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生個孩子

和我生個孩子

老太太龍行虎步地走了,雅意這才將葯端了進來,弦歌扶著周韻起身,扶了兩下竟扶不動,她狠命多用了些力氣這才勉強將三少奶奶扶到旁邊圓凳上坐着,自己匆匆出門去取些食物來給一早上不曾吃飯的周韻充饑。

周韻軟軟靠在圓桌邊,無意中看到桌面上散放的一些硬紙片和半截短短的炭條,她往炭條看了看,又看向蔣世友衣襟處的臟污,心裏瞭然。又望着雅意伺候他喝葯,那位嬌生慣養的富家少爺平日喝葯都得底下人好勸歹勸或是美麗的姨娘們嬌聲鶯語,從來沒有一次好好喝過,而這回,只見他一臉嫌惡地捏著鼻子,另一隻手壯士斷腕般拿起那熱氣裊裊的白玉冰紋瓷碗,一口氣不停地灌了下去。喝完葯,立刻拿起旁邊潤口的蜂蜜水好一陣猛灌,眉毛擰成一個結。想必那葯一定很苦。

雅意瞧着他那直吐舌頭的樣子,忍不住抿嘴兒直笑。蔣世友瞧見了,有些臉紅地將杯子放回去。此時弦歌端著幾碟小菜和一碗杏仁粥輕巧進了屋,桌上東西略收在一旁,便將幾樣食物都擺好了,又放上一副銀箸。周韻用餐的樣子很斯文,身子微微前傾,略低了頭,目不斜視,一箸一羹皆如行雲流水,瞧著很是好看。她吃得很少,不過半碗粥,幾箸小菜便停了。待到弦歌放上一碗紅棗蓮子羹,將殘炙收了,蔣世友一雙眼睛仍是傻愣愣往這邊看着。周韻抬頭瞥見,心頭頓時有了定論。她回身吩咐兩個丫頭將門關好,只說三爺有些睏倦需要休息,若有人來需先行通報。

門咿呀關好,屋內便只剩兩個人了,周韻視線慢慢從關好的門挪到蔣世友身上,兩人視線相觸,蔣世友忍不住打了個寒戰,他結結巴巴問:「娘子,你,你有什麼事?」

周韻指白如蔥根的食指和拇指捻起一根短炭條,輕輕劃過硬紙板,頓時流下一條黑黑的炭痕。她隨手扔下炭條,淡淡道:「相公要這些事物可是寫些什麼?抑或者畫些什麼?」

蔣世友額頭冒汗,支支吾吾了半晌,心想在這房間里做什麼事肯定逃不過她的法眼,只好從錦被中把那幾張畫好的紙取出。周韻走過來接在手裏一張張細看,細細幾筆白描已然勾勒出人物特徵,一望而知畫的是何人。她莞爾一笑,指著自己的那張畫像問:「畫這些做什麼?」

蔣世友見她眉目中冰寒味道散了些,心裏石頭落了地,回答道:「額,我怕自己記不清誰是誰,所以……」

「所以你就把我們都畫下來?好藉著這些畫來認人?」

蔣世友小心翼翼地點頭。周韻撲哧一笑:「那你畫老太太和我做什麼?難道你連我們都認不得嗎?」蔣世友當時只顧著要把這裏見過的人畫下來,一時竟忽略了這個,朝夕在身邊的人如果還認不得那簡直就是白痴才會做的事情了。他一時發赧,低頭望腳尖。

周韻看着他有些垂松的髮髻,笑道:「你這法子只能畫見過的人,若是沒見過的,第一面怎麼認呢?」蔣世友嘿嘿一笑,又從錦被裏抽出一疊紙,周韻一看,上面都是些單獨畫好的五官中的一官,各種類型的眼睛眉毛鼻子嘴巴耳朵,她本是極聰明的,一看就明白了,眼珠一轉看向蔣世友:「你想讓我幫你用這些五官拼出每個人的樣子?」蔣世友忙點頭稱是,果然聰明的隊友是最省事的搭檔,連解釋都省了。

