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秦太后

第三章 秦太后

夜幕,秦王以太后的名義擺下酒宴,派出使者前去宴請穰侯兼左相的魏冉、華陽君羋戎、高陵君公子悝、涇陽君公子芾。使者來到魏冉府邸,傳達太后旨意。魏冉見使者神色有變,心中滑過前所未有的不安。可,到底哪裡不對,他也說不上來。

魏冉跟著使者出了府邸,坐上馬車,往秦宮而去。忽然,一道閃電劃破夜空,響雷隨即而來。

魏冉進了秦宮,走下馬車,步行而走。他見宮中守衛,都是陌生的面孔。幾滴雨水,正巧落在他的額頭上。他摸著額頭上的雨水,駐足道:「天要下雨了。」

魏冉剛準備邁開步子,進入秦宮,卻看見羋戎走了過來。魏冉打招呼道:「戎弟,你也進宮赴宴。」

羋戎也道:「魏兄也是進宮赴宴。」

於是,二人結伴,並肩而行。兩人進入大殿,除了涇陽君公子芾、高陵君公子悝之外,別無他人。

公子芾、公子悝見了魏冉、羋戎,起身行禮道:「芾兒、悝兒,拜見魏冉舅舅、羋戎舅舅。」

羋戎笑呵呵地道:「芾兒、悝兒,你們也來了。」

魏冉見大殿空蕩蕩的,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但一時想不起來,也向公子芾、公子悝打招呼。四人各自落座,好不歡樂。正在這時,宦者高呼道:「秦王到。」

秦王稷儀錶端正,走了進來。秦王見該來的人都來了,直接走向主位,轉過身來對著眾人客套道:「大家別站著,都坐。」

公子悝性子比較急,他接到是太后的宴會,怎麼也沒想到秦王會來這裡,問道:「母后何在。」

秦王見自己的出現,很不受歡迎,含笑道:「母後身體欠安,讓寡人來招待你們。」

魏冉聞言,心中坎坷不安。他下午才拜見太后,太後身體一向很好。怎麼才幾個時辰不見,太後身體欠安。魏冉左右看了看,卻發現大殿內側,埋伏有刀斧手。頓時間,他心中湧現出一個可怕的念頭,「莫非秦王,要對他們動手。」

宮中的氛圍,也被羋戎、公子芾察覺。三人不動聲色,交換了一個眼神。那道眼神是否再問,『秦王是打算對我們動手了嗎?』

秦王稷極力緩和氣氛,裝出很輕鬆的樣子,端起酒樽,面向眾人道:「來,我們共飲一樽。」

魏冉感覺到大殿內隱藏的殺氣,也不舉樽,冷聲道:「秦王,有什麼話就直接說吧!」

秦王稷見魏冉察覺到了自己的安排,神色驟然間冷了下來。秦王將手中的酒樽,重重地放在案几上,微怒道:「魏冉舅舅是聰明人,我不說,你也知道。」

羋戎見秦王稷原形畢露,喝問道:「秦王是想借用酒宴,除掉我們嗎?」

秦王稷見話說到這個份上了,也沒有必要維持氣氛,擊掌三次。這時,范雎雙手托著木盤從大殿內側走了出來,來到秦王稷跟前。

秦王稷拿起木盤上面的竹簡,扔給魏冉,問道:「穰侯,你看看這是什麼。」

魏冉瞥了眼地上的竹簡,也不去撿,冷哼道:「秦王要對我們動手,何須罪名。秦王這種三歲小孩子的把戲,騙得了誰。」

公子芾見秦王殺氣已漏,問道:「我們何罪,秦王竟然處心積慮,想要除掉我們。」

「為何。」秦王稷面對著眾人,眸色殺氣騰騰,「你們在秦國權勢煊赫,囂張跋扈,目無寡人。你們的存在,讓寡人寢食難安。」

魏冉沒想到相處了四十多年的秦王,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感到無比的心寒,「秦王憋了數十年,總算說出了心裡話。這一天,你等了很久了吧!」

