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霓虹

第三章 霓虹

(一)

小雨,風聲,夜色瀰漫。

小城的霓虹燈閃爍不定。偶爾幾輛疾馳的計程車,呼嘯而過。依稀還能看到一些行人。

夜已經深了,許多老實的模範夫妻,早就窩在家裏,要麼看着韓國電視劇,要麼摟着自己的愛人甜言蜜語。

一個絕色美麗的姑娘,站在紅燈街的榕樹下,正打望着來來往往的行人。這個姑娘叫安琪。今年21歲,是這座城市高校的學生。由於快畢業,班上大多數學生,都出去找到了實習單位。一些特別優秀的,甚至已經找到了工作。

徐安琪,一個沒有家庭背景,沒有金錢,也沒有人脈做支撐的農村姑娘,因此一直只能在寢室里上網打遊戲,或者打發無聊的時光。碰上周末,她就到這條街的美容店,做一些皮肉生意。

其實,一直以來徐安琪就是一個不**分的人。小時候,她就愛跑到鄰村的河邊洗澡。儘管是個黃花姑娘,但卻活潑得像個男孩。長大了,她依舊不安分。村子裏的人都說,農村的女娃娃讀書有什麼用。「嫁出去的人,潑出去的水。」反正終究是要離開娘家的,還不如早點找個婆家,耕田種地,生娃育女。但是徐安琪一直不相信命運。在母親的教育下,她始終堅信,自己終究要走出村裏,翻過村口的大山,然後去實現自己的夢想。

就是這樣一個不服輸的孩子,上大學后也像城裏姑娘一樣,幻想着和自己的小王子邂逅相遇,然後相知,相愛。但是,殘酷的現實,卻一次次擊碎了她的夢想……

從事這個職業,徐安琪不是被人逼的,而是被生活逼的。在失去愛情的那段時間,她像一隻無頭蒼蠅,用盡所有的力氣,卻找不到自己的出路。

是的,如果不是因為那件事。即使家裏貧窮,申請不到助學貸款,徐安琪也能夠靠做家教,搞兼職,掙得微薄的收入,以養活自己。但是,事情最終還是發生了。

幹上這行,徐安琪是因為一個男人。這個男人叫林峰。這個口口聲聲說愛她的男人,最終還是離開了她。

這天晚上,徐安琪心情十分好。她穿上了平時很少穿的白色連衣裙。一個人吸著煙,站在街頭一棵榕樹下,顯得格外妖嬈。

不過這年代,張開大腿的女人,不妖嬈就沒有生意。沒有生意,可就得喝西北風了。職業習慣和素養告訴她,任何行業,都得有自己的規矩和法則,性工作者也不例外。

徐安琪的餘光,瞟了一下周圍經過的男人們。在她的世界裏,男人沒一個是好東西。

在她身後,是一間華麗的門市,玻璃大門虛掩著。絲綢的布簾,軟綿綿的,耷拉在玻璃後面。屋內霓虹閃爍,彩燈柔和,就像一層淡紅色的霧。沙發上,圍坐着一群,與我一樣半裸的女人。長發。短裙。絲襪。濃妝艷抹。這些成了紅燈場所明顯的標誌。

現在,認不清小姐的男人,要麼是傻子,要麼就是獃子。因為,為了讓顧客熟悉她們具體的特徵,在進這行之前,媽咪總會告訴新手一些竅門和方法。

首先,紅燈區的門市,一定要在稍微隱蔽的地方,然後晚上的燈光,一定要是暗紅,並且帶點迷離。小姐們的穿着,一定要性感。**能露多少,就露多少。大腿能夠擺出來,就盡量擺出來。看到顧客來了,不管帥與不帥,都得叫帥哥。帶着眼鏡的,可以調侃的喊「眼鏡哥哥」。年老一點,還可以喊他們叔叔。

與客人談生意時,要分不同顧客,因人而異。看他們的穿着,領夾、皮帶、手錶,就能判斷他們所能出的價位。能多掙一分錢,決不能放過任何一絲機會。要是遇到剛出來***的客人,還可以趁機敲詐一筆。不僅要收他們服務費,還能亂加項目收取台費、消磨費等等。當然,這樣的情況,畢竟是很少的。

徐安琪上班已有大半年。大半年裏,到底與多少男人進行過交易,誰也數不清。不過,閑暇時,徐安琪總會和大家聚在一起,吹點牛,聊下天。談論的話題,很多都關於男人。

「昨天,我接客的那個男人好猛,下面好長。像個外國人一樣,弄得我喊爹喊娘。」

「我接的那位客人可不行了,不到兩分鐘就鳴鼓收兵。熄火了。」

「你們那算什麼,那天我遇到那個,我叫得讓他舒服,他就給了我500元小費。」

……

這些話題,大家聊得樂此不疲。

街道上的行人,越來越少。

晚上12點左右,出來的人,要麼是牛鬼蛇神之流,要麼就是捉姦犯科之徒。除了這些,剩下的就是,出來尋開心的有色男人。

徐安琪有些累了,理了理頭髮,密切關注著,從遠處走近路過的每一個男人。並努力朝他們微笑,露出幾顆雪白的牙齒。

看着自己修長的身段,姣好的面容,「專業一級」面帶寂寞的微笑,徐安琪有了些許的自信。

(二)

「安琪,進來喝杯水吧。這麼晚了,怎麼還沒個好兆頭!」舒大姐從屋內走了出來,點了一根煙,遞給徐安琪一支,埋怨今晚的生意。

舒大姐是這個髮廊里的老大,因為她年齡最大,今年已經34歲了。據她講,她從事這個行業近5個年頭,曾是H市某工廠的工人。由於下崗后,一直沒能找到穩定工作,便隻身來到D城打工。然而,沒有任何技術和學歷的她,僅僅只能在飯店當服務員,領着幾乎是被施捨的微薄工資。生活過得窘迫,亦沒有什麼奢求。

但是,事情總是人們所不期望的那樣。後來,舒大姐的丈夫,不知從哪裏攀上關係,做起了建築工地的包工頭。掙了一筆大錢,開始變得財大氣粗,脾氣也變得壞了起來,還常常在外花天酒地。舒大姐看到老公這樣,心裏儘管有百般不願,但是想到他在外勞累奔波,辛苦流汗,只能將酸水吞在肚子裏。

然而,有一天她丈夫卻公然將一個18歲的漂亮姑娘,帶到了家。當天,舒大姐正從市區給丈夫買完衣服回來。在打開房門的那剎那,她驚呆了。一個年輕貌美的姑娘,**著身體,斜躺在自己的床上。而她的丈夫,卻摟着這個姑娘,陶醉在美夢之中……

