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困境

（一）

家裏已經很久沒有寄錢了。而因為那事發生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徐安琪也沒有恢復過來。她把以前的家教工作給辭掉了，學校食堂服務員的工作，也沒再去過。

每一天，要麼呆在寢室里打發時光，要麼就是一個人跑到情人坡上，看天上的雲朵。她真希望自己就是那天上的雲，可以隨風飄到任何地方。可是自己不是，她還得獨自舔舐自己的悲傷。

一向不曠課的徐安琪，也開始學會了曠課。她害怕走進教室，害怕同學們知道自己的事。每當看到她們不太友善的笑容，徐安琪的心裏，就感覺到她們在議論什麼。全身完全不自在。

徐安琪學習成績不斷下滑，從老師批改的論文中就能看得出來。繫上的很多老師，都發覺到了徐安琪的異樣，她們本能的以為，在大學里即使是窮人家的孩子，也會跟着這個環境慢慢的變化。她們眼中的乖乖學生，也會在同學們的影響下，開始曠課，開始上課看小說，開始一個人開小差。

可是，這已經不是高中的時代。大學老師是不干預學生的學習的，只要你不在課堂上擾亂她們的課堂秩序，只要你不作出特別違規的舉動。她們是沒有時間，來管你們的生活和學習。

對於徐安琪的反常表現，繫上的老師也不願意多問。畢竟他們就相差那麼幾歲，再加上自己已經是成年人了。誰又不討好地來干預徐安琪的生活呢。

接下來，大二下學期很快就要結束了，繫上的助學金又開始申請了。徐安琪報了名，畢竟這些錢可以解決下學期的生活費。謝天謝地，這次能像上學期一樣，順利申請到。畢竟這是她生活的一部分了，如果沒有這助學金，徐安琪的生活將陷入拮据。

填了表，提交了申請，然後交到了繫上。然後就是等待好的結果下來。

回到寢室。巨茉和宋柯西在埋怨。「這年頭，哪個家裏有好窮哦。不都吃得起飯，穿得起衣服。我沒見哪個去要飯嘛，憑什麼助學金就得給她們得。這次，我們也去申請。」

「就是，我們有什麼不可得的。我家的小煤礦今年受災了，現在都還在虧呢。奶奶常年有病，父親還沒工作，還是小個體戶。我也要去申請。」宋柯西對巨茉埋怨道。

「就是，我爸爸今年的工程款還沒收到，家裏都揭不開鍋了。現在十萬火急，迫切需要助學金過日子。雖然不多，就那麼兩三千元。還是能夠解決一個把月生活。我們不能小瞧啊。」巨茉附庸道。

看到徐安琪回來，巨茉張大了嘴巴，說道：「親愛的安琪，這次你申請助學貸款應該是十拿九穩吧。上學期，你已經是榜上有名。這次應該不會例外。放心，我們可不敢和你爭那個3000元的助學金。我們只要2000的，要是老師同學不公正，來個1000也行。」

「就是，皇帝輪流當。誰規定，就是她們幾個人獨享了。我提議，我們也有份。」宋柯西也隨後補充道。

徐安琪沒有心情和她們理論，拿了一本書往隔壁學習室走去。

這時巨茉和宋柯西，繼續在抱怨著自己「貧窮」的家事，紛紛說得可憐兮兮的。

（二）

除了宋柯西和巨茉在爭這次助學金外，班上幾乎一大半的人都加入到了這次的搶斗之中。許多原本家裏不貧困的，這次也成特困戶了。許多本是城市居民，這次也說成了城郊，許多家裏做大生意的，這次申請表上卻填成了個體戶，許多家裏年收入上百萬，這次也寫上了年收入僅幾千。許多爺爺奶奶沒死的，也寫成了歸西，許多父母健在的，也填成了常年多病。

總之，這次班上大多數都成了貧困戶，都成了救濟戶。大家紛紛在班委幹部和老師面前喊窮，說如果沒有這助學金，家裏將揭不開鍋，日子沒法過。甚至還有許多同學，跑到老師的辦公室里，哭哭啼啼地說：「老師，這次你一定要救救我。我父母雙亡，爺奶早逝。家裏沒有任何經濟來源，這助學金將是對我的雪中送炭。」不知道這些人說的是真是假，但卻感動了老師。

一時間，繫上老師的辦公室成了班上學生哭訴的地方。有喊窮的，有喊苦的，有喊悲的，還有喊活不下去的。繫上老師沒有辦法，找不到怎麼處理為好，弄得他們愁眉苦臉。

助學金的評選工作，一度陷入了僵局。看到這些勢力的鬼臉，徐安琪心裏無比氣憤。這年代，為了錢，什麼都會幹出來。

最後，不知是誰提議，「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應該學習毛主席的號召，邁向共同富裕，人人有份。既然大家都喊窮，倒不如平均分給每一個人。這樣哪個的嘴巴，都被堵上了，誰也不會說什麼。」