秦王稷深吸了一口氣,維持王者儀態,平靜道:「你們深受國恩,身居高位,卻不潔身自好。你們無功無德,寡人不能在放縱你們了。」

「哈哈哈。」羋戎撤開衣襟,露出胸膛上的刀傷,喝道:「秦王,你看看我胸口上的這些傷痕,今天的一切,我是靠軍功得來的。」

公子芾冷聲道:「秦王,你才是無功無德,最不該坐在這個位置上。」

「寡人坐在這個位置上,你不滿?」秦王稷看著他答道:「也對,季君之亂,母后和舅舅想要扶持你為秦王。可惜,寡人天命所歸,才是秦國的王。」

公子悝譏諷道:「你能坐穩這個王位皆是母后、舅舅們打拚出來的。秦王,你才是無功無德,最沒資格說這句話。」

魏冉大笑道:「秦王坐穩了天下,想要卸磨殺驢。秦王果真好手段,揮劍奪權。」

秦王稷陰冷地眼神看著他們,一字一句道:「寡人韜光養晦,隱而不發數十載,方能一朝奪權。你們只看到了寡人揮劍,卻不曾看見寡人磨劍。此劍,寡人已經磨了數十年,已經夠久了。」

「秦王處心積慮數十年謀划,不簡單啊!」魏冉深吸了一口氣,又道:「秦王,我小看你了。你贏了,打算用什麼手段,對我、對羋戎、對你的弟弟,還有你的母親。」

秦王稷看著殿內的幾個人都用敵視的眼神看著他,但想起曾經共渡的時光,眸色之中殺意漸減,不忍地說道:「你們為大秦立下汗馬功勞,這些寡人都記著。寡人要的是至高無上的權力,不是要你們的命。你們能夠成全寡人,寡人保你們安度餘生。」

羋戎冷聲道:「秦王,這不是你真心話吧!」

秦王稷走出了這一步,無論他說什麼,這些人都不會相信他話中的善意,語調誠懇道:「你們是寡人的至親,寡人不忍心對你們動手,還請你們成全寡人。」

公子悝見秦王假惺惺的模樣,作嘔道:「我們說不呢?」

秦王稷收斂善意,眸色露出強烈地殺氣,「那就別怪寡人,不講情面,心狠手辣。為了秦國的江山社稷,寡人只能有負你們呢?」

「這一天,你等了很久,也期待了很久吧!」魏冉對視著秦王的雙眼,「四十多年,你都忍而不發,著實難為你。你忍了四十多年,為何現在想要奪權。你這樣做,就不怕天下人寒心嗎?你就不怕背上弒弟囚母殺功臣的罵名?」

「寡人…」秦王稷聞言,心智發生了動搖。的確,他若處置不好,就會背上千古的罵名。沙丘政變,趙惠文王雖說年幼。但他也背上了弒兄囚父的罵名。最終導致趙武靈王推行的胡服騎射,戛然而止,人才離散。