一向沉默老實的舒大姐,這次被刺痛了神經,終於火山般爆發了。她扔掉新買的衣服,從客廳里拿起一個掃把,就狠狠地朝那姑娘打去。一邊打,一邊大聲罵道:「你這個不要臉的娼婦,你這個賣X的娘們,老娘要弄死你,弄死你!」

18歲的姑娘,看到憤怒地舒大姐,居然沒有被震住。反而,恬不知恥地抓扯著舒大姐的頭髮,回罵道:「老子就要勾引你男人,又咋樣,你這個老婆娘,你這個沒有胸部的老婆娘!」

舒大姐聽了姑娘的回罵,內心翻江倒海,氣憤異常。她扔掉手中的掃把,一把抓住姑娘的頭髮,將其使勁往地下扯,扯到用力處,還動用起口來,一口咬住姑娘的耳朵。

「哎呦,你她娘的,你咬住我耳朵了。」姑娘被舒大姐咬痛耳朵后,直跺腳。她又反過來來,用指甲挖舒大姐的眼睛。

兩人在舒大姐的卧室里打得不可開交,雙方都弄到了彼此的痛處。舒大姐的丈夫卻站在一邊,插着手,看着熱鬧。這兩個女人為了自己,爭得面紅耳赤,叫爹罵娘,然而這個男人臉上露出了一絲怪異的冷笑……

屋裏鬧得翻天覆地,沸沸揚揚。鍋碗破碎,凳椅折斷,一陣陣撕扯爭吵聲,響徹著整個房間。

是的,這是舒大姐和丈夫結婚以來,第一次因為感情問題鬧得這麼凶,這也是他人生以來第一次和第三者在自己的卧室里打架。

對於一個女人來說,這是一個永遠都不能磨滅的恥辱。

……

不知過了多久,舒大姐力氣用完了,姑娘也躺在地上喘著粗氣。舒大姐的丈夫,冷冷地看完她們撕扯的全過程。靜下來之後,他便一個人拿出一包煙,從中取出一支,開始坐在沙發上悠閑地抽起來。煙圈在他的臉部周圍繚繞,煙霧中映出了這個麻木地有些蒼白的男人的臉。

舒大姐,看着眼前這個可怕的男人。第一次感覺到世上的男人真不可靠,真應該被槍斃。十幾年的感情,竟抵不過一個只有魚水之歡的女人。

……

一切平靜之後,談到了離婚。是舒大姐提出來的。她的老公聽到之後,求之不得,爽快地簽了字。在送給舒大姐一筆錢后,迅疾離開了她。

她的兒子,舒大姐自己爭了過來,留給自己撫養。舒大姐辦了一張卡,將錢存在裏面。她說,這些錢一分錢也不能用,全部留給兒子以後讀大學。

然而,一個離婚的女人,帶着一個孩子。生活是何等的艱難。

之後,舒大姐找了幾份工作,但是由於生活的壓力,以及高漲的房價,讓她實在無力承擔兒子,和自己的基本生活費用。被逼無奈之下,她最終走上了賣淫之路。

其實,就在她選擇這條路時,還有一個小插曲。

那是5年前的一個夜晚,舒大姐在一個飯店當服務員。下班了。她洗完澡后,正準備到飯店給員工所租的房子裏睡覺。這時飯店50多歲的老闆李天力,卻悄悄尾隨着她,並趁其不注意,用一塊手巾將其嘴蒙住。不一會,舒大姐便失去了知覺。

當她醒來時,舒大姐發現自己躺在飯店李老闆的床上,全身一絲不掛。舒大姐知道,自己被李天力**了。她心裏很是氣憤,並穿上衣服,到派出所報案。

但是,接下來的事情,讓她萬萬無法想到。最後,是李天力親戚的派出所所長,給出的結論:舒大姐和李天力是雙方自願,屬於通姦。他們說出的理由是,舒大姐身體無任何部位受傷,並睡在李天力的床上,另外舒大姐本身是單身,熟女,難免會有那方面的想法,因此告其強姦,嚴重違背了基本事實。

聽到這一結論后,舒大姐對公安徹底失望。她知道這世界信他們,就好像山羊相信了狼。警察就是拿着執照的流氓,就是被招安的土匪。後來,舒大姐離開了該飯店,到了D城的一家髮廊,干起了性工作者的行當。

時間很快,一晃5年就過去了。

現在,舒大姐干這行,越發不易。儘管她容貌姣好,風韻猶存。但是,其年齡在徐安琪姐妹中,明顯偏大。在相貌和身材上面,她也吃了虧。但為了賺錢,舒大姐和徐安琪這些年輕女的不一樣,她捨得付出,捨得花時間專研男性的各種心理、生理需要和特徵。一些難伺候的客人,一般都是舒大姐出馬。她會滿足他們提出的全套要求,「吹拉彈唱」等個性化服務,讓每一個顧客都能滿意地走出房間。

還有一些年老的,長相醜陋的男人,到美容院裏來要小姐。年輕貌美的姐妹,很多時候都不願意接這樣的客人。這時候,舒大姐就會出面周旋。

對於顧客,她從不挑剔。她說只要是個男人,她都會認真伺候。因為,錢對於她來說太重要了,再加上她已有幾年的「工齡」了。

舒大姐的兒子叫小銘,在城裏的一所小學上3年級,成績可好了,每學期總拿年級第一。舒大姐常常沒事時,就坐在髮廊里,對徐安琪她們讚揚自己的兒子。

可是她從來沒告訴自己兒子,她在幹什麼工作。她的兒子小銘,也從沒被她帶到髮廊里來玩過。

不過,徐安琪接觸過她的兒子。當時,徐安琪的同學孫麗給徐安琪介紹了一個家教工作。家教的對象就是舒大姐的兒子。可是,後來徐安琪幹上這行后,舒大姐就再沒請過徐安琪。而徐安琪也更沒有了教孩子的時間。