繫上老師聽到這個建議，覺得是解決的好方法。於是緊急招開班委會議，公佈將班上的2萬多元助學金平分給了同學。平均每個人有四五百元。

國家資助貧困學子的一筆資金，最終卻成了徐安琪班的一場鬧劇。就像草原上獅子、野狗、禿鷲瓜分一頭受傷的鹿子。最終將鹿子撕得血肉模糊。

領着拿到手裏的400多元錢，徐安琪的內心一片悲傷。是啊，這是不是命運給她開的最大的玩笑？

（三）

人落魄的時候，連狗都會欺負你。

剛剛經歷了一場磨難，不久又經歷一場痛苦。命運，總是傷害貧窮的人。

拿着手中的錢，徐安琪真想去大哭一場。她開始懷疑當年母親的話，讀書能夠改變命運。可是，她努力讀書，最終改變了什麼。

是的，很諷刺的改變了自己人生。讓她經歷一次又一次磨難。讓她變成了一個渾身是傷痕的人。這就是命運。

早知道，就像村子裏的其他姑娘一樣。干農活，找一個健壯的男人，然後在山裏耕作。或許，日子還過得平淡，而沒有波瀾。也不會經歷後來的那麼多事。

徐安琪就像一隻沒有依靠的小船，在大海中任憑風吹浪打，四處飄蕩。沒有一處是她停靠的港灣。

林峰給徐安琪打了不下數十個電話，徐安琪一直沒有回復他。她不想再見到他，因為她不配他。她已是一個殘缺不全的人了。

無精打採的回到寢室，看到宋柯西和巨茉在寢室里慶祝，另外還有一個不認識的男生。他們拿着啤酒和零食，在寢室里狂歡。看到徐安琪進來，宋柯西說：「安琪，今天我心情高興，晚上請你吃飯。奶奶的，這次也拿到助學金了。」

巨茉拿起一個雞翅膀，也陰陽怪氣地說：「是啊，助學金可比獎學金難拿多了。這次真是上天眷顧我們啊。好好歡喜歡喜，一定不能辜負了這一筆白花花的銀子。」

「就是，老子最看不來的就是某些人，眼睛就盯着助學金。憑什麼這些國家的錢，就得給她們呢。世界是公平的，也是競爭的，這些家大家都有份。」宋柯西拿了一塊巧克力，塞進他男友的口中，「親愛的，味道不錯吧，喂你吃。」

看到她們這個樣子，徐安琪心裏很不是滋味。她想，老天為什麼偏愛這些本已經得到太多的人，卻對她這麼吝嗇。

徐安琪提起一個塑料桶，沒有回答宋柯西和巨茉的問話，就到開水房打水去了。走的時候，宋柯西的男友很奇怪地問了一句：「她是怎麼了，好像不高興的樣子？」

「別管她，安琪一直都是這樣。哎、清高嘛，哪裏會和我們這些人相交哦。人家是白雪公主，人家是文藝女青年，我們可不敢和她比。」巨茉說這話的時候，故意將語調弄得陰陽怪氣。

徐安琪知道，這是在諷刺自己。但她裝着沒有聽到，快步走出了寢室。

（四）

林峰的電話又響起了。徐安琪依然決絕地掛掉了它。自從上次從西安回來之後，他們已經一個月沒見面了。她不願意看到他，也不願意讓他再來陪自己走以後的路。

徐安琪想讓這些悲傷，都成為過去。永遠永遠，都不再被人提起。

很多次，徐安琪都想過去自殺，到情人坡的小亭子上，準備從亭子上跳下去。可是她試了幾次，最終卻沒有勇氣。

有很多次，她也到了寢室的頂樓陽台，幻想自己就是一隻小鳥，從高空落下，然後在空中劃成一個弧線，最後飄落到硬硬的石板上。然後全身是血，這些血會慢慢流干，流到停止心跳。

可是，每一次她咬牙準備結束自己生命時，耳朵里總會響起母親的叮嚀。總會浮現起母親在田間忙碌的背影。要是這樣走了，母親怎麼辦？為了自己讀書，為了讓徐安琪成才，母親幾乎放棄了自己的一切。

可是自己卻這麼不爭氣，她覺得愧對母親對她的撫養。

心裏的怨，心裏的恨，最終只能劃成淚水。

一切還得繼續。為了母親，徐安琪還得繼續在學校里獃著。儘管，心裏感覺自己特別骯髒，可是她沒有辦法。家裏欠的一屁股債，還需要她畢業後去還。

畢業后，她又能拿什麼去還。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因為這，徐安琪去找過繫上的老師，反映了家裏的情況。

