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九章 交相輝映

第三百四十九章 交相輝映

馬車漸行入雲霧深處,不知何處飄來清笛樂聲,似真似幻,絲絲入耳,愈發襯得此地不似凡俗。

再往前走過一處彎路,雲霧繚繞間隱約見石階蜿蜒向上,一座七丈高石塔佇立雲間,丈許高的圍牆在石塔四周延伸,直至朦朧在雲霧裏。

馬車在石階前停下,三人拾階而上,走九十九階,石階便到了盡頭。

程瀟上前。

石門發出一陣似乎呻吟的長長吱呀聲,緩緩被推開,一陣土塵劈頭蓋臉撲了過來。

程瀟連忙往後退了幾步,揮手驅散塵土,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們都是蹦進去,蹦出來,沒想到才幾個月,已經積了這麼多。」

「前輩幾個月不曾出來了?」逸風略有訝異。

「師父說,無趣。」程瀟聳了聳肩膀,倒是不以為意。

逸風轉頭看了眼於逸,這次看來要耽擱些時間了。

於逸微微頷首,表示明白。

等了一會兒,灰塵差不多散了,程瀟便招呼著逸風進去。

逸風微笑點頭,習慣性抬頭看了眼頭頂,頭頂匾額上的二字鐵畫銀鈎,在晨霧中隱隱約約,透出的不僅是超然閑淡,還有一份傲然崢嶸。

縹緲!

……

萬物春還青。

入眼院中的那株千年古銀杏生長得依舊旺盛,如今竄出的新葉逾舊枝,嫩綠鮮活得在春風曉霧裏張牙舞爪。

逸風才看過這些,南巷小徑便蜂擁出七八個年輕人來,皆是與程瀟一般無二的穿着,氣質也是出塵脫俗。

跑在最前面的面容比程瀟略顯稚嫩,名郝鎮,笑道,「我就說,有老八在,這速度一定快不了吧,叫我們好等。」

程瀟頓時黑下臉,沒好氣道,「誰叫你等了,《禮樂陳列》背下來了嗎,滾回去溫習功課。」

「你說了算啊?」郝鎮呵呵一笑,伸手去拉逸風,「來來,你上次跟我說的那個四角輪子的事,我琢磨了琢磨,還是沒懂,讓我三個月沒安穩下來呢。」

「還四角輪子,背書去!」面容姣好的林媛江也有事問呢,自己的七師弟搶了先,頓時沒好氣道。

「四師姐這就不地道了,人都有個先來後到呢。」最喜歡管閑事的二師兄李閑漁在一邊懶洋洋插嘴,雖然這事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林媛江完全被搭理他,「我上次托你帶的那東西可帶來了?」