後來,徐安琪很少見到舒大姐的兒子。只是,偶爾在農貿市場買菜時,會看到她的兒子。那個瘦瘦的,有些害羞的男孩。他總是跟在舒大姐的身後,顯得有些膽怯。

舒大姐當晚生意不好,從下午5點上班后,一檔生意也沒做成。她臉色很難看,心情變得有些急躁和不安。

一些形形**的男人,將頭伸得老長老長,遠遠的看着她們。就像在看一幅幅精美的人體藝術。

他們越走越近,腳步故意放得像蝸牛的節奏,很慢很慢。

彷彿我們就是一塊塊乳酪,這些男人個個都想含在嘴裏,慢慢品嘗,慢慢咀嚼。

是的,在這裏工作的人,從來不會懷疑自己的相貌。要知道,從事這個行業,都是靠身體掙錢的。如果,沒有一定的容貌讓顧客欣賞,誰會心甘情願掏錢呢。

徐安琪也不例外,在山村她被稱為金鳳凰。在學校,她也曾是繫上的名花。追她的同學,當時已排上了長隊,但她卻不愛他們。

徐安琪知道,現在的花心男人,一般只和同一個小姐接觸一次,之後大多數情況不再重複。她們基本是沒有回頭客的。因為,這些嫖客尋求的是新鮮,刺激。誰會反覆地去找同一個小姐呢。這是**場所,誰都不應該帶着感情。

時間過得很快。一些中年男人,被妻子挽着手臂,從徐安琪身邊經過。他們裝得正氣凜然、目不斜視,好像全世界都與他們無關。哪怕外星人來到地球,哪怕地震就發生在他故鄉,他們也無動於衷。

虛偽的男人們,其實內心深處,早已悄悄物色到他們感興趣的女人。等到哪天時機成熟,老婆不在家,或者自己休假,他們就會來到美容店裏。那時,於是就像脫韁的馬兒,表現得比誰都輕浮。

徐安琪站在街道旁的香樟樹下,風吹得有些冷。她用手抱住自己的肩膀,望着遠處過往的人群。

「妹妹,來,親一個,今晚陪哥哥玩玩!」一個戴着銀色耳扣,染著金黃頭髮,頂着鴨舌帽的小夥子,這時走了過來。他吹着口哨,拋著媚眼,輕浮地對安琪喊道。

「可以啊,帥哥……」徐安琪極不情願,但又極無奈的,輕輕吐出這幾個字來。

因為,徐安琪知道自己干著這份職業,就算心裏有一千個不願意,臉上也必須掛着受寵若驚的笑容。誰叫自己是小姐呢,虛偽,做作,假裝,必須成為專長。

夜色依舊瀰漫,霓虹照樣燦爛。

(三)

一輛計程車在不遠處停了下來,車裏有一個男人。20多歲的樣子。戴着深度的近視眼鏡。眼睛很小,眯成了一條縫。

這個男人,徐安琪好像在哪裏見過,但是卻一直想不起來。

跟着他進了賓館,開了房,打開電視,徐安琪躺在床上有些累。

其實,這個男人就是賈小刀。他和學松從酒吧分手后,本想回學校睡覺。但是一想到剛才那漂亮的姑娘,下體就萬分膨脹。他真後悔,當時為何沒主動一點邀請那姑娘去開房。然而,想起自己一副正人君子的樣子真他媽後悔。

賈小刀從酒吧出來,走在大街上,心裏想反正都出來了,何不玩得更徹底與盡興呢。

於是,賈小刀便搭了一輛計程車進了城裏比較有名的紅燈區。在紅燈街,有着各種活色生香婀娜多姿的美女。寢室里的何博士,就經常談起這裏的美女個個美如畫,騷似火。

「哥哥,你別急嘛,人家還沒準備好呢!」在賓館里,賈小刀表現得急不可待。

「親愛的,在想什麼?快來……」賈小刀一把抱住了徐安琪的身子,急切的問道。

賈小刀像沙漠中久逢甘霖的動物,將自己的頭部,埋進徐安琪溫暖的懷中。使勁的吸吮著,允吸着她那潔白如玉的**。

房間的燈光很暗。窗帘被拉得嚴嚴的。床上是被脫掉的衣裙,顯得有些凌亂。

……

「哥哥,我想去沖個澡,你等一會。」不知怎麼的,徐安琪突然有一種噁心感。便光着身子,掙脫掉賈小刀粗大的手,徑直向浴室走去。

看着洗手間中牆上的鏡子,看到鏡中妖艷蒼白的臉,徐安琪心裏不禁升起了一絲寒顫。她感到很迷惘,是生活讓我改變了命運,還是命運改變了我的人生?

……

「小甜心,快出來啦,哥哥等不及了。」房間里,賈小刀將枕頭墊在背上,打開電視遙控板,隨意的翻看着電視節目。他表現得有些急不可待,十分煩躁。是的,這樣的美女,他還是很少遇到。皮膚白皙,身材苗條,一看就有強烈的衝動。

徐安琪圍着浴巾,風姿婆娑來到床邊。輕輕用纖細的手指,在賈小刀的臉上划掠而過。

瞬間,世界似乎停止了運行。一切寂靜無聲。賈小刀看着徐安琪潔白如雪的胴體,身體僵硬得像一塊雕塑。他覺得時間,似乎停止了轉動……

「哥哥,你怎麼啦?快來啊!」徐安琪輕輕地躺在了床上,將被子蓋住一小半大腿,用手搖了搖發獃的賈小刀。

賈小刀回過神來,猛的抱住了徐安琪的身體。將臉貼近她的嘴唇,她的手,不停地在她的身上遊離,摸索。

……

牆壁上的鐘指向了凌晨1點。

徐安琪依偎在賈小刀的胸膛上,感覺到有些累,腦海里一片空白。她將頭埋得很低很低,微微的喘著香氣,全身酥軟。

「你叫什麼名字?和你在一起,與別人真不一樣。你真讓人銷魂!」賈小刀摟着徐安琪的胸部,在她的**上親了一口。

「我叫安琪。」此時徐安琪的臉龐,與賈小刀的胸口,挨得近乎一條直線,身體就像挨着一塊暖和的棉花。

「安琪,呵呵,你還用藝名啊!」賈小刀微微笑了一下。

「真的,我就叫安琪!從小,大家就這麼叫我!不過,你信與不信都沒有關係。名字只不過是個代號而已,有什麼要緊的呢。」徐安琪有些漫不經心。

「就算是叫安琪吧!不管怎樣,你都是個尤物!」賈小刀將徐安琪摟在自己的心窩處。他心裏想,一邊說,妓女都不願意告訴嫖客真名,這是多麼正常啊。於是,他閉上眼睛,很快進入了睡眠。發出輕微的鼾聲。

(五)

徐安琪靜靜地躺在床上,閉着眼睛。她想起了自己的身世。往事隨着牆壁上的時鐘,滴答滴答地展現出來。

其實,徐安琪來自一個遙遠的村莊。沒有誰知道,那個村莊的具體位置。就像沒人能找到牛身上長著的黑痣一樣。村子實在太小了,小得幾乎可以被忽略掉。它是如此的微不足道,一如渺小的自己。