這次助學金的事，使徐安琪的生活陷入了困窘。再加上下學期的學費事情，希望能申請助學貸款。但是，繫上老師對徐安琪回復，由於名額有限，又由於她錯過了報名時期。因此，他們也毫無辦法。

這一次又一次的挫折，打擊著徐安琪，讓她對這個世道感到絕望。握着手裏僅有的幾百元錢，她該怎麼辦？接下來的日子，她還能做什麼？

向家裏要錢是萬萬不能的事了，學校的助學金和貸款，看來也泡湯了。找林峰幫忙，徐安琪打死也不願意。徐安琪不想再看到他。

其實一開始就不應該和他相識，和他一起本身就是一個錯誤。要是當初，不和他交往，或許徐安琪現在還活在自己的童話世界裏。都怪自己幻想什麼灰姑娘，會遇到白馬王子，夢想自己能成為天使。可是，到頭來，卻傷得遍體鱗傷。

錢的問題，為難著徐安琪。她該去籌下學期的學費和生活費了。馬上就要放假，期末的考試徐安琪一定會不理想，也沒有心情複習，更沒有心思去上課。想要考一個理想的成績是不可能的。短短兩個月時間，她怎麼去籌這上萬元。一想到這些，心裏就很是焦急。

細細數了身邊的朋友，能借到錢的真沒人。自己從鄉下來學校之後，就很少接觸陌生的朋友。在學校里，她的朋友很少。就連寢室里的宋柯西和巨茉，也和徐安琪只是抬頭見面，低頭各做各的事。雖然同寢快一年了，但是要談有什麼交情，卻實在談不上。

心裏有着這個疑慮，這幾天飯也吃不好。徐安琪想完了自己身邊的一個個朋友，也沒能找出一個能幫上忙的。怎麼辦，她該怎麼辦？心裏就像熱鍋上的螞蟻，感到太過無助。

（五）

徐安琪正在為這事煩惱時，她接到了一個驚喜的電話。是高中同學孫麗打來的。她告訴徐安琪，自己找了很多人，最後打聽到了徐安琪的消息。

孫麗和徐安琪一同讀了初中和高中，由於她成績不好，又早戀，在讀高二時，就被學校開除了。最後，她就到了大城市打工，從那以後再也沒有她的消息。

她給徐安琪打電話，徐安琪還有點不相信。一再確認之後，才發現的確是她。

老同學相遇，格外高興。她們約好了城裏的一個茶樓見面，當徐安琪看到她時。眼前的一幕讓我十分驚詫。孫麗一身驚艷的服裝，穿着雪亮的純牛皮高跟皮鞋。妝化得很濃烈。看上和高中讀書時，有太大的區別了。

現在的她性感，嫵媚，對男人有着太多的誘惑力。

「老同學，很久不見了。你長變了，越來越漂亮了。」孫麗見到徐安琪時，表現得很熱情。

在她濃妝艷抹的打扮面前，徐安琪才感覺到自己一雙白色球鞋，藍色舊衣打扮，簡直就是一個土包子。

「你現在混好了哦。向你學習。」徐安琪由衷地讚歎道。

「哪裏，哪裏，混口飯吃。」孫麗告訴徐安琪，自從高二她被開除后，來到城裏，相繼干過許多工作。在飯店當過服務員，當過保姆，文化公司的銷售員等等。但是，這些工作都讓她感到囊中羞澀。每次看到別人手裏大把大把的鈔票，看到她們買漂亮的新衣服，而自己只能穿地攤上淘來的便宜貨，心裏就很不是滋味。

憑什麼，一切好的都讓城裏人給佔了。她們不過就是投對了胎，生在了一個好的家庭。那個時候，孫麗感到很不服氣。她想通過自己的努力，改變自己的現狀。

可是，在城裏打拚一年之後，沒有背景，沒有關係，沒有資金做後盾的她，連養活自己都成問題。一年裏，她起得比雞早，睡得比豬晚，每天的勞動強度是14個小時，有時甚至睡不成覺。

但是一到年底，除了昂貴的房租和生活開支外，她幾乎都沒買過什麼新衣服，卡上的存款卻不到2000元。要是再這樣繼續下去，她何年何月才能有自己的家，何年何月才能有屬於自己的一塊天地。這讓孫麗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農村人在城裏，要發展是多麼的困難。因為，這根本就不是她們所呆的城市。