「閑下來便讓於叔給你送去。」逸風微笑道。

林媛江鬆了口氣,眉開眼笑,「那可要好好謝謝你了,我得好好想一份謝禮。」

「什麼東西?」古靈精怪的六師姐葉卿水笑吟吟攀著林媛江的肩膀問。

「自然是好東西,」林媛江笑眯眯點了下葉卿水鼻尖,「不過告訴誰也不能告訴你。」

「憑什麼啊?」葉卿水皺起小臉,委屈極了。

「你說為什麼,」三師姐田鳶鳶掩唇咯咯笑,「告訴你不等於告訴所有人了嘛。」

眾人立時哄然笑作了一團。

葉卿水一插腰,兇巴巴起來,「好啊,敢說我大嘴巴,看我怎麼收拾你。」

她說着就跑過來撓田鳶鳶咯吱窩。

兩個女孩子便鬧做了一團。

「清晨寒氣重,先進屋吧。」大師兄洛陽倒是個穩重的人,見幾個人鬧,輕聲招呼道。

逸風剛想點頭,兩個人同時心念一動,轉頭看去。

一屋拐角處站着個鬚髮皆白的老人,

見逸風看過來,轉身離開。

逸風歉然道,「我還是先去見見前輩,失陪。」

洛陽瞭然道,「你且去。」

逸風轉頭看了眼於逸,於逸會意頷首,他便整了整衣衫,往南邊小巷子走過去。

五師兄葉子琴轉到大師兄身後,手臂壓在他肩膀上,嘖嘖道,「面子真大,師父都出來了。」

「羨慕啊?」洛陽斜瞥着他,「心眼別這麼小,又不是輸了一次兩次的。」

「你這就沒意思了。」葉子琴推了他一下,「有本事去竹林,咱倆較量一場。」

「沒興趣。」洛陽聳聳肩膀,招呼幾個人,「老八去外面安頓疾風,老七去背書,老二閑得沒事跟我去給於叔安排住處,剩下的各忙各的去了。」

「為什麼讓我?」程瀟頓時就炸了毛,「我不去,那畜生凶得很。」

「那你挑個人去。」洛陽隨意說。

「大師兄……」程瀟掃了遍眾人,最後定在洛陽身上。

洛陽卻當沒看見,擺手道,「散了,都散了,別湊在這裏,老二,走了。」

李閑漁咧嘴一笑,弔兒郎當,「來咧!」

……

入了小巷,便可聞茶香邈邈,縈繞在巷弄間,若即若離。

逸風在門頂龍飛鳳舞寫了『閑客居』三個大字的房間前停下,恭恭敬敬喊了聲,「前輩!」

其內一片安靜,只能聽到流水聲悠悠傳出。

逸風心中輕輕嘆了口氣,知道老人是有些怪他,便靜立在那裏,不再出聲。

大勢當頭,他做不到哪怕一點心慈手軟,畢竟他的時間太短,而能給他的時間更短。

春寒沁人涼,茶香愈發濃郁。

逸風緊了緊外衣,微微蹙起眉。

晨霧漸漸散去,朝陽自山間升起,金燦燦的陽光灑落下來,漸漸又斂了金黃,春日也溫暖和煦起來。

「進。」房間里終於傳出聲音,慵懶隨意,似乎睡了一覺才醒。

逸風抹了把額上冷汗,壓抑咳嗽了幾聲,整了整衣衫,才走進房間。

入眼佈置清雅,牆上掛了幾幅字畫,以山水怡情為主,鬚髮皆白的老人端坐在內間的卧榻上,面前小桌茶壺,身後白色牆上裱了一副字帖,上面只四個大字:明智養德。

逸風在老人面前拱手施了個晚輩禮。

「坐。」老人將一杯茶推到對面,「請。」

「多謝。」逸風端坐老人對面,端起茶杯,小口品茶。

老人也端起另一杯茶,小酌起來。

一杯茶下肚,老人擱下茶杯,忽然輕輕嘆了口氣,從一邊拿出一尊巴掌大小鼎,放在桌上,低眉道,「物歸原主。」

逸風眉頭微皺,認真道,「大勢之下,沒有勢力可以獨善其身。」

老人微微搖頭,輕聲道,「好歹等老夫走了。」

逸風沉默了下來。

老人抬眼看逸風,「行棋者入棋,是大忌。」

「可不入棋,是死局。」逸風低頭輕嘆。

「可與你又何干?」老人悲憫嘆息。

逸風微微抬頭,目光堅定,「我本應運而生。」

老人清咳了一聲,微微闔目,「世間無趣,你也無趣。」

逸風伸手接過九龍鼎,認真保證,「縹緲不出世,我絕不將之卷進來。」

老人沒有應聲。

逸風不再逗留,起身再施一禮,

轉身離去。

老人睜眼將爐火熄了,拂袖間桌壺盡皆不見。

他抬頭看向頭頂四字,神色複雜,最後只輕輕嘆了口氣。

……

這年的清明,虛無洞天的天氣格外詭異。

清晨起床落了一層霜,這姑且算是倒春寒吧,可上午太陽灼灼得刺目,天氣卻又如同大蒸籠,悶熱得人心煩氣躁,倒不像是春日了。

等過了晌午,才吃了飯沒一會兒,大片雲朵東來,等到午後,天上已經堆起了濃厚的陰雲,似乎要壓到竹樓頂上。

十方端端正正坐在窗前,認真翻閱着手裏的《地藏本行經》,與一邊小姑娘看一本《三字經》都覺得在看天書相比,這本晦澀難懂的經書小和尚卻看得津津有味。

李柳兒只翻了《三字經》兩頁,便又開始昏昏欲睡,不過有些悶躁的天氣,小姑娘睡得並不安穩,有時候還會身上長虱子似的一陣亂撓,看得十方一愣一愣的。

在李柳兒又迷迷糊糊睡了一覺,醒來,看到一邊的小禿驢看書正看得聚精會神,眼珠子骨碌一轉,便準備偷偷溜竹樓。

結果,她哎呦了一下就絆倒了。

看得忘我的小和尚也哎呦一聲跟着倒了下去。

原來是十方趁著李柳兒睡覺,把自己的袈裟和李柳兒的裙角系在了一起。

兩個孩子灰頭土臉爬起身,李柳兒很快注意到了害自己摔跤的罪魁禍首,氣呼呼把結解了,叉腰道,「誰讓你系的?」

十方撓撓小光頭,一臉忐忑,「對不起啊,柳兒,我忘了提前跟你說了。」

「那我都摔了,要是破相了咋辦?」李柳兒下意識揉了揉手臂,氣呼呼道,剛才差一點腦袋着地,真是有驚無險。

十方一臉認真,「我不嫌棄。」

「你……」李柳兒噎了一下,腦袋裏找了幾個詞,最後氣呼呼道,「笨十方,我要討厭你了!」

十方頓時小臉繃緊,半迷茫半不知所措,一副如臨大敵神色。

李柳兒雙手環胸,哼哼了兩聲,見笨十方都快哭了,才商量道,「當然呢,你要是讓我出去,我就不討厭你了。」

十方臉上一喜,又頓時一僵,愁眉苦臉,在師父的囑咐和李柳兒的不討厭之間權衡,然後覺得還是安全重要一點。

師父說,今天下午要下冰雹呢,小孩子不能出去,會被砸死的。

他倒沒什麼,但不能讓柳兒砸著不是。

當然,要是他拗不過柳兒,就會跟着出去,等冰雹砸下來時,他就幫柳兒擋着點柳兒不疼,他就不疼。

他搖搖頭,小臉愈發緊繃。

「你……」李柳兒聞言臉一下子垮了下來,點了點小和尚,「你……很好……我討厭你啦。」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小臉緊皺,生起了悶氣。

十方坐在小姑娘身邊,愁眉不展,不停撓頭。

這時,四周猛地亮了一下。

兩個孩子都是一愣。

緊接着,窗外一聲巨大悶雷自遠處擴散而來。

李柳兒頓時兩眼放光,彈跳起來跑向窗戶。

十方也連忙跟上去。

窗外卻並未下冰雹。

而是東西兩處山崗,一邊下冰雹,一邊火光衝天。

交相輝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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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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