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所愛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德川一矢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深刻體會這句話。

午後兩點。

房間里的窗帘沒有拉開，細風夾雜著雨水敲打在緊閉的玻璃窗上，發出「嗒嗒」「嗒嗒」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在昏暗的空間交織出令人迷醉的曖昧。

德川一矢醒了。

枕在司寇南霂頭下的手臂微麻，他伸出另一隻手擋住了自己的眼睛，嘴角卻勾勒出一抹滿足的弧度。

真是一個好覺。

他這樣想著，又挪開了手，兀自望著昏黑的天花板。

昨天他還獨自在幾千公里之外的球場上揮灑著汗水，現在卻躺在暖暖的被窩裡，懷裡還有自己喜歡的女生。

這種感覺，恍若隔世，卻格外讓他心安。

他側過頭看著司寇南霂。

女生抓著他睡衣的下擺，在他臂彎圈出的一小塊地方睡著，像只困頓的小獸。

他輕輕抽出手臂，司寇南霂在他的懷裡輕輕扭動了兩下，然後又沉沉地睡了過去，長而密且翹的眼睫毛輕顫著，像極了蝶翼。

他伸出手，輕輕撫上女生的眼。然後他開始慢慢的，細細的，一點一點的，輕繪著司寇南霂的眉眼。

如畫。甚得我心。深得我心。

他笑著，然後起了身。

小心翼翼地為女生掖好被子一角，德川一矢從行李箱中拿出外套，輕手輕腳地出了門。

入眼的是司寇南霂歐式風格的客廳，極簡，卻處處帶著點小女生的心思。

「還真是她的風格。」

他笑笑，揉了揉酸軟的脖頸。

陽台上清新的雛菊和球蘭正開得燦爛，嗜血的彼岸花也趁機染紅了他的瞳孔，除此之外，一簇簇的月季還有另外一些叫不上名字的花花草草也險些迷了德川一矢的眼。

它們被照顧地很好。

他這樣想著，鼻尖卻被一縷清淡的香味撩著了，甫一低頭，綠白相間的茉莉瞬間抓住了他的心。

茉莉。茉莉。

他在心裡默默念著，然後半蹲下身，清嗅花香。

和她身上的味道一樣，淡淡的，卻沁人心脾。

「叮叮」

手機的簡訊提示音打斷了德川一矢的遐想，他拿出手機，「嘖，都兩點半了，」摸了摸後腦勺，德川一矢點開了簡訊。

「……」

有些不耐地嘆了一口氣，他把手機放回了口袋裡，轉身進了廚房。

一杯白水入喉，他打開了冰箱，然後他就被抱住了。

德川一矢剛離開兩分鐘，司寇南霂就醒了，她閉著眼睛伸手摸索了一下身邊，依然溫熱，卻沒有了德川一矢的身影。

她揉著眼睛起了床，有些發暈，但還是準確無誤地找著了德川一矢的位置。

好吧，其實是德川一矢的後背。

「Sophia，nosleep？（Sophia，不睡了？）」德川一矢伸手抓住了司寇南霂疊在他腰間的雙手，然後用力握了握。

「Em～～Nosleep.（嗯～～不睡了）」

「Sophia，」

不妙啊不妙。

女生說話的時候帶著嬌俏的尾音，緊緊貼在他後背的柔軟身體跟著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抱著他的腰也不肯撒手，德川一矢的眸光瞬間黯淡了下去，他低下頭深深吸了一口氣。

該死！這會讓他控制不住自己的！

「Tokugawa，あなたがここにいてよかった。（德川，你在這裡，真好。）」

德川一矢一愣，然後又笑了，他抓起女生的手，舉到唇邊，輕輕落下一吻。

他到底在想些什麼啊！德川一矢突然之間有些嫌棄自己，不過，這姑娘真給自己驚喜。

「Sophia，あなたの日本語が上手になったようです。（Sophia，貌似日語已經很熟練了。）」

「普通だよ。（一般般啦）」

一般般？

德川一矢頓時有些哭笑不得，他牽著司寇南霂的手，讓女生站在自己面前，自己則靠著料理台，這樣就和女生平視了，「いつこのように謙虛になりましたか？（什麼時候這麼謙虛了？）」

「よろしくお願いします？（拜託，我一直都很謙虛好不好？）」

女生在他面前小小的翻了個白眼，然後伸出食指挑著他的下巴，露出一個傲嬌的表情，「では、徳川は？あなたの中國語は？（那麼德川呢？你的中文呢？）」

「我也是一般般。」

「嘖，不愧是你啊，」司寇南霂吐著舌頭，做了一個小小的鬼臉，「但是，對於中文，你還差得遠呢！」

德川一矢什麼也沒說，他只是深深地看著司寇南霂的眼睛，笑著，然後將手搭在了她的腰間。

「幹嘛？」

「我的確還差得有點遠。」

「嗯，識時務者為俊傑。」

「那麼，之後，還請多多指教。」

「彼此彼此，」司寇南霂笑著，然後捧住了德川一矢的臉，「那麼，這位先生，想吃什麼呢？」

「Sophia覺得呢？」

「麵條？」

「可以。」

「真乖。」司寇南霂眼裡的笑意更深，她放開了德川一矢，然後轉身打開了冰箱。

雞蛋，西紅柿，香蔥，小白菜被一一擺在了案板上，司寇南霂拿出刀具熟練地切著這些食材，鍋里的水也半沸了。德川一矢靜靜地看著，然後直起了身子，從後背圈住了司寇南霂，頭靠在了司寇南霂的肩膀上。

「幹嘛啦？」

其實德川一矢並不習慣和別人過於親密，他也知道懷裡的這位也和他一樣，要不然她的臉怎麼會突然變得和案板上鮮紅的西紅柿有得一拼？

他只是想早點習慣這種親密，他是，她亦是。

他沒有說話，只是闔上了眼。

他想起了那個時候他們做的約定。

那時天色尚早，也和現在一樣，下著濛濛細雨，女生撐著一把格子傘，穿過倫敦八月微涼的街道，於天青色深處，向他款款走來。

至他的身前，她拿開傘，只淡淡地看他，眼裡卻顯現出星河來。

那一眼，迷了他的眼。

那一眼，撩了他的心。

那一眼，是他的劫，亦是結。

他看著她的唇上下翕動著，但是他好像並沒有聽見她說什麼，他只是定了定神，做出了一個決定。

女生沉默了。

他等了許久，久到他已經在腦海中演練出了幾十種被拒絕的場景后，司寇南霂哭了。

他頓時慌了，但他並不後悔。

女生和著哭腔，斷斷續續地說著什麼，他並沒有聽清楚，不過，他知道，她答應了。

幸好，她答應了。

「Sophia，let'sstaytogether.（Sophia，我們在一起吧）」

「……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