「你看，現在的房價。2年前，我來這個城市的時候，才3000一個平方，可是現在已經10000了。你想想看，當年我一個月掙2000元，還算多的。除了一年最便宜的單間也要6000元的房租，再加上每年的生活開支，還只能吃白菜胡蘿蔔，但也要1萬元。再加上平時的通訊、車旅費用，一年下來剩得了多少。不僅剩不到錢，還可能倒貼錢。這樣下去，何年是頭呢？」孫麗向徐安琪談起以前她的苦，「你不知道，當時我睡過橋下，睡過地下室，連續三天都沒有吃飯。日子是多麼艱難。那個時候想起，這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是啊，這座城市，讓我們鄉下人感到了絕望。」聽到孫麗的訴苦，心中積聚很久的怨恨，也爆發了出來。

「是的，再說說你們大學生吧。在我們農村，覺得考上個大學，就可以跳出農門。就可以在**當官。可是真像這樣嗎？不是，現在沒有關係，沒有人脈，沒有資金，考得上公務員嗎？答案可想而知。再說，不當公務員，在城市裏混吧。找公司，找企業，剛出來的大學本科生，一個月也就2000多元錢。能幹什麼。除了房租、生活費、通訊、差旅、日常用品等費用，還剩得了多少。父母用完了家裏的所有積蓄，供出了一個大學生。本希望畢業后，能好好回報他們的養育之恩。哪知道，他們眼中驕傲的大學孩子，卻連自己都養不活。城市裏的房子，她們想也別想。城市裏的生活節奏，她們也無法跟上。讀書無用論，於是開始悄悄蔓延。」在茶樓里，孫麗喝了一口茶，然後給徐安琪說道，人在很多時候都是無奈和絕望的。

「你說的是很對。但你是怎麼改變自己的呢。看你現在活得真光鮮，還不是挺過來了嗎？」

「有些事，說來話長。就不談過去了，先喝茶，等會請你吃飯，然後再去做個頭髮。」

「好的。」

那一天，和孫麗聊了許久。在這個城市裏還能遇到自己的老鄉，還能遇到自己兒時的同學，真是一件難得的事。

晚上，徐安琪沒有回寢室，就到孫麗在城裏租的房間里睡了一晚。她和另一個女孩租了一個兩室一廳的套間。房子裝修得非常簡單。但是很別緻。晚上，她們一同睡在一張床上，又聊起大家的童年。

要是時光能夠倒流，多好。徐安琪這樣想。

（六）

林峰已經沒在和徐安琪聯繫。聽人說，他已經有了另外的女朋友。徐安琪聽到這，心裏有什麼辦法呢？她知道，自從發生這件事之後，就會出現這一天。只不過這一天出現得太早了。

和孫麗聯繫上后，後來的一天，她給徐安琪找了一個兼職。就是幫一個男孩補習功課。這個男孩叫小乖，那一天，徐安琪在孫麗租住的房間里看到了他。矮矮的個子，白白的臉，看上去瘦瘦的，有些膽怯。徐安琪心裏產生了一種疼愛之心，他就像自己小時候一樣，善良，還帶着些害羞。

「讀幾年級了？」徐安琪問他。

「小學二年級了。」

「成績好不？」

「不好，媽媽會打我。」小乖回答得很膽怯。

「嗯，那就好好學習。讓媽媽高興，好不？」

「嗯。」

接手小乖的補習后，徐安琪又開始忙碌起來。每天夜裏很晚才會回寢室。

而寢室的樣子，卻發生了巨大變化。宋柯西最近膽子更大了，竟然將男朋友叫到了寢室來睡覺。儘管這樣，唐子君和巨茉卻沒有任何反對。反而覺得很新奇，並大肆表揚宋柯西：「你的表現不錯，打破了常規，值得我們學習。」

當時，徐安琪本來有些反感。但是其他兩位都沒說什麼，她說了反而會引起公憤。也不再發言了。只是，每天晚上回去得更晚了。她不希望和她們有正面的交鋒。

果不其然，沒過幾天。唐子君也叫自己的男朋友，叫到了寢室來。她們對我說，要向學校的學生革命。憑什麼，男生寢室里可以睡女生，女生寢室里就不能留男生過夜呢。宋柯西和唐子君對於她們的做法，很是驕傲，並決定堅持到底。而她們的男友，卻求之不得。

或許，閱男無數的她們，想需找更多的刺激吧。

然而，這些本不該出現的現象，卻出現了徐安琪她們寢室。徐安琪感到無比鬱悶。這年代怎麼了。大學寢室，難道成了淫窩。女人啊，自從五四之後，早已不是封建時代的那麼保守了。

