望是不靈的。」

莫信一笑，說道：「你什麼時候也信這個？」

方其看著莫信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我一直都信因果輪迴。」

莫信的笑在臉上凝滯了一下，不過也就一瞬間的事情，立刻他又笑容滿面。

「那我們不是要一起下無間地獄？不過，只要和你一起，我也是心甘情願的。」

方其看著莫信，眼神中閃過一絲不齒，臉上去還是溫柔的笑。

莫信俯瞰著曼谷的夜景，似乎憶起了無限往事。

「我記得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是在一場路演上。那天剛結束，我正在收拾東西，你走過來和我說，莫先生，我是方其，哈佛商學院畢業生，我想加入你們公司。我問你，你憑什麼覺得你能加入我們公司？華爾街遍地都是精英。哈佛？不算什麼？我也是哈佛畢業。」莫信想到此，微微笑了笑，問道，「你記得當時你說什麼嗎？」

方其看著莫信，笑了，眼中卻儘是冷漠。

「我說，給我100萬，我給你1個億。」

「不錯，但其實你當時最打動我的不是這句話，而是這雙眼睛。」

莫信伸手想摸一摸方其的臉，方其不自然地避開了。

「師兄過獎了。」

莫信尷尬一笑，訕訕地收回了手。

「不，這是真的。你的眼睛里有一種攝人心魄的堅毅，是那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決絕。這麼多年了，你的眼神從沒變過，只是現在對我多了一份防備。」

方其聽了此話，才笑了笑，稍稍變得溫柔。

「以前你也從不會這麼突然的到訪，我都不知道你什麼時候來的曼谷。」

莫信身子往後靠在了椅背上，就這麼似笑非笑地看著方其，說道：「我什麼時候來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讓李想追查你的資金來源！上面因為這個事情非常生氣。收購肇英地產本來就是你的一意孤行，我為這件事替你擔著風險。如果你不能做到承諾的收益，我也很難向上面交代！」

方其冷冷的看著莫信，也不自然的挺直了腰背，說道：「所以你是來給我下最後通牒的？」

「不，當時不是，我是來幫你的。」

莫信英俊的臉上漾起溫柔的笑，方其卻只覺得瑟瑟的冷。

「上頭要的只不過是超額收益，我可以保證，肇英地產一定會讓他們賺到他們想要的錢！」

「不光是錢，還有安全問題！現在李想開始追查頂峰和方氏信託的資金，萬一暴_露——」莫信目光如炬看著方其，見方其臉色沉了下來，立刻換了一副口氣，溫柔說道，「我怕你受到傷害。」

方其探究的看著莫信的眼睛，微微一笑。

「我知道你關心我，你放心，我會解決這件事的。」

莫信似乎鬆了一口氣。

「這就好，在這件事解決之前，我都會留在曼谷，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說。」

方其似笑非笑地看著莫信，問道：「幫忙？監視？」

莫信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莫信切了一小塊蛋糕，放到方其面前，溫柔笑道：「吃蛋糕吧！」