在她的腦海里,關於村子的記憶,已有些模糊。只記得那裏到處是巍峨的高山,和鬱鬱蔥蔥的樹林。也有清澈的小溪,和滿山鮮艷的杜鵑花。

那是一個美麗純凈的地方,但是徐安琪卻並不樂於牢記。以至於,多年過去,她的腦海里,只剩下一些散落的碎片。清晰可見的,只是一幅幅錐心的畫面。

是的,在她的心裏,自己的童年,也有着過多的眼淚和傷口。

徐安琪的爸爸是奶奶的大兒子,從小就體弱多病。十六年前,跟着學水泥漿的郭大叔,一起到新疆外出打工。結果車子在半路拋錨,斜撞在一輛東風車下,當場喪生。

那年徐安琪五歲。這都是大人們,在閑聊的時候講的。事情的經過,究竟是怎麼樣。徐安琪並不清楚。之後多年,她的母親也不願提及。

徐安琪所能記起的,是她的母親和婆婆,趴在爸爸血淋淋的身體上,嚎啕大哭的畫面。她看見五歲的自己,害怕的站在屋檐下,恐懼萬分。

徐安琪的奶奶有兩個兒子,小兒子精神有問題。聽奶奶說,好像是叔叔小時候發高燒,沒及時送到鎮上中心衛生院醫治,燒壞了腦子導致的。大兒子,徐安琪的爸爸運氣不好,很早就過世了。

奶奶的命很苦,因此脾氣也十分暴躁。她對徐安琪的母親很刻薄,也不喜歡徐安琪。沒事的時候,常會拿母親出氣。說母親是個剋星,剋死了她的大兒子。但是,徐安琪的母親,選擇了隱忍。

因為父親的離世,讓她們一家再也經不起折騰了。於是,徐安琪,在其母親的細心培養下。最終跳出了農門,成了村裏的驕傲,考上了本科大學。母親用粗陋的生活和殘酷的歲月支撐起了她的幸福和夢想,給她的未來染上一些色彩和希望。

(六)

自那之後,村裏的人對母親和奶奶刮目相看。當徐安琪領到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天,村長用高音喇叭,對着山裏的叔叔阿姨喊:「徐家灣出大學生了,山裏飛出金鳳凰了,今晚大家到徐厚德家裏祝賀哦!」村長顯得十分興奮,早早的帶上家裏的臘肉和香腸,到了徐安琪家,並幫着母親,一起做好吃的,招待村裏的長輩們。

那天吃完飯,奶奶出乎意料地,問了徐安琪一句吃飽了沒有,徐安琪心裏一疼,卻含着淚,連忙說,「吃飽了,吃飽了。」

是的,在村民的眼中,徐安琪就是那隻跳過了龍門的鯉魚。這隻鯉魚,很快就能到大江里,迎風破浪。在他們的印象中,只要考上了大學,就一定能當上大官。

他們甚至還天真的認為,畢業之後的徐安琪,能回到鎮上,為村裏的鄉親父老們,幫忙撐腰。可是,誰又真正知道,現實卻讓人無法預料。

當徐安琪背着行李離開村裏的那天,村上的叔叔阿姨、婆婆嬸嬸,全都跑到村口的山樑上來送她。他們大聲對徐安琪喊:「阿妞,到外要長出息了,你是我們村裏飛出的一隻金鳳凰。我們全村人,都盼着你回來。回來為我們村做大事。大家可指望你了!」聽到這,徐安琪感到十分自豪和激動。

徐安琪的母親也在那一天,喜極而泣。她想起她去世的丈夫,她感受到了最大的安慰和榮耀。然而,徐安琪清楚地知道,她現在仍然不能改變母親的生活。

徐安琪含着淚水,向母親揮了揮手。從此之後,離開了家鄉的高山和河流。

隨後一個人,踏上了在大城市的求學之路。終於,她開始了人生的征程。

這所城市是D城,是三國時期孔明大展雄圖的地方,也是當年司馬相如和卓文君賣酒營生的地方。這裏更是現代人一來便不想離開的大都市。

在很多年輕人眼裏,D城是他們的天堂,D城懷揣着他們的夢想。

D城真是如此嗎?其實,徐安琪自己也不知道。總之,那一天晚上10點20分。她下了火車,踏上了D城的土地,開始了一段新的旅程。

(七)

那是到學校的第一天,盛夏的熱浪還沒消。徐安琪感到身體有些難受。

出站口的地方涌著很多人,手裏拿着各式各樣的牌子,像是迎接某人的。在這些數目眾多的牌子上環視一圈,一個淡藍色的牌子上,赫然用橙黃色的大字,寫着徐安琪就讀的大學,她心裏一喜,可以順利到學校了。

拿牌子的是個男生,高高的個子,當時急於到校報到,徐安琪也就沒有仔細打量他的臉。猶豫了一下,她走上前去,稱自己是這所大學的新生,問那個男生是不是負責新生接待的師兄。

「是的,美女!」一個富有磁性的男中音,響在徐安琪的耳畔。徐安琪放下行李,仰起頭一看。他高高的個子,讓她整個人都覆蓋在男生投下的陰影里。陽光把他的輪廓,勾勒得光芒四射。在光影下,徐安琪隱約看見他的臉,星眉劍目,軒昂挺拔。這是她到D城來遇見的第一個男生。

「嗯,跟我到那邊接待處去一下,我幫你拿行李吧!」

「我自己可以拿,謝謝。」對於那些外貌英俊的男生,徐安琪有些排斥。她一手拉着自己的行李箱,一手提着一個大大鼓鼓的行李袋,倔強地男生指的方向走去。

「嘩……吱……」運氣真的倒霉,徐安琪的行李箱不知什麼原因,輪子突然掉了。沒辦法,她只能將行李箱用手提起來。

「別逞能了,美女,還是我來幫你吧!」說完之後,帥男孩立即從徐安琪手中奪過行李箱,輕鬆地扛在了他的肩上。

「走吧,還愣著幹嘛!」有些尷尬的徐安琪,只能跟着他的腳步朝接待處走去。

接待處有四個學生,其中一個女生指引其他兩個男生,幫徐安琪把行李搬到校車上,然後告訴她今天報到的程序。

說完謝謝之後,徐安琪迅速的上了車。半個小時后,到達了自己所就讀大學的新校區。辦理完入學手續,天已近黑了。校園裏亮起了橙色的路燈,和一些為了迎接新生的彩燈。

夜很美,而徐安琪卻很孤獨,很疲憊。

進入寢室的時候,靠近門的右手方,有個新生和一個家長。看到徐安琪進來,母女倆瞥了徐安琪一眼,冷淡地問了好。呵呵,她的衣着,暴露了她的貧窮。徐安琪放下行李,整理好自家帶來的被子,快速離開了寢室。