（七）

一天，徐安琪回到寢室，宋柯西的男朋友和她正睡在床上。她的大腿露在了被子外面。唐子君和她男朋友正在親熱。

徐安琪感到無語，沒有脫衣服就躺床上睡了。夜很安靜，除了唐子君和她男友的喘息聲。

巨茉這段時間，好像都沒怎麼回寢室。

哎，誰管她呢？徐安琪和她，本來就沒怎麼深交過。她的事，對於徐安琪來説，只是一陣風。吹過就算了。

徐安琪還是像往常一樣，給小乖補課，平時看書。日子似乎恢復了平靜。

一天，徐安琪從宿捨出去時，在食堂二樓的超市買東西，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是林峰。

他也在這裏買東西嗎？這麼久沒有見到他，心裏還是有些想念。但是，徐安琪心裏卻一直有着一種排斥。徐安琪想等這段痛苦的時間過去之後，再把他約出來好好談談。

畢竟，她還是愛他的。

徐安琪看到他，站在一排排零食架子前面，好像無所事事的樣子。不像是來買東西的吧。

該不該過去給他打個招呼呢？心裏正猶豫着。

突然，從貨架縫隙中看到的一幕，讓徐安琪有些出乎意料。一個女孩，從他林峰的背後，抱住了他的腰。然後，嘴唇就在他的臉上親了一下。

怎麼會是這樣。這個女孩，我太熟悉不過了。她們是什麼關係？

這段時間，林峰和她發生了什麼。他們為什麼表現得這麼親密。心中的疑慮不斷增生。徐安琪不知道是向前去，對林峰說，「你好，祝福你。還是對他大喊大叫？」心裏陷入了矛盾和痛苦之中。

「咦，這不是安琪嗎？安琪，在買東西啊，過來，過來，我給你介紹一下我的男朋友，林峰。怎麼樣，還是不錯吧。」巨茉假裝不知道，徐安琪和林峰本身存在的戀情，反而十分炫耀地在她面前，肆無忌憚地顯示自己的優越。

看到徐安琪后，林峰顯得十分尷尬。他不知道說什麼，只是用一種不知道是愧疚，還是理所應當地眼神看着徐安琪。

超市裏，徐安琪感覺自己好是多餘的。一種強烈的吃醋感瀰漫她的全身。她說不出任何話，便哭着跑了出去。

來到學校的鳶尾湖旁，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徐安琪使勁了哭了一場。她以為自己能接受這場景，但當自己親眼眼到時，卻無法控制自己的悲傷。

其實，一開始就是一個錯誤。本身就不該嚮往愛情，這條路直接通往地獄的墳墓。因為，徐安琪的命，是不會讓她擁有愛情。她只是天下最大的傻瓜，明明知道有些東西，不是她應該得到的。卻還像個痴獃人一樣，傻傻地去等待。哪知道，最後傷害的永遠是自己，傷口還那麼深。

那一晚，徐安琪沒有回寢室。她到了孫麗租住的房間睡覺了。孫麗告訴她，女人千萬不要相信愛情。一切愛情的謊言，都是去騙童話中的孩子。而她們，從農村出來的姑娘，沒有誰會真正關心她們。這些男人只不過，將她們當着手中的玩具，玩夠了就扔掉。

孫麗說，一個沒有錢的女人，還能去奢望什麼。聰明的女人，都看淡了這些東西，她們變得麻木不仁。就像紅燈區的妓女一樣，她們才是最早醒悟的一批人。既然，找一個男朋友，不僅給他提供了自己的身體，還倒貼自己的青春和容貌，最後卻弄得一無所有，值得嗎？

既然都是取悅於男人，何不取悅於能給自己帶來金錢和夢想的男人。因此，這個世界上的妓女，並沒有什麼可恥的。她們反而顯得十分明智。試想，就連娛樂圈的女明星們，也去傍大款，被潛規則，獲取不菲的收入。一些女公務員，為了陞官發財，不也自動送上門被潛規則嗎？因此，她們其實就是高級妓女，只不過批了一張皮而已。

沒有什麼想不通，一切都應該向前看。什麼名節，什麼聲譽，什麼愛情，這些能讓我們吃飽飯，穿暖衣嗎？

不能，絕對不能。孫麗給徐安琪聊了一晚上，給她談到了社會上，許多很現實的東西。從她的談話中，徐安琪想到自己的人生，才發現自己以前真的不懂事。

再說，一個被人侵害過的女人，還有什麼資格對別人說，自己很完美，很純真。林峰是不會像以前那樣喜歡自己。不會了。在他的心中，早已經留下了陰影。徐安琪已不是一個完美的女人。她已不能給他的生活帶來歡愉。因此，他最終選擇了放棄。

