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小師弟從小聰慧,記得少時常常拉着我的手說這些子虛烏有之事,莫非正印了他之言,我遲早會移魂?在屋中一打量,隱隱看見銅鏡,我踉踉蹌蹌的跑過去抓起銅鏡,藉著微弱的光線看着自己。鏡中之人一頭長發,長相稚嫩,但面容姣好,還是個少年,但最讓我驚訝的是,這居然就是與我相歡的紅鸞!

自己已經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來,很怪,處處透露著怪異。當下要緊之事,還是逃出這裏重要。既然這是紅鸞的身體,那麼我自己的身體又在何方?燕帝那一刺穿胸而過,多半是活不下去了。

臨川不知具體情況如何,潘副將也不知情況。具體這等移魂事情應該如何解釋亦或是解決,還是逃出這裏找到小師弟再說。

非常奇怪的是,紅鸞這具身體卻是有點武功底子的,只是內力實在微弱,根本就似一個初學者,我稍微用本門武功循環內力小周天一圈,慢慢將紅鸞的內力化為本門內力。

悄無聲息地跑出了屋,往昔這時那種燈紅酒綠鶯鶯燕燕影音笑笑的場景早已經不在,閣內冷冷清清一點燈火也沒有,但屋外卻火光衝天,伴隨着濃烈刺鼻的味道。顧不得其他,我又不敢走正門,只得悄悄兜兜轉轉地走到後門。

這時候的臨川,猶如一座死城。昔日的繁華都已不見。放眼望去,到處都是被燒毀的店鋪和正在冒煙的民居,地上散亂了很多包袱,街道上一個人也沒有。我走了三條街,這才走到臨川最大的菜市口。

我內心一沉,前方是一堆正被燃燒的屍體,先前聞見的刺鼻味道就是從這裏發出的。

許多到死手上還拿着鐵鍬、鐵鍋的婦人或平民正在一點一點被燒焦。

那個快被燒焦的孩童是小娟,包子鋪家老王的二女兒。以前軍營休假上街,老王都會隨手給我兩個鮮肉大包,會憨厚的笑呵呵的對我說「林將軍來嘗嘗」,小娟這時會瑟瑟的地躲在老王身後,用大閃閃的眼睛看我,可是這雙眼睛現在卻直直的怨恨著瞪着我。

那個胸口中了一槍而死的是賣江南絲緞的張嫂,她青年喪寡還帶着一個傻兒子,自己只能苦苦地守着從娘家學來的織緞手法來養活自己。

那個身首分離的是天上天酒的李小二,那個精明又正直的小二哥,每次我來天上天他都會背着掌柜悄悄地多給我上一道我最喜愛的紅燒雁腿,邊擠着眼睛邊躲著掌柜悄悄地對我說:「林將軍,這個是給您特定的」。此刻,他的頭就離他那具肩頭還掛着白毛巾的身體不遠,大大的張著嘴,眼睛憤怒的瞪着上天。

還有好多人,有我認識的,有我不認識的,他們全都堆在一起,被大火吞噬著。

眼前的慘狀讓我禁不住膝蓋軟的跪了下去。前幾天這些善良的人還笑盈盈的跟我打着「林將軍好」的招呼,這一刻卻了無生氣的被橫七豎八堆在一起被大火吞噬著。

這一切,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啊!小娟應該在幾年之後就會嫁個好人家,張嫂應該繼續辛苦卻又幸福的照顧着她那有些許癲症的兒子。李小二應該也會在幾年之後開屬於自己的一家酒,可是現在一切全是空了

這一切都是我的錯!若不是我疏忽怠慢,以為燕帝新登大位,一個黃毛小子不會在這等本應在國內穩定朝綱這時出兵,也不至於被燕帝只帶幾萬兵馬就殺了個促不提防,臨川城破!

這一切都是我的錯!若不是我不知輕重肆意報復,也不至於終於把燕帝坐騎前蹄斬斷後,卻被燕帝用刀后柄狠狠地戳在心口,本以為必死無疑,沒想到卻活了過來。我雖是僥倖活了過來,卻看到那些真心愛護我,愛戴我的人是以這種情況結束了他們雖然卑微卻本應幸福的一生。