在後門的一條燈火通明的巷子裏,飄散著各種美食的香味。以前在鎮上讀書的時候,徐安琪就聽老師說起過這條巷子,它是這所大學的「春熙路」「好吃街」,所有美食應有盡有。

徐安琪在各店門前散漫地走着,仔細地注視着旁邊寫着的價位。一頓飯有上百元的,最低的也得七元。七塊錢,可以夠母親買好多天的青菜了。最後她低着頭離開了,是的,她沒有錢去奢侈。

徐安琪到食堂二樓去買了一碗素麵,2塊5毛錢。找了一個偏僻的位置,靜靜地吃了起來。食堂牆壁上掛着一個47英寸的平板液晶電視機。學生們可以一邊吃東西,一邊看有趣的娛樂節目。

一邊吃面,一邊看電視。不一會,她就將肚子填得飽飽的。

吃完面后,徐安琪到學校超市裏買了一些毛巾、洗漱用品,然後提着塑料桶回到寢室。

當晚,寢室里一共來了四人。她們來自****,來自大江南北。她們分別是山西的王柯西,新疆的唐子君,湖南的巨茉,以及來自四川的徐安琪。

宋柯西的父親,是山西的煤礦老闆,她爸爸說,只要等到宋柯西畢業后,就讓她到美國留學,然後投資移民,最後在美國做生意。唐子君儘管來自鎮上,可她爸爸是個包工頭,家境也十分寬裕。巨茉的爸爸是湖南某縣財政局局長,人脈關係也自不用說。她們的未來都很清晰,一片光明。

然而,來自農村,除了一顆貧窮的自尊心,徐安琪什麼都沒有。也不知道讀書,能不能改變這一切。

她把手指深深的卡進手心,在心裏想到,這些疼痛與侮辱,總有一天她會把它們全部抹去的。與同寢室的室友,做了一番自我介紹之後,大家就各忙各的了。

宋柯西拿出自己的筆記本電腦,用無線網卡和山西的男友聊天。一邊視頻,一邊吃着巧克力,還一邊哈哈大笑。

新疆的唐子君看到宋柯西的樣子,調侃地說道:「柯西真是,幾天見不到老公,就寂寞難耐啊。」

宋柯西卻說唐子君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於是兩人開始爭論起來。唐子君說,「老娘當年玩男人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裏打醬油呢。」

之後,宋柯西和唐子君扯開了話題,他們談男人的溫度和長度,再談男人的深度和硬度。兩人不甘示弱,毫不相讓。

巨茉臉上貼了一張面膜,剛剛自己做完了一整套臉部美容,從學習室過來。看到唐子君和宋柯西正爭論得起勁,心裏一陣好笑。於是扯開嗓門喊道:「奶奶的,你們吵啥子,吵啥子。上過幾個男人嘛,就不得了啊。」說完后,巨茉也加入了這場爭論之中。

這些話題,都是以前徐安琪所沒聽說過的,她感到十分陌生,臉有些緋紅。

徐安琪洗漱完之後,然後躺進床上,拿出一本雜誌開始看起來。她想,本身大家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何必要參與其中呢。

那一晚,她們三人彷彿無視徐安琪的存在。幾個人討論了一晚上。而徐安琪看了幾章小說之後,就躺下睡覺了。

(八)

第二天上午,寢室里來了幾個女生,她們都是高年級的師姐。

她們拿着宣傳單在徐安琪寢室里介紹,當時徐安琪剛剛從食堂吃完早餐回來。宋柯西還沒有起床,穿着一件睡衣。巨茉又在做她的美容。唐子君打開了寢室門。

「師妹,你們好。我們校園記者團的學生記者,這次來是向你們宣傳我們社團的基本情況,希望你們能加入我們這個新集體。」帶頭的一位師姐,向徐安琪他們展示了自己社團的基本情況,還大肆吹噓了在記者團出了一位校園作家,名叫賈飛。他的書現在怎麼熱銷之類的話。另外還提到了,記者團的許多畢業師兄都到了電視台、報社工作,當上讓人羨慕的記者、主編等職務。

這些誘惑,對於徐安琪這些大一的新生來說,無疑不是很極具殺傷力的。就連宋柯西也從睡夢中醒來,然後問了一句非常白痴的問題:「當學生記者,發不發工資啊?」

「這位同學,我們是學生社團,直屬於學校宣傳部,是一個學生團體組織,不存在工資可言。這個組織,是給學生提供學習和提高的地方,在那裏你可以和其他成員共同交流學習,至於工資嘛。畢業以後找到用人單位,再提這些也不遲吧。」一位師姐對宋柯西做了回答。

宋柯西聽了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對我們說,記者這個職業還是多吃香的。因為她有一個親身經歷。3年前,她家的煤礦出了事,死了2個礦工。本來都和各個部門都打了招呼了,不再追究責任。但是,不知道這個消息被一個記者知道了,然後就來到了煤礦,進行了暗訪調查。最後,就找了宋柯西的老爸,採訪這次事故的原因。

宋柯西那天看到自己父親在記者面前,表現得唯唯諾諾的樣子,就知道記者這個職業,還是有一定權威性。「防火防盜防記者,記者就是蒼蠅,無孔不入。」宋柯西正想睡覺,聽到師姐們的介紹,也頓時來了精神。

而徐安琪想加入記者團的原因,是想學習到更多東西,以後能具備一定的知識和素養,為將來的命運改變作準備。於是,徐安琪和大家一起拿了報名表,填上了自己的名字和聯繫方式。

臨走時,師姐們還向徐安琪她們介紹了筆試和考試的時間。讓她們提前做好準備,到時要在全校進行選拔。

對於這次的參選,徐安琪心裏還是有些緊張。因為,這是她來學校參加的第一個社團。希望能在這個社團里學到更多的東西。第三天,徐安琪來到了班上。認識了新同學,結交了新朋友。還競選了班幹部。徐安琪競選了班上的宣傳委員,負責班上的活動宣傳。

接下來的日子,開始變得忙碌起來。除了上課時,努力聽老師講授外。下課後,她還到圖書館查閱資料,鞏固學習。因為,她知道窮人家的孩子,就一定要比別人更努力一些。笨鳥一定要先飛。