徐安琪還能怪他什麼？她只能怪上天對她的刻薄和不公。

（四）

從孫麗家回來的時候，已是第二天下午了。上午沒有去上課，徐安琪隨便找了一個教室，聽了一堂社會政治人生課。這一次，徐安琪前所未有地聽得認真。

政治老師講得十分偏激，聽着聽着，徐安琪就開始覺得非常在理。他告訴大家，不應該總是生活在幻想之中，總是夢想自己能掙百萬千萬。其實，這些美麗的光環，只是留給那些有準備的人。

「21世紀最缺的是什麼？缺的是人才。什麼是人才，促進社會發展，推動社會進步的是人才。但是這樣的人又有多少，只是一少部分而已。現在所謂的大學生呢，你們是什麼，你們是人才不？告訴你，你們不是。為什麼，大學讀了幾年，你們學到了什麼？知識，技術？還是掙錢的手段？沒有，有人說，大學學到的就是畢業之後，就用不到的陳舊理論！我贊成這種觀點，你們知道最近重慶萬人棄考的事嗎？你們知道現在大學生畢業后出來當乞丐，賣串串嗎？這說明什麼，人才不一定非要讀大學！」

「那不讀大學，又幹什麼？」其中一個同學站起來，有些質疑地問道。

「同學，我可沒有建議你不讀大學。讀大學就得有讀大學的樣子，就得學到自己所感興趣的知識和技能。」政治老師回駁道，徐安琪感到他今天好像喝了點酒。

「愛迪生說過，天才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和百分之一的勤奮。魯迅先提到，他是把別人喝咖啡的時間，用來寫作。是的，他們不相信天才，他們相信自己。誰說她們成不了比爾蓋茨，成不了李嘉誠，他們行的，你們一樣能行！命運掌握在你們自己手中，你們自己改變……」政治老師的話振奮人心，坐在後排的徐安琪有些被感染了。

徐安琪旁邊，坐着一個漂亮女孩。她發現這個女孩好像並不認真聽的樣子。

輕輕碰了碰女孩的肩膀，徐安琪低聲的問，「你怎麼不聽啊，講得挺好的，比大多數教授好多了！」

「呵呵，我聽過很多次了，嘿嘿！」女孩有些尷尬的笑了笑，她稱這個老師只要一喝了酒，就會這樣胡亂說話。

徐安琪繼續聽着政治老師傳授心得，他講得鏗鏘有力，激情四射。隨後，政治老師又喝了一口茶。他激情昂揚的對大家說：「現在我們就要記住黑板上的兩個字，奮鬥。為了我們的理想奮鬥，為了我們以後美好的生活奮鬥，為了我們的人生價值奮鬥！大家說，好不好！」政治老師說到這裏的時候，台下的人卻無動於衷。是啊，大學都習慣了。大學生對於老師的講課已經麻木，已沒有多少激情。

一個同學輕輕拍了徐安琪的肩膀一下：「你知道他是誰嗎？」

「政治老師啊。很有水平的政治老師。」

「錯了，他不是。政治老師，今天生病了沒來。他在當調研員，聽說前不久離婚了。精神有點問題。這次，應該是頂政治老師上課的吧。政治老師沒來的的時候，他偶然會來頂課的。」

「我怎麼看不出他精神有問題啊。」

「哈哈，你知道他家裏有什麼？有一台大望遠鏡，他說要和外星人打招呼，邀請他們到地球。大家都知道，他精神有問題。你不知道啊？」這位同學有些奇怪地看着徐安琪。

徐安琪這才發現，教室里的同學大多在做着自己的事，有的用耳塞聽音樂，有的看小說，有的打遊戲。很少有人在台下聽老師的高談論闊。

「這位老師都是紙上談兵。他自己還不是窮光蛋一個，每天總想發財致富。可是，到頭來，一分錢沒掙到。結了三次婚，離了三次。他的老婆都說他是個神經病。不按實際出發，還去搞過半年多的傳銷。專門騙學校的老師和親戚。最後大家都不相信他了。」這位同學告訴我，剛才政治老師所講的，就是他在傳銷組織中學到的那一套理論，然而他的這些所謂「金玉良言」，早就不被學生們接受了。因為，一切都得從現實出發，遵循馬克思主義的觀點，給自己最適合的定位，然後客觀規劃自己的人生。

聽了同學的話，徐安琪才覺得自己真是一個傻瓜。心中還是存在着一些幻想。還換着實現以前村民們對她的期望。什麼，只要考上了大學，就一定當官，然後家鄉的面貌。其實這一直都是不現實的。這都是她們，麻醉在心中的幻想罷了。他們灌輸給徐安琪的夢想理論，其實就是一場傳銷。