魏冉掃視了范雎一眼,冷聲道:「是你給秦王獻上的計策吧!」

「不錯,是我。」范雎不懼魏冉眸色傳來的殺氣,傲然而立正色道:「太后、四貴勢大,禍亂秦國,危害王上子孫。我獻計,正是為了秦國的朗朗乾坤。為了秦國的江山社稷。」

「血口噴人。」公子芾罵道:「你不過是魏國喪家之犬,流落我國。你怎能顛倒黑白,說我們禍亂秦國。」

『為禍秦國,危害子孫』,這八個字傳入秦王稷的耳里,堅定了他的心智,怒喝道:「寡人忍了你們四十幾年,寡人忍無可忍。」

魏冉見秦王殺意正盛,問道:「你這樣做就不怕背上罵名。」

秦王的語調如寒冬刺骨道:「為了祖宗的基業,為了大秦的江山社稷。寡人背負的罵名還少嗎?天下人會怎樣評判寡人,就由他們說去。」

「好,好,好。沒想到,我們的稷兒會是心狠手辣,沒有半點親情之人。」魏冉寒心道:「我們看錯了你。」

羋戎質問道:「秦王,沒有我們。你認為自己能夠坐穩王位,坐穩江山?秦王,你這樣做,就不怕秦國陷入內亂?」

公子芾正色道:「秦王,你覺得能贏?哈哈哈,你太小看我們。」

秦王稷唇角微動,「不到最後,怎麼知道,贏的一定是你們。」

公子悝不願多說,高喊道:「來人,給我把秦王拿下。」

公子悝的聲音,消失在大殿之內。秦王稷見不能和平解決,只能動武,端起酒樽摔在地上,大隊鐵甲之士,齊步走了出來,將四貴團團圍困,只等秦王一聲令下。

公子悝亂了陣腳,公子芾帶著恨意看著秦王。魏冉、羋戎不愧是經歷過戰陣之人,面對危局,仍然淡定自若。

秦王稷沒想到自己能夠輕易掌控住局面,控制住四貴,心裡沉重出了一口氣,但他沒有從魏冉、羋戎的雙眼之中看到害怕,更琢磨不透他們是什麼心情。

秦王稷看著公子芾、公子悝亂了陣腳,哼了一聲道:「你們在寡人身邊安插的眼線,有的被寡人收買,有的被寡人清理,還有的被寡人調出了咸陽。如今,你們大勢已去,為了避免血流成河,還是不要做無畏的掙扎。」

魏冉神色不懼,安寧道:「秦王能夠謀划至此,足以見得用心。秦王,果真是好手段啊!」

秦王稷沒想到此刻,魏冉還能這般淡定,抬聲道:「你們位高權重,樹大根深。寡人沒有十足的把握,豈敢對你們動手。」

魏冉淡淡笑道:「秦王有備而來,看來我們輸定了。不知秦王打算如何對付我們。」

「只要你們成全寡人,寡人保你們衣食無憂,安度餘生。」秦王稷猶豫了一下,他還是下不了『殺』這道命令。如果他們選擇成全他,他不會對他們趕盡殺絕。

「秦王如此狠心,還要我們成全你。」魏冉冷聲道:「做不到。」

羋戎、公子芾、公子悝也大聲道:「我等亦然。」

秦王稷閉上雙眼,眼角流出兩行熱淚,抬起左手。鐵甲士見狀,拔出長劍,指向四貴。秦王稷手指向前一揮,下令道:「殺。」

正在此時,緊閉的宮門,被人撞開。隨後,湧進來大隊鐵甲之士。羋戎見自己的援兵到了,冷聲道:「秦王,你太高看自己了。」

「你們…」秦王稷見一場流血不可避免。此戰,不是他們死,就是自己亡。

魏冉見秦王想要殺他們的眼神是真的,語調不快不慢道:「稷兒,我們從沒有想過要奪你的江山。我們若取,你也奈何不了我們。我們從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會跟你兵戈相見。我們在咸陽共同生活了四十多年。可,最終還是抵不過你對權利的渴望。」

公子悝喝道:「休要與他多說。我們殺了秦王,另立新君。」

公子芾也道:「秦王不仁,休怪我們不義。秦王總覺得掌控局勢,殊不知,你的一言一行皆在我們的掌控中。」

羋戎冷聲道:「秦王,你太令我們寒心了。」

就在這時,又湧進來大隊鐵甲之士。秦王定眼一看,竟然是秦太后羋八子。秦王驚魂穩定,問道:「你不是被寡人囚禁在離宮,你怎麼出來的。」

原來,秦王稷赴宴之前,親自帶領甲士,來到章泉宮。侍候秦太后的宮女等人,嚇得亂成一團。秦王稷踏進宮門,來到秦太後面前。

秦太后見王兒帶來大隊甲士,問道:「你想幹什麼。」

秦王稷臉上毫無表情地道:「孩兒東西放在母后這裡太久了。今日,寡人來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秦太后問道:「什麼東西,是你的。」