周韻將紙張送回他手上,低頭沉吟起來。蔣世友有些忐忑不安地瞧着她。

直過了半晌,周韻這才抬起頭,眉目光芒流轉:「我可以幫你,不過我有一個條件。」蔣世友大喜過望,忙道:「什麼條件?你說說看。」

周韻抿唇一笑,立起身來俯視坐在床邊的蔣世友,漸漸斂了笑容:「我要相公你,和我生個孩子。」

「啊?!」蔣世友大驚失色,身體猛的一驚,卻忘了自己腿腳不好站不起來,結果身體一挪動,直接從床邊掉了下去,狠狠摔在地上。

蔣世友揉着這個蹲床角的角度剛好瞧見周韻握緊的雙拳,雪白的皮膚上青筋暴露,青蔥十指已經被擠壓成小肉餅狀,視線徐徐往上,看見那帶着幾絲猙獰之意的冷厲笑臉,她背後燃燒着濃烈的火焰,好像隨時就會擰著拳頭上來一頓胖揍。蔣世友縮成一團,彷彿聽到自己的牙齒在「咯咯咯」地響。

周韻深吸一口氣,放緩語氣道:「只要一個孩子,是男是女我不在乎。」

被嚇得傻呆傻呆的蔣三少不由自主吞了一口口水,面前站着的雖然樣子凶了點變臉快了點,卻不折不扣是個美女,蔣三少大著膽子用目光掃過她的關鍵區域,雖然衣物寬鬆,但是用同宿舍隔壁鋪老三的話來說,正點的美人就是穿上麻布袋子都是曲線玲瓏。這樣的人要和自己生孩子,蔣三少的臉嗖一下紅了。

周韻見丈夫不做聲,以為是他心中不願。這反應顯然在周韻意料之中,她紅唇微勾,嘲諷笑道:「相公不必擔憂,只要這孩子生下,縱使相公從此再不踏進正房門半步,我也毫無怨言。以後無論房裏要進多少姨娘,我一概視如親姐妹,若是姨娘們生下子嗣,我也一概視如己出。若有違此言,就罰我死後墮入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

蔣世友一愣,這話題顯然已經不單純是幫不幫忙畫模擬像認人,面前這個女人是在那後半生和自己做交易。他勉強聽過幾節法制史,知道古代人講三從四德,除非被休妻或者和離,否則女人一輩子都是依附丈夫的。而對女人來說,和離還好點,若是被休棄,只怕就是半輩子的污點,一生就這麼毀了。所以無論夫妻感情多麼確已破裂,古代的女人都是認命地守着自己的老公,出嫁從夫。

用大半輩子守活寡來交換一個孩子,相當於變相的家庭內部奉子離婚,一輩子相見不相親,這話得是有多絕望才能說出口。

他暗暗嘆了口氣,雖然自己是個見義勇為樂於助人的大好青年,可是事有可為有不可為,要和一個認識才兩天的女子親密接觸,而且這個人還是別人的老婆,無論從心理上還是法律上都過不去,再說——他偷偷掐了下自己的胳膊,疼得呲牙——自己的真身不用說肯定是死透了,可這具身體不同,撞額頭的傷不致命,說不定什麼時候真正的三少爺就穿回來了,若是到時候看見自己和老婆居然有了孩子,他會認賬么?

蔣世友始終不說話,周韻也沉得住氣,她緩緩坐回圓墩上,一雙水波眼一動不動地盯着他。兩道箭般的視線射得他全身不安,滿頭大汗。他壯著膽子擦了擦汗,小聲囁嚅:「有必要弄得這麼嚴重么……這個,既然是夫妻,就該本着對家庭負責的態度,不要一時衝動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這個,父母不合會給孩子造成巨大的負面情緒,嚴重影響孩子的心理健康……」他情急之下把自己那幾次實習聽到的法官調解離婚的話都說出來了,簡直是牛頭不對馬嘴。