再想起自己的愛情。徐安琪以為，林峰會愛她一輩子。哪知道，兩個月不到，他就和別人一起了。這個女孩，還是自己的室友。

因此，徐安琪所追求的浪漫愛情，只是在欺騙相信童話的孩子。徐安琪生命中所經歷的短暫愛情，只不過是曇花一現。徐安琪被這一顆流星，迷惑了雙眼和方向，相信得那麼徹底。

（五）

在學校外面，吃了一碗面。然後精神憔悴地回到寢室。寢室里正鬧歡快。進去一看，宋柯西和她的男友在床上翻騰。唐子君帶着男友，隨着音樂在跳迪斯科。

巨茉的床上，被單被遮著。徐安琪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巨茉和這個男人正在纏綿。其實，不用看他的臉，徐安琪也知道，那是林峰。

真的想不到，他們會這麼快。居然跑到寢室來了，還發生了不該發生，但又鐵定會發生的關係。那麼，徐安琪現在還是他什麼。

呵呵，徐安琪認為自己反而成了一個多餘的人。

「安琪，回來了啊。快來，快來，跳舞。」宋柯西故意在激將徐安琪，她明知道林峰是徐安琪的男朋友。卻還要說這些話，來傷害她。

這時，床上的男人，聽到宋柯西的挑撥。一骨碌爬起來，然後臉色蒼白的看着徐安琪。

「你們是一個寢室的？」起來的男人正是林峰，他裝着很驚訝地說道。

是啊，他們已經公然在一起了。徐安琪和巨茉是不是一個寢室的，又有什麼重要的呢。

徐安琪心裏萬分悲傷。牙齒咬着嘴唇，狠狠地。咬破了血。

他們就算在一起，又何必讓自己親眼看到呢。還公然在徐安琪的寢室里來尋歡**。心裏太過憤怒，徐安琪想要報復他們。有了這個戀頭之後，徐安琪對床上的林峰狠命地盯了幾眼，眼神就像刀子一樣，想要穿透他的心臟。

「林峰，你個賤人。」說完這話，徐安琪憤然向門外跑去。

一個人，在外面呆了很久。直到夜深人靜。

徐安琪知道，這世間哭是沒有用的。沒有人會可憐徐安琪這樣的農村姑娘。當初，就不應該相信他。

要不是他，徐安琪的人生不會發生這麼大的轉折。要不是他，現在的徐安琪，還是一個完整的自己。

……

晚上，徐安琪在學習室呆了一個晚上。沒有回寢室，她不想看到他們。不想看到他們骯髒的嘴臉。

第二天醒來時，教室里已有學生陸陸續續進來。然後，徐安琪回到寢室，開始洗漱。寢室里只有唐子君，其他人都走了。

「安琪，我們開始不知道。你是林峰的女朋友。不過，現在的男人女人都一樣，誰沒有耍過幾個相好呢。看淡些，沒什麼大不了的。追你的人，那麼多，隨便找個也比林峰強。」

徐安琪沒有說話，然後走到洗漱台開始刷牙。突然，肚子有些痛，有些嘔吐的感覺。怎麼了，難道自己生病了。徐安琪並沒有在意，強忍着這種難過的狀態，洗漱完畢。然後，到教室複習功課了。

然而，接下來的幾天，徐安琪的嘔吐現狀更加激烈，全身都酸軟無力。這是怎麼了，帶着疑慮徐安琪到了市裏的一家醫院檢查。

檢查后，徐安琪懷孕了。

這猶如晴天霹靂，繃住了徐安琪的整個神經。醫生說，孩子有3個月了。建議她儘快做手術。不然再過段時間，只能把孩子生下來。

怎麼辦？怎麼辦？徐安琪一度陷入了迷茫。

給林峰發了一條短訊，短訊這樣寫到：「你有空嗎？想找你聊聊！」

「我們之間，沒什麼可聊的。再說，我們已經沒有關係了。」

「真的，耽誤不了幾分鐘。我想給你說個事。」

「沒必要了吧。既然，已經過去了，我不想再和你有什麼瓜葛。」發完信息后，林峰很快將手機設置了來電拒絕。徐安琪發的短訊，他也沒再回過。

醫生說，手術至少要2000元，還要加上術后營養治療。讓徐安琪準備5000元。徐安琪身上哪有這麼多錢呢。腦海中，不斷閃現出可以借錢的朋友。真失敗，來學校這麼久，卻沒有幾個真心的朋友。