寢室的其他室友,都有了自己的娛樂方式。唐子君很快就談了一個男朋友,體育系的散打冠軍。每天下午,都會跑到她們寢室樓下,大聲喊唐子君。然後,他們便一同去吃飯、遊玩。

宋柯西現在還和她的遠方戀人,保持着親密的關係,每天晚上都會在寢室里,和男朋友視頻,甜言蜜語。

巨茉的眼光很高,在班上屬於非常漂亮的那一類,追她的男孩子,已經排成了長隊。每天放學后,她就一個人在寢室里,看其他男人寫給她的情書。

其實,她是有男朋友的,男朋友在陝西。但是,為了排解寂寞。巨茉常一個人呆在寢室看書。有時,看到徐安琪回到寢室。巨茉會拿書給徐安琪,並問徐安琪:「你看過《羊脂球》?」

其實,巨茉是想在徐安琪的面前炫耀罷了。

而徐安琪,將日子安排得很緊。每天上課,進圖書館看書,然後到英語角聯繫口語。或者準備學校的一些比賽。儘管,也有許多男生和她套近乎,想追她,但都被直言拒絕了。在他們的眼中,徐安琪就是一個冰美人。

徐安琪知道,自己沒有其他和人家相比,唯有通過努力,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至於愛情,或許還不是自己考慮的時候。

學校記者團的新生選拔很快就開始了,為了這個機會。徐安琪參閱了大量的資料,還在網上專門學習了關於新聞的寫作,和理論知識,希望這對她的競選有一定幫助。

競選的那天傍晚,徐安琪走到214教室時,裏面早已坐滿了人。少說也有兩三百個。

徐安琪想,這些學生中以前很少有這麼準時吧。這次參加競選,大家懷着不同的目的過來。男的許多是來找女朋友,女的很多是來看帥哥。當然大家或許的主要目標相同,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徐安琪找了最後一排的位置坐下來,在她的前面都是些人頭和背影。學校宣傳部的老師,在上面講了一番冠冕堂皇的發言,也許前幾屆競選會也這麼重複講過。然後,挺了挺身子,對同學們說,要把握機會,努力表現自己,這樣被選上的機會更大。

其實,當時徐安琪在下面還是非常緊張。因為,她想儘快展示自己的才華,以讓同學們都尊重她,認識她。不想讓寢室的室友們,僅僅只把她看着是農村來的,沒有多少涵養和知識的鄉下人。她要用實力證明給他們看,其實農村姑娘,也能在大學有好的表現和成績……

「25號,25號,徐安琪。」徐安琪正在發獃,上面喊到了她的名字。懷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她走上講台。

「大家好,我叫徐安琪。我來自農村,一個大山裏的姑娘。雖然貧窮,但是志氣卻不窮。來參加今天的競選會,我想自己有幾個優勢。一是,我愛好寫作,也長於寫作。在高中時,我就在一些報刊雜誌上發表過文章,因為從事一名學生記者,我相信自己有這個條件。第二,我能吃苦耐勞,由於常在山裏的緣故,從小就不怕苦不怕累,這個好的習慣能讓我在記者的具體採訪中,會充分體現出來。第三,我心地善良,樸實勇敢。這些品質,一直伴隨着我成長……這次參加記者競選賽,儘管有些緊張,但我並不懼怕,因為我相信,只要執著、堅持、虛心、努力,就一定會有好成績。希望各位評委老師,給我這次機會,讓我在這個大家庭里學到東西,與大家共同將記者團辦得越來越好……」

做完自我介紹之後,徐安琪還唱了一首歌表演了才藝。當她下台的時候,頓時響起了熱烈的掌聲。當時,她心裏知道,這次離成功不遠了。

果然不出所料,幾天後學校宣傳欄上,公佈了記者團新成員的名單,上面有徐安琪。徐安琪感到非常高興和快樂。

寢室的宋柯西和巨茉落選了,唐子君和徐安琪一同被選在記者團宣傳部。

從那以後,宋柯西再也不崇拜記者了。她總是說,像徐安琪這樣的農村姑娘,也能當記者的話,就沒什麼好崇拜的。她依舊和自己的男友親密不斷,不過同時在學校她也有了一個曖昧男性朋友。

巨茉挑剔著自己的眼光,對於學校的帥哥們依舊沒有興趣。她總是認為,本校的男生,高矮胖瘦樣樣不行,琴棋書畫無所在精。要相貌沒相貌,要才華沒才華。並吹噓學校沒有一個男人,有自己的男朋友帥。

大家都笑巨茉是自戀狂,心中只有她那遠水不能解近渴的帥哥。

日子就這樣平平淡淡的過着,徐安琪像一個普通大學生一樣,做着一個乖巧的學生。讀書,寫作,看書,然後就是到學校做一些兼職工作。徐安琪還申請了2000元助學金,一部分寄回了家,其餘的留下來當了生活費。

有時,徐安琪還會去做家教,賺一些錢來,勉強維持生活。

但她仍很清楚自己的家境,從不閑着,希望通過多讀書,改變自己和母親的命運。

對於愛情,徐安琪卻從不敢奢望。因為,在她心裏,窮人家的孩子,有什麼資格在學校里風花雪月呢。那是有錢人才玩的遊戲,對於這些就太奢侈了。

但是有些事情,你越不想它,它卻來得更快。

一天中午,徐安琪去食堂吃過午飯,按慣例去圖書館借書。結果圖書館的電腦壞了,無法打卡,她只好悻悻而回。

寒冷的空氣,凍得她渾身僵硬。剛一回到寢室,她就連忙躲進被窩裏,暖和一下身子。由於沒有熱水袋,捂了半天,身體仍然冷冰冰的。她捲縮成一團,死死地用手臂抱着雙腳。

寢室里一個人都沒有。同寢室的另外幾個同學,大概是又出去逛街約會,旅遊回家去了吧。

一個人的寢室顯得有些冷清,卻十分安靜,沒有那些世俗的攀比和譏諷,徐安琪忽然變得很高興。

可是做點什麼好呢?桌上放着徐安琪的《泰戈爾詩選》和一個筆記本。

正在這時,寢室門被敲響了。

「誰啊?」徐安琪躺在床上問到。

「你好,我是院報的,是來送報紙的。」一個清脆的聲音,輕輕地有些小心翼翼地回答到。

「哦,謝謝,你夾在門縫上吧,我一會兒來拿。」

腳步聲漸漸走遠了。身體漸漸暖和了起來。徐安琪穿上鞋,起身打開門將那份報紙拿了進來。

有些奇怪,按照慣例,徐安琪會把它隨便扔在桌上。一直她都覺得上面無非就是一些「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有錢人家孩子發的牢騷,他們有幾個真正體會到了生活的艱辛的,社會的黑暗的,成天抱着零食邊吃邊叫減肥的,成天遊手好閒花前月下賞風景感嘆時光的,只追求辭藻比喻鋪張排場,完全是在浪費時間浪費生命。