我不由的想到了南朝宣帝臨死跳海前對我聲嘶力竭的詛咒:「林瑭!你會不得好死!你身邊所有你愛的人全都不得好死!哈哈哈哈哈!我會在下面等着你!看着你!」

娘在臨死前話這時也在我耳邊飄過「仲茗,你始終要記得你是庶出,記得不要與伯平和叔宜爭什麼……為人一定要正直……千萬……不要連累他人。」

我又想到大哥在我懷中走的時候也臉上帶笑說着:「仲茗,我沒事,別太自責,你別……哭。」

心內如刀割,宣帝臨死前對我的詛咒,娘臨死前對我的萬般叮囑,大哥臨死前對我說寬慰我的話,包括眼前的場景猶如一座大鐘,在我心內嗡嗡的作響不息。

我死死的咬住牙,哪料到這時卻從我身後走來幾人,只聽他們用胡語說到:「嘿!這裏還有一個!」

「細皮嫩肉的,不如咱就在這裏把他辦了,聽說中原男子的味道比姑娘好多了!」

「嘿嘿,我看不錯!這小子楚楚可憐的樣子真讓我喜歡。」

□調戲之聲慢慢向我走來,我慢慢回頭看向那群燕兵,只有三名,身上竟然沒有披掛任何盔甲,想來是最低等的小兵,這三人單獨行動,想必是想在城內自行搜刮一番。

我心內一陣冷笑,胡狗,我要讓你們血債血償!

這個念頭在心內萌生便一發不可收拾。

那三個胡兵還繼續的說笑着「小子,看你細皮嫩肉的,想來沒有嘗過男人的滋味,讓哥哥們教教你……」

「嘿嘿嘿嘿,那小子看來嚇傻了,我還是比較喜歡掙扎的小奶孩。」

「哈哈哈,你就好這口!」

我心內冷笑,燕國久居邊蠻,禮儀還未開化,這等不知羞恥之事竟然能被他們說的這麼堂而皇之,真是該死。

一名燕兵獰笑着便向我肩頭抓來,我順勢抓住他的手,手腕一轉,只聽咔嚓一聲,那名燕兵的右手生生被我折斷。剩下兩名燕兵沒反應過來時,我便順勢凌空竄起沖向一人騰空扭斷了他的脖子。

邊上的第三人終於反應過來大叫了起來,我這時已經跳回到地面,幾步追上了他,用同樣的方法扭斷了他的脖子。

雖說行軍打仗固然得有武藝傍身,但世人其實不知在戰場上與敵人拼的不是武力而是耐力,體力還有速度。這一手少林錯骨手被我使得爐火純青,那個折斷手的燕兵想必沒有見過這般扭人脖子殺人的陣仗,竟跌跌撞撞扭身就想跑。

我一把抓住了他腦後的辮子,他嗷嗷痛苦的叫着,嘴裏喊得都是胡語中的「救命」,我本意也想用同樣方法殺掉他,可是轉念一想,還是問他事情重要。

點了他的麻穴和啞穴,我把這人拖到了另一條偏僻的小巷裏乞丐睡的稻草上,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沒想到在臨川守邊幾年沒事學的胡語居然派上了用場,我開口用胡語問他:「從現在開始,我給你解穴,但你不能大聲說話,不然我就像剛才捏死你「那桑」般捏死你。」(那桑,胡語。兄弟的意思)

那燕兵眼中全是驚恐,全身顫抖的拚命點頭。

我微微一笑,胡狗還是這般貪生怕死。

我解了那燕兵的啞穴,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那燕兵不停的大口喘氣,一會才用急促的胡語低聲說:「小哥,求你不要殺我,我什麼都說,求你不要殺我。」一時間翻來覆去就是這幾句話,我的腦海中竟又想到剛才慘死的臨川市民那仇恨猙獰的面目,一下子血涌腦頭一把抓住他的脖子吼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燕兵身下竟然發出非常可笑的「滴答滴答」的聲音,現在正是午夜,我們所處又是偏僻的小巷沒有任何光源,看不清具體情況如何,想來這個怕死的胡狗是被嚇的尿了。我輕笑出聲「你叫什麼名字?」

那燕兵還是顫顫抖抖的說到:「我、我、我叫薩日那。」

薩日那在胡語中是太陽至尊的含義,竟然用在此等貪生怕死之徒的身上,恐違了他父母之意。我繼續慢慢地對他說:「說話小聲些,不然太大聲我會害怕,你的脖子就不保啦。」他拚命點頭,我又繼續問他:「你們是怎麼進臨川的?」

薩日那緊張的吞了一口吐沫:「我們是跟着陛下進來的。」

我挑了一下眉「燕帝那小狐狸現在就在城裏?」

他又緊張的吞了一口吐沫「是是是,自從那個漢家將軍被陛下一刀斬了后,你們漢人就跑的跑散的散,然後我們用火炮把城門撞開就衝進來。沒想到這裏的漢人都好勇猛,我們花了2天才把這些人殺光……」

我手下一緊,薩日那便嚇得再也不敢說話了,那些善良的臨川市民想來也是跟這些胡狗拚死搏鬥才被他們殺死的。他們,是傻了嗎?怎麼不想到逃?小娟那個孩子……才十二歲啊,為何不想着逃難呢?非要和燕兵作戰呢?李小二,張嫂,還有那些我叫不上名字的人們,你們為什麼不跑呢?