「啪!」周韻手一動,桌上原先放着的紅棗蓮子羹一下砸到地上,碎片四濺,羹汁橫飛,她的裙擺上滿是晶瑩的羹水,坐在地上的蔣世友更慘,迎頭一臉一身噴濺型淡紅色羹汁,活似一零一斑點狗,來不及閉上的嘴裏也濺了幾滴,味道又酸又甜。他看着周韻,嚇得咕咚一聲吞下肚。

「相公只需說肯還是不肯。若是不肯,」周韻頓了頓,咬一咬牙,「我自去向祖母認錯求一封休書!」

蔣世友大驚失色,脫口而出:「不行!」

周韻微微眯眼:「相公是說什麼不行?」

蔣世友腦子一下轉得飛快,生孩子肯定是不行的,可是如果不答應,她就要去認錯,一認錯自己失憶的事就穿幫,此路不通此路不通……叮,他眼睛一亮,想到一個辦法,於是他撐著床沿起身慢慢挪到床上,面上擠出一個笑來:「這個,娘子,為夫和你都還年輕,俗話說這個女人太年輕就要孩子容易傷身,而且,為夫現在身體還虛著,所以呢,這個,」周韻目光冰涼,看得他心裏一咯噔,其實三少爺沒有什麼好辦法,他用的是萬能一字訣:拖。可是對手實在太高端了,看他的心思跟看清水池裏的魚一樣,也不知道會不會上鈎,於是,蔣世友惶惶不安地看着她,硬著頭皮繼續說:「所以,以後為夫就住在正房這裏,什麼西院北院的都不去了,等以後條件成熟了再要……孩子,這個,娘子,你看行么?」

周韻眼神定定地看着他,眼珠兒一動不動,蔣三少心驚肉跳,如同死刑犯等待大赦通知一樣活受罪等著,他情不自禁地把右手大拇指伸到嘴裏咬着,一雙眼睛只敢看着周韻面部眼睛以下。

彷彿過了一千年那麼長,周韻終於緩緩嘆息一聲:「就依相公。」聲音里竟有一絲微不可查的哽咽。

蔣世友很是疑惑,忙抬頭一看,卻見周韻眼中似有淚光閃動,眼神里透出幾分悲傷之意。她猝不及防被他瞧見,忙將頭轉向一旁。蔣世友只瞧見她細緻的鼻翼微微顫動了幾下,待她轉回頭時,眼中已是一片乾涸,安靜如初。

蔣世友瞧著奇怪,正想問一問,突然外間傳來一道銀鈴般的女聲:「弦姑娘,我是擔心三爺的病情所以特地來探望,你為何將我攔在外面?雖然我只是個妾室,卻也知道夫君是天,有什麼不適之處我為奴為婢侍奉床前那是天經地義之事。你不讓我見三爺,到底是何居心?」

弦歌聲音不高,顯然是在低聲辯解勸說。雅意性子潑辣,此刻忍不住反唇相譏:「三爺卧床靜養是老太太吩咐的,我們也是為了不打擾三少爺休息,誰知姨娘不但不聽勸,反在這裏大吵大鬧,若吵醒了三少爺,病情有個什麼反覆,姨娘可付得起這個責么?」

雅意不是這院裏的人,原是三爺成親老太太特地撥過來伺候的丫頭,從小在老太太身邊長大,甚得她的歡心,在這院裏也比其他人都更有體面些。菊芳原只是個陪嫁丫頭出身,後來扶了姨娘,為了討好老太太,一直對雅意很是和氣,可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長時間的懷柔政策卻換來個軟硬不吃。一直仗着蔣世友寵愛在這府里為所欲為的菊芳臉上掛不住了,她登時黑了臉,正要動怒,卻見正房房門「咿呀」開了,周韻站在門口,瞥了眼院內情形,淡淡道:「三少爺醒了,姨娘進來。」

菊芳忙應道:「哎,我這就來。」說着面露得意之色斜了眼兩個丫頭,弦歌低了頭不說話,雅意忍不住回瞪了她一眼。菊芳勝了一局心裏高興,也就不和她計較了。牛bb小說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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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戶媳婦也難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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