儘管徐安琪在記者團從事,但卻很少出去採訪過。因為,團里的相機本身就不多,幾個團幹部就把相機霸佔完了。她們這些新來的,除了請師兄師姐吃飯後,能屁顛屁顛跟着跑幾天外。像徐安琪這樣新來的,卻很少能出去實踐。

然而,今天,徐安琪卻很奇怪。醒來的時候,沒什麼事干,便隨手拿起一張報紙靠在床上,百無聊賴地看了起來。

確實大多數都是垃圾,除了左下角的一首詩。題目叫《今夜,我騎着一匹瘦馬》。

今夜,我騎着一匹瘦馬

今夜,我騎着一匹瘦馬

親愛的

馬蹄聲驅趕着死亡

夜色拉開帷幕

欣欣向榮的野草在瘋長

親愛的,我保持緘默

一根麥子背着

歲月的行李

在你的命運里搖晃

搖晃出稻田

搖晃出汗水

這是一座荒蕪了的空城

除了那些搖著尾巴的狼

剩下的都是胭脂與水粉

親愛的,我不能把握住善良

也不能將自己的身體

埋進土壤

今夜,我騎着一匹瘦馬

親愛的我拒絕人類

只關心天堂——天使的眼睛

正在適應光明

黎明的太陽被敲打出聲響

詩的後面有一小段對作者的介紹。

賈小刀,2006級學生,現任XX文學社社長。已在全國20餘家公開刊物發表文章200餘篇,公開出版長篇小說2部。曾獲得由中國教育部、人民日報社共同指導評選的中國大學生年度人物100強。

賈小刀。徐安琪在心裏輕輕念了一遍這個名字。

然而,誰又知道,這個名字後來成了徐安琪的噩夢。

(九)

時間過得很快,三個月過去了。

校園裏的枯樹,竟奇迹般的活了過來,一些不知名花開得正艷。宋柯西已經和她的男朋友分手了,現在躺在一個中文系才子的懷裏。唐子君和她的散打王子,天天鬧得難捨難分,怎一個親密了得。

巨茉最近也很少在學校出現了,每到節假日就煙消雲散。不知道她在幹些什麼。她告訴大家,是在一個大酒店彈鋼琴,陶冶情操。但是,徐安琪一次也沒看到過,也沒去過。

寢室里,又來了兩個女生。大一的,由於課程不一樣,上課時間差距太大,徐安琪與她們很少有交集。

這是元旦節的第二天,校園裏有些冷清。下午徐安琪去食堂吃完飯,沿着梔子園走到了一座廢棄的球場。北風輕輕地割着她的臉,手冷得有些發紅。

站在空曠的操場上,看見那些枯黃到蒼白的野草,在寒風裏不停的搖晃。有些像故鄉的山坡。忽然就笑了。生命換季,沒有悲哀。在下一個春天,它們又可以重生,盡享一場盛宴。徐安琪忽然感到有些悲傷。

學校附近的網吧收費比較便宜,晚上1塊5一個小時。徐安琪到櫃枱,要了張2塊錢的卡,可以上一個多小時。

作業有些繁瑣,要把歷朝歷代的文學特點和作品羅列出來。徐安琪打開百度,在裏面一個朝代一個朝代的搜。做完作業已經7點40多了,打開電腦的管理軟件,看到裏面還剩一塊錢。於是登上QQ,查看一些網絡作家的博客和文學新聞。

有些無聊,想起那首喜歡的詩,就在自己的日誌里發表了,落上了賈小刀的名字。

剛過大概十分鐘,屏幕下方的小喇叭亮了。徐安琪點開,準備刪掉,心想無非就是某些無聊的人,愛網上到處亂加好友。可是點開的時候,看到下面的備註里,竟然寫着賈小刀兩個字。

賈小刀,徐安琪心裏咯噔一下,竟意外的同意了。

賈小刀:你好,很高興認識你!

安琪:你好!

賈小刀:你空間里有我的詩。

安琪:嗯,覺得很喜歡就發在日誌里了。

賈小刀:謝謝你的喜歡。你叫什麼名字?

安琪:我叫安琪。

賈小刀:不是你的網名?

安琪:我就叫安琪,網名也是這個,我覺得沒有什麼好迴避的。

賈小刀:看來你挺直率的。你是在大學的院報上看到我的詩的?

安琪:是的,我也是這所大學的學生。

賈小刀:你的空間為何不放照片呢?

安琪:為何要放照片呢,網絡本身就是虛幻的。誰會期待在網絡中有什麼交集。

賈小刀:你的想法很怪。

安琪:或許吧。

……

那天和賈小刀聊了很久,徐安琪覺得他人很真,他應該就像他詩里的那個人,心裏有着深厚的感情,帶着一些滄桑和對社會的絕望。

從那天以後,徐安琪和賈小刀斷斷續續地聯繫着。他很反感那些從陌生,馬上就變熟的朋友關係。她有很長的心理距離,希望這樣保護自己。

後來,徐安琪開始關注院報上賈小刀的文章,讀了幾篇以後,慢慢喜歡上了他的文字。

他的文字和同齡人的不同,樸實而絕對不會無華,很真誠,在那些文字的背後,有着很深刻的感情。覺得他和自己看這個社會的眼光有一些像,並且感情細膩,內心都是特別脆弱的孩子。對過去發生的每一件事情,都死死記着,對幫助過自己的人,帶着萬分感恩的心。

徐安琪就這樣淡淡地和賈小刀聯繫着,儘管在網絡上成了朋友,但卻始終未曾見面。

其實,賈小刀當時是大學XX文學社的社長,人們很少見到他,聽說他都研究寫作去了,神龍見首不見尾。

(五)