方其也微笑著，笑靨如花。

「真懷念以前在紐約的日子啊，」莫信吃了一口蛋糕，似乎回味著往昔的甜蜜，「我記得以前你最喜歡玫瑰，尤其是黑玫瑰。」

「師兄知道黑玫瑰的別名叫什麼嗎？」

「願聞其詳。」

「食人魚玫瑰！」方其紅唇輕吐，看著莫信，溫柔微笑。

「食人攝魂，真刺激，」莫信猛然一把摟住方其的頭顱，拉近到了自己面前，帶著磁性的嗓音輕輕說道，「但是你若不能阻止李想調查資金的問題，只怕我會忍不住吃了你。」

方其的臉色瞬間白了。

莫信英俊的臉上浮著溫柔的笑，在摩天輪燈光的照射下，時明時暗，陰晴不定。

「我知道。」方其咬著牙，擠出了這三個字。

方其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彷彿莫信的力道還在後面停留著。

方其深吸了一口氣，按響了「華山別墅」的門鈴。

華和帶著方其，一路走到了瓜棚，華山正在做瓜棚里，搖著扇子，看著瓜園。

「謝謝。」

「方小姐客氣了，山哥自從上次江泳思來過之後，就一直等著你。」

「是嗎？那他有心了。」

華和笑了笑，並未多言，轉身退了出去。

方其站在瓜棚之外，看著華山的背影，沒有進去。

華山用扇子拍了拍旁邊的位置，說道：「進來坐吧，外面曬。」

方其低了頭，坐在了華山的旁邊。

華山看著方其，看了許久，不禁有點感慨。

「果然是方國祥的女兒，和你爸真像。」

方其的眉眼似乎跳了跳，眼角瞬間濕_潤，但是很快就冷靜了。

「這麼多年過去了，華叔叔還念著當年的情分，從警局把我保出來，做侄女的先謝謝華叔叔。」

「你今天來不是來謝我的吧。」

「當然是來謝你，沒有叔叔當年的恩情，怎麼會有我方其的今天。」

華山搖扇子的手突然就停了。

「你還是過不去心裡那道坎！」

方其冷笑了一聲，沒有說話。

「當年我和你爸從浙江的小山村來到泰_國，一起在曼谷打工，那時候啥都不懂，從小隻會種菜，你爸琢磨著，這種菜和栽培水果有沒什麼區別，就開始承包果園，批量生產水果，然後將這些水果銷往歐美和大陸，掙到了第一桶金。當時大陸開始改革開放，你爸瞅準時機，回國創業，在大風大浪中，建立起了方氏帝國。可惜天意弄人——」

方其打斷華山的話。

「是天意弄人，還是人為之禍，華叔叔應該比我更清楚。我方家有今天，不都是拜華叔叔所賜！當年我爸車禍，不幸離世，叔叔二話不說吞併了方家在集團中的股份，將我們母女掃地出門。今天的華仁集團，一磚一瓦都是建立在我們方家帝國的廢墟上！」

方其一字一句地說著，咬牙切齒。

華山沒有接話，只是一口接一口地喝著茶。

方其見華山不答，站起身，脫了鞋子，捲起褲腿，朝瓜園走去。

方其彎下腰，仔細看著瓜苗，瞅了瞅其中的一個。

方其指著這顆瓜苗，笑著看向華山。

「華叔叔，這顆瓜熟了，不拔_出_來，小心爛在裡面。」

華山站起身，也走進了瓜園。

華山彎下腰，一把將它拔了出來，沒想到卻是一顆沒成熟的小瓜。

「拔苗助長，欲速則不達！」

方其笑著，接過瓜，一把將它摔在地上。

西瓜立刻被摔得稀巴爛。

「既然不能瓜熟蒂落，就只能魚死網破。」

華山眼神犀利看著方其，方其也是毫不畏懼地迎著華山的眼神。

「你是一定要入主肇英地產了？」

「華叔叔也會說當年，那你還當年我爸的夢想嗎？在曼谷的郊區造一個天空之城！」

華山一下勾起了回憶。

「天空之城？」

「不錯，現在這塊地的產權在肇英手上，在李想的規劃中，這是一個新的商業廣場。這是我爸爸留給我的唯一夢想，不論多難，我都要完成它。」

華山聽了以後，沉默半晌，才說道：「好，這件事我替你解決。事成之後，天空之城就是你的，李想也不會再追著方氏信託基金不放。但是從此以後，我華家和方家的債就清了。從此後兩不相欠！」

方其皺著眉，似乎決斷不下，抿著嘴沒有說話。

「有失必有得，大侄女，你可要想好了。」

方其咬了咬牙，似乎下定了決心。

「好！」

「既然你已經通過江泳思把鑰匙交給了我，也就沒必要再要回去了。」

方其一愣，瞬間明白過來，臉上閃過一絲狠厲的神色。

雖然這個神色稍縱即逝，但是華山還是看的明白。

「我知道這是你爸留給你的唯一信物。窘境之前，你拿出了信物。既然你已經拿了華家和方家的恩情作交換，總要把賬結清了。」

方其怔在當地，眼中有不舍，有難過。

「這是我爸留給我的最後憑證，如果我給了你，從此後——」

方其沒有說下去，眼中已經是淚光閃動。

華山冷漠的看著方其，不為所動。

方其狠狠地看著華山，漸漸平靜，似乎下定了決心。

「好，我答應你！」

華山嘆了口氣，說道：「不要怪我逼你！」

方其冷笑道：「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華叔叔你嗎？落井下石，趁人之危，見死不救，一直都是你的強項。」

華山聽著方其的冷嘲熱諷，揮了揮蒲扇，並沒有動氣。

「大侄女，商場如戰場，你也不是第一天做生意，你就一直問心無愧？我今天做的無非就是要保存我華家。如果異地而處，當年是你在我的位置上，我相信你也會做出和我一樣的選擇。要怨就怨天意弄人吧！」

方其又氣又恨：「不，要怨就怨我爸太相信你！」

「不，是你爸爸太相信他自己！有的時候自信是好事，可是過於自負，肯定要栽跟頭。」

方其似笑非笑地看著華山，咬碎了牙齒和血吞。

方其笑著說道：「謝謝華叔叔教誨！既然我們兩達成了默契，那就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別讓李想等著急了。」

「我答應你的事，絕不反悔。」

「好！」

方其轉身走出了瓜棚，昂首挺胸。因為她知道君子報仇，三年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