心裏難受至極,覺得一切的根源都怪自己,還是自己太過無能,禍及他人,想來娘在九泉之下也難得安息。我咬着牙繼續問道:「你說的那個漢家將軍是姓林的嗎?」

薩日那深吸了一口氣,又吞了口吐沫道:「小的不怎麼清楚,他被我家陛下斬了后,屍身就被我們拿去了,後來進了這座城,遇到很多對我們揮刀子的百姓,陛下一怒之下就把那個人的屍首掛在了城牆上,可沒想到漢人更加勇猛啦,所以陛下下令屠城……」

燕帝!你這條狗娘養的胡狗!我抑制不住怒氣,繼續問:「那你們是怎麼突襲臨川的?」

薩日那道:「小的,小的也不知道陛下是怎麼部署的,我只是個小兵,只不過我們是用小竹筏漂流過臨江的……」

我冷哼一聲,「撒謊!怎麼可能,臨江水流湍急,尤其現在還是六月,正是臨江大水前兆,你們怎麼可能用竹筏漂過來?你不想要命了?

薩日那繼續抖著:「小的沒有說謊,陛下給我們每個人一個只能單人滑行的小竹筏,每人身上都綁上吹好的牛皮袋囊,我們就趁著晚上附在竹筏上漂了過來,我們也死了很多人……」

我一下子癱坐在了地上,原來如此,這段時間我一直悟不透燕兵是如何進到臨川城下,真相竟是這樣!

臨川自古以來就是每個王朝守邊重城,易守難攻,西邊是天玄山,那山陡峭無比,世人難翻奇山。北邊是臨江,此河暗礁無數並且水流湍急,古來就沒有在這裏駐紮的兵營,幾年前我接替爹被派守到這裏也沒有注意,以為是自然天險,敵軍不會輕易選擇度過臨江。卻沒想到燕兵居然是用最普通的木筏劃過臨江后繞道到南邊攻打過來的!

我是該為我自己的疏忽大意還是為燕帝那小狐狸的行兵高策冷笑呢?

我看着薩日那低聲笑了一陣,他竟然連番吞了好幾口吐沫顫抖的說「小哥、小哥、不不不,大爺,不要殺我,我還有一個九旬老母在家呢啊~~~哇~~~~」便大哭起來。

這人竟然漢語沒學全多少,倒是把這個「大爺」一詞學的字正腔圓。

我一指戳到他的啞穴上:「叫你不要大聲說話,你偏要說……」

薩日那便驚恐的閉上嘴再也不敢說話。

我笑了一下,又解開他的穴:「城裏還有漢人嗎?」

薩日那鬆了口氣回答道:「還有二十幾個,都是些老頭和小孩了……被綁在了城門口。」

沉吟了一下,我又問道:「你們陛下現在在城中?」

他點點頭:「是,陛下現在就在城中歇息,三王爺出城說是去殺漢軍餘孽了。」

我一驚,胡狗好大陣仗,燕帝那隻得道小狐狸親自來征戰不說還拉上了自己一母同生的兄弟,那三王爺聽說名諱蕭靜之,也生的一表人才,古來帝王無親,在燕帝這裏卻說不通,兩兄弟從小感情極好,想必打仗也呆在一起。燕帝與那三王爺均為漢家浣紗女所生,燕帝能登九五之尊必定惹人非議。

想來燕帝在攻北門,而那三王爺就是在南門製造禍孽的主帥了。難道燕國真要傾其所有來打這場勞什子的戰爭嗎?我繼續問他:「那燕帝身邊還有多少衛士?」

他慌亂中不知道在想什麼,我起身掐着他脖子:「快說!」

他這是才害怕的說到:「小哥,大爺,不不不,好漢。我一個小兵不清楚啊。陛下那裏有他一百名他的衛軍,我,我,想我這種小兵只不過是留守在這裏,我這樣的人還有五百……」

燕帝安排在身邊的人既不多也不少,現在我這身體內力底下,只有一個人想來不可能。這次燕國出兵奇特,想必燕國上下必定有什麼不可調和得矛盾,逼不得已燕帝才出兵奇襲臨川。

只是這次,還是救出臨川婦孺重要,不然今天我林清林仲茗一定要讓燕帝蕭擎天血祭臨川!

我看着薩日那,慢慢地說:「願滿沙女神保佑你。」

薩日那聽見這句話眼中浮現出不可思議后又變成了恐懼,還沒等他說什麼,我就扭斷了他的脖子。

我嘆了一口氣,你是無辜的,臨川的百姓又何其無辜,蹲下身輕輕把他眼睛合住「願你安息,滿沙女神會保佑你九旬的老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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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重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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