人生就是這樣,你越想見到某個人,卻越見不到。而你不想見到的人,卻在機緣巧合見了面,並從此走進你的生活。

這是後來的事了。徐安琪當時參加了學校通訊社舉辦的選拔和新生作文大賽。

那一天陽光燦爛,白雲滿天,春風和煦。

當她趕往223教室時,教室內已來了50多人。徐安琪低着頭,找了一個偏僻的角落入座。

她從包里拿出手機和筆,把手機調為靜音后,無所事事地開始打量,教室里的每一個人。

大家兩三個一群,擺着龍門陣。只有少數幾個人,在低着頭看書。徐安琪拿出手機,胡亂翻著信息。

這時一個穿着咖啡色外衣的男孩走了進來,手裏拿着一疊卷子。徐安琪一看,怎麼又是他,原來就是她進校時送她到寢室的那個男生。高高的,帥帥的,一般女孩都會產生心動的男孩。

這個男生負責徐安琪他們考場的監考。他向大家介紹了作文的題材和相關要求后,閑聊的同學們開始安靜下來。紛紛開始提筆拿着卷子答題。

徐安琪選擇寫關於校園生活。然後,就把自己構思的結構理了一理,卻並沒有急於答題。隨後,就是沙沙的落筆聲。

不知過了多久,教室里忽然安靜了起來。徐安琪抬起頭,看見他就站在自己身邊,看她寫作。她在心裏小聲地嘀咕,人家寫作文,還看什麼哦,影響思緒。

他抬起頭,在教室里掃了一眼。徐安琪連忙把頭埋下去,生怕他看出什麼端倪。

不知什麼時候寫完了作文。徐安琪交卷的時間顯得特別晚。她偷偷用眼角的餘光,掃描了一下教室里的考生。

原來,其他人早已經走了,只剩下了徐安琪等幾個女生,還有這個監考的男生。徐安琪感到非常吃驚,或許是因為自己寫作時太投入了吧,以至忘記了時間。

「是你,怎麼會是你?」在考場內,徐安琪有些驚訝。

「哈哈,是啊,有緣吧。」他站在教室的走道上,調皮地對我眨着眼睛。

這個男生就叫林峰,原名叫林峰。其實是賈小刀的室友。但徐安琪卻不可能知道。直到後來賈小刀付給她業務錢時,才了解了一切。但,那都是後來的事了。

林峰,在學校算是一個風雲人物,也是情種。另外還是中文系8大曠課「護法」之一。每周逃課的次數竟然高達十多節。中文系輔導員,每次在學生幹部上點名批評時,都拿林峰當反面教材。

但是,徐安琪怎麼會知道這些呢?

「怎麼樣?寫好了嗎?可要認真哦,這次你們現場作文考試,其成績的好壞,直接影響到你們在學校的發展!」林峰、小聲溫和地對徐安琪說。

「嗯,謝謝,我會的,要相信我的實力!」徐安琪滿有信心的回答。因為她知道,自己從小就喜歡寫作,曾經還代表鎮上小學參加過全市的作文大賽,得了二等獎。

因此,徐安琪非常有把握。但是,還是有一些緊張。因為這是她第一次在大學參加比賽,選手的實力對於她來說,都是一個未知數。

徐安琪寫的作文題目叫《天使的翅膀》,是想通過一個特別的故事來敘述一個人,對於一段感情、一段路的留戀和回首。她覺得自己就是這作文中的那個天使,隱隱的有着憂傷和痛苦,而腳下的路就是那一段無法抹去的記憶。

「寫得不錯,很投入,這次一定能得獎,我挺你!」考試完后,林峰拍了拍徐安琪的肩膀鼓勵道。

「謝謝,我寫的文章不好,以後還希望師兄你多多指教。」

「呵呵,哪裏,互相學習罷了。對了,這麼晚了,一起吃飯吧。作為你的師兄,我請你到學校後面的燒烤店吃燒烤,味道非常不錯哦!」

「還是不麻煩你了吧,師兄。」

「什麼麻煩,走吧,你剛來學校,師兄請你是應該的。走啊,別猶豫了哈!」林峰一邊將考生的作文稿子收好,然後拉着徐安琪一起到學校後面去。

他們走在學校的石子路上,兩個人的話很少。林峰走在左邊,徐安琪走在右邊。他時而給徐安琪介紹學校的歷史,時而告訴她自己喜歡什麼明星。在林峰的口中,徐安琪知道了這個學校的過去。路上的學生很多,許多情侶互相擁抱着,走在學校的小道上。

看到他們親密的樣子,徐安琪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有些孤單。在她讀高中時,看到本班的學生早戀,她就一直很排斥。那時,老師也常常告誡班上的同學,不要過早牽扯到愛情中去。愛情對於年輕還沒成熟的中學生,其實就是一粒毒藥。因為他們根本就嘗不到愛情的甜蜜,就已經被這顆毒藥給毀壞了前途和希望。

徐安琪在中學期間,一直都是班上聽話的孩子,也是老師眼中優秀的學生。

她依靠自己的努力,終於考上了這所還算不錯的大學。記得她考上大學的那一天,全班同學和老師還專門為徐安琪舉行了一個慶祝大會。因為,在她們的眼中,徐安琪是山裏的鳳凰,山裏的驕傲。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現在徐安琪才漸漸覺得,自己是多麼的渺小。她的學習、生活,其實一切都被掌握在別人的世界裏,她的努力與驕傲,在這個社會是那麼不值一提。

「在想什麼呢,安琪!」林峰拿着一個香味濃烈的雞翅膀遞到徐安琪的嘴邊,「快吃吧,這裏的味道很正宗,是地道的巴蜀風味,很有特色。你一定要好好嘗嘗!」

徐安琪從想像中回過神來,接過他遞給自己的雞翅膀,說了聲謝謝。他們兩個人那一晚上,點了許多好吃的,有雞腿、芹菜、火腿腸、雞爪、豆腐乾等等。林峰吃到高興時,還從老闆那裏拿來了兩瓶啤酒,林峰一個人喝得極為盡興。

那一晚,對於徐安琪來說,有些特別。因為她沒有料到,自己當晚會看到林峰的迷茫。能從另一個角度,去認識真實的林峰。

她認為,自己對林峰這樣的富家子弟一直存在着誤會。其實,他們和普通人一樣,都有迷惘和恐慌。人們眼中那個光芒四射的林峰,其實也不過只是個普通人。

夜風靜靜的吹,有些微微的冷。

林峰將徐安琪送到了寢室樓下,「晚安,安琪,我相信你,你一定會成功的,好好努力!」

「嗯,謝謝,我會的。」對林峰做了一個再見的手勢,她小跑着走進了女生宿舍。

林峰拖着長長的背影,在校園裏沒有方向的遊盪。

夜很靜,人海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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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青春,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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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霓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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