秦王看著自己的母后,吐出兩個字,「權力。」

「什麼,你想逼宮嗎?」八十幾歲的羋八子聽見兒子這麼說,大聲咳嗽起來,「逆子,你怎能…」

秦王稷早就料到,母後會是這種反應,神情淡定道:「母后,孩兒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有什麼不對嗎?」

秦太后見宮內都是秦王的人,已至王兒是有備而來,心中湧現無比的悲涼。她怎麼也沒想到她的王兒會對她做出這樣的事來。

秦王稷見母后不說話,嘆道:「母后要恨稷兒,就恨吧!」

秦太后調整心境,語調慢吞吞的地道:「我老了,不重用了。你長大了,也老了。如今的你,殺伐果斷,羽翼豐滿。你是秦國的王上,想怎麼辦,就怎麼辦吧!事到如今,我只有一個要求。」

秦王稷沒想到太后沒有抗爭,反而說出這番話,心下遲疑少許,問道:「什麼要求。」

秦太后看也不看他,「放過你的弟弟和舅舅。」

秦王沉吟少許,問道:「你要孩兒怎麼做。」

秦太后閉上雙眼,無奈道:「趕他們出咸陽就是了,你不可殺了他們。否則,我…」

「好,孩兒答應你。只要他們願意成全我,我絕不殺他們。」秦王稷走出大殿,冷冰冰對著守衛道:「太后病了,不允許任何人來打擾。」

秦太后是怎麼出宮的,又是怎麼帶了大隊黑衣甲士。秦王稷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想這個問題。如今,秦太後站在他的面前,已經沒有了膽色。

公子芾見母后出現在這裡,上前道:「母后,來得太是時候。」

「我不來,難不成看著你們血流成河嗎?你們都是我的至親之人,我怎麼忍心看著你們相互殘殺。」秦太后重重又咳了幾聲,待得氣息穩定,又道:「冉弟、戎弟,你們都過了七旬,還有什麼捨不得、放不下。如今我們都老了,大半截身子已經踏進黃土。名利、財富、權勢對我們又有什麼用。」

公子悝道:「母后,秦王的做法,太讓人寒心了。」

「秦王長大了,也老了。他羽翼豐滿,又是秦國的王,他想怎麼做,就怎麼做。我們也老了,管不住他了,該歇歇了。我們都這把年紀了,還有什麼看不穿的。一家人本該和和睦睦,頤享天年。能活一日,是一日。我們怎能讓諸侯看笑話。」

公子芾見母后話中向著秦王,不甘心道:「母后,我們和秦王鬥了四十多年,難不成就這樣認輸了。」

「一家人,怎能用輸贏來衡量。秦王還念及親情,不會對你們趕盡殺絕。他要權利,想要成為一名真正的王。我們就成全他。我們與秦國繼續斗下去,秦國陷入動亂。我們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毀於一旦,豈不可惜。冉弟、戎弟,我們都到了這個歲數了,還有什麼好爭的。」

魏冉、羋戎忙道:「姐姐說的是。」

羋八子又道:「芾兒、悝兒,母后答應讓你們成為富貴之人,也做到了。你們還想要什麼。」

公子芾、公子悝道:「孩兒知錯。」

秦太后壓住了四貴,問道:「秦王,你為了權力,就這樣容不下你的舅舅和弟弟。」

秦王稷見母后的心還是向著自己,起誓道:「只要舅舅和弟弟成全寡人。寡人讓舅舅和弟弟回到封地,安度晚年,絕不加害。」

「這才是王上該有的胸襟和氣魄。」秦太后又道:「秦王,大秦的江山,就交給你了。你好自為之。記住,你今天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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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孝成王英烈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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