給孫麗打電話，她的電話不在服務區。她去哪裏了，關鍵時候，她卻不在這個城裏。這可怎麼辦？

那幾天，徐安琪真的感覺到了世界末日。每天在城市的街頭遊盪，找不到可以幫助的人。學校的課，再也沒有心思去上了。整個人就像遊魂一樣，在街頭流浪。

學費，生活費，手術費，這些錢怎麼來？就算讓媽媽把家裏的所有家產賣了，也沒有這麼多錢。這學期以來，徐安琪的學習成績一落千丈，就連微薄的獎學金也沒她的份了。

打工，兼職，短時間內，徐安琪也無法籌集這麼多錢。怎麼辦呢，一個走在霓虹燈閃爍的街頭，心事重重。

「帥哥，來耍哈嘛！」在街上的一排排門市旁，徐安琪看到了許多穿着妖艷的年輕女子，橫坐在椅子上，撩開裙子，露出雪白的大腿，對來往的男人們輕浮地笑着。

有一些表面正經的男人，在女人的誘惑下，停下腳步。然後，在一群女人的胸前看了看，幾秒鐘的徘徊之後，最後挑選了自己喜歡的一位少女，然後牽着手，像情侶一樣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之中。

以前，還有些看不起這些妓女們。可是，到現在她才明白，她們又有什麼所值得唾棄的呢。一個無路可走的人，選擇這一行，堂堂正正掙着自己的血汗錢。又惹到誰了呢？這一刻，徐安琪開始體會到了這些女人的心聲。在金錢面前，她們這些窮人又能怎麼辦？

徐安琪一邊走路，一邊拖拉着緩慢移動腳步。整個人無精打采。

……

「小妹妹，服務不？多少錢？500行不，哥哥很喜歡你。」一個中年男人，或許喝了點小酒，從背後輕輕拍了徐安琪一下。

在這個特殊的街頭，這個特殊的時候，他或許以為徐安琪是這裏的妓女了。

本能地反抗了一下，憤怒地眼神中，帶點恨意地看了這男人一樣。轉念間，想到自己不正為了錢的事發愁嗎？

這難道是天意。天意讓自己在這條街，靠出賣肉體才能解決目前所面臨的困難。可是，除了這行，徐安琪還能依靠什麼賺錢。難道去買彩票，中個五百萬。那更是痴人說夢了。徐安琪這樣想。

「小妹妹，怎麼了，不喜歡哥哥。再加你200，怎麼樣。今天看到你，就覺得有緣。」中年男子對徐安琪或許真的在意了，捨得下血本了。

看來，這是天意的安排。誰叫自己是貧民子弟呢，因為自己已別無他法。

「我很貴的。」徐安琪小心地說。

「有多貴？」

「很貴。」

「哥哥，你喜歡不。哥哥今晚出1000塊，怎麼樣？」中年男子顯得有些急不可待。

徐安琪沒有回話，以沉默表示答應。中年男子，頓時高興了起來。

「走，妹妹，哥哥先帶你吃夜宵。」說完后，便拉着徐安琪的手，朝好吃街走去。

……

那一晚，是徐安琪第一次做生意。第二天早上醒來時，中年男子沒有違背他當初的承諾，給了她1000元錢。還留了徐安琪的電話，說以後給她介紹生意。

……

經歷了一次，就再也不能自拔。錢，這個東西，忽然間覺得那麼重要。

第二天，徐安琪買了一套漂亮的衣服，打扮了一番。然後，到一個比較高檔的洗浴中心，找到老闆，向其推薦了自己。老闆看到徐安琪苗條的身材，秀美的臉龐，當即拍板說她將是他們的第一招牌。

接下來，徐安琪幹上了這趟生意。每天有着還算不錯的收入。

過了半個多月，徐安琪籌齊了手術的錢。然後找了一個醫院，打掉了肚子中的孩子。其實，到最後，徐安琪也不知道，這孩子到底是那些匪徒的，還是林峰的。不管是誰的，她都認為他是一個野種。

徐安琪開始從事妓女這一行。學費，生活費，已不再是她擔心的問題。有了余錢后，徐安琪給母親寄去了一部分錢。她總是撒謊地告訴母親，這些錢是她在一個文化傳媒公司做文案掙來的。太過善良的母親，對於徐安琪的謊言，沒有任何懷疑。只是勸她，不要太累了，要注意身體。

聽到這些話，徐安琪的心裏很是愧疚。是啊，一個農村的姑娘，最終沒有像村民想像的那樣，走上康庄大道，而是選擇了最直接的賺錢方式。這會是她的錯嗎？

之後，徐安琪還換過一些地方。直到最後，來到現在的這家店。遇到了舒大姐。看到徐安琪后，舒大姐很驚訝。驚訝之後，是短暫的沉默。後來，她沒再讓徐安琪教小乖補習。而徐安琪，也順其自然成了她的同行和姐妹。

之後，也正如前面所敘述的那樣，徐安琪遇到了賈小刀。賈小刀從酒吧出來，看到漂亮的徐安琪，將她帶到了銀盪賓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