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半餅之恩
「呼——」
累死了累死了！
寧玉靠着大樹喘了幾口氣。
旁邊草叢有輕微動靜，女孩本能地屏住呼吸，銳利的目光射去，卻見是只小兔子。
「哈！有肉吃了！」女孩搓搓手，眼裏泛著歡欣璀璨的光芒。
她貓著身子，腳底下蓄力，找准機會撲過去，一擊即中，逮到了兔子。
寧玉提着兔子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土灰雜草，開心地笑。
然而在對上兔子無辜的眼睛時，女孩嘴角的笑意漸漸滯住，她煩躁地抓了抓亂糟糟的頭髮，一把將兔子扔掉。
看着兔子一蹦一跳的離開，女孩暴躁地踢了腳面前的樹。
啊！
好餓呀！
餓死了！
要是阿爹和阿姐在就好了。
女孩扣著樹抱怨了好一會兒，才抬起腿腳沖着繁華走去。
……
倦鳥歸林，暮色漸漸深沉。
寧玉的身影從樹后閃出來，三兩步跨進破廟。
「喂，小三小四，出來吃包子啦！」
「肉包子哦～」
「玉姐姐……」一個七歲左右的小女孩小心翼翼的從破廟裏柱子后爬出來，怯怯地喊。
寧玉跳過去將熱騰騰的包子從懷裏掏出來，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個遞給小女孩，笑容明媚如春光，「來，小四給，吃包子了！嗯？小三呢？怎麼不見？」
「玉姐姐你好久都沒回來……三姐姐擔心你……出去找了……」小女孩小心翼翼地托著包子，怯聲道。
「嘶，這小崽子亂跑什麼？我這麼厲害她有什麼不放心？」寧玉暴躁地撓了撓頭。
找人很累的！
我都累一天了！
女孩雙手叉腰，鼓著腮幫子站了會兒，氣呼呼地往出走，「小四你躲好吃包子，我出去找找那崽。」
小三小四是一位姑娘的妹妹。
常郡發洪水，逃命途中，寧玉與阿爹阿姐走散。在她餓得抓耳撓腮的時候，那位姑娘給了她半張餅。
姑娘坐在她身邊，沖她溫暖地笑笑，「你的家人也不要你了嗎？」
寧玉嚼著餅，含糊不清地道：「才不是呢，我只是和阿爹阿姐走散了。」
「哦哦。」姑娘抱着雙腿，臉搭在胳膊上，落寞地道：「我的家人不要我和妹妹們了呢，他們只帶走了二弟。」
這可真是個悲傷的故事。
寧玉咬着餅地看姑娘，不知道該怎麼安慰。
不過姑娘似乎也不需要安慰，她很快就笑起來，「不過沒關係，我帶着妹妹們也能活下去呢。」
「只要到了大縣城，我總能找到活計，到時候就能養活妹妹們啦！」
「你呢？你要去找家人嗎？」
「嗯！」寧玉點頭，「不過我也要去大縣城。緬城是附近最大的城了，阿爹阿姐肯定也會去。」
姑娘笑起來，年輕的臉上充滿生機，「好，那我們一起去緬城！」
然而還沒有走到大縣城，姑娘就病死了。
明明只是很普通的傷風咳嗽，卻要了姑娘的命。
阿爹教給她的只有文治武功，並沒有醫術。寧玉也只能眼睜睜看着她死在自己眼前。
姑娘死後，她放下自己一直堅持的君子之道，第一次偷盜。
她用偷來的錢買了張草席裹了姑娘埋掉，用小木塊為姑娘立了一個簡易的碑，冥幣也沒買幾張，讓姑娘的妹妹們祭拜過之後，便匆匆帶着姑娘的妹妹們繼續趕路。
到了大縣城，討生活就容易多了。
這是她們堅信的。
可是現在到了大縣城，也沒有看到所謂的生路啊。
官差將難民都隔絕在城外，只有交了入城費才能進城。也虧她聰明又厲害，才能帶着倆崽神不知鬼不覺的溜進來。
可是進來又有什麼用？
一般人能做的活計她做不好，而她能做的活計不要外來人。
沒有身份戶籍。她識文斷字會武功又如何，在這個城市裏，仍然沒有立足之地，只能繼續做個偷兒。
偷金銀偷食物。
而且……阿爹阿姐也沒有找到。
寧玉流光溢彩的眸子掠過四周，繼續往前走。
「小三？」女孩扯著嗓子喊。
四周寂靜，沒有回應。
寧玉已經找出去很遠。夜色愈深，月亮從厚厚雲層中透出飄落在樹梢上。人還是沒有找到。
寧玉琢磨著，那崽是不是沒找到自己就先回去了。
嗯，肯定先回去了！
回去看看。
寧玉揚起嘴角轉身。
那……要是沒回去呢？最近流民太多世道不怎麼太平，易子而食的事都有，她一個小姑娘……
寧玉邁出去的步子又落下，暴躁地抓了抓頭髮，深呼吸一口氣，轉身朝另一個方向去。
寧玉從破廟開始，將附近二三里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依舊一無所獲。
寧玉抱着手臂叼了根草，看着天上那輪圓盤似的月亮，身上的怒氣蹭蹭蹭地往外冒。
她深呼吸幾口氣，平復怒氣。
姑娘你看到了吧，我已經儘力了，是你家小妹太頑劣。
不怪我。
半餅之恩做到這份上，也只有我了吧。
我真是個好人啊！
寧玉吐掉嘴裏的草根，搓了搓胳膊掉頭往回走。
真冷啊！
好累啊！
回去生一堆火睡覺。
……
「快點快點……」
「噓，小聲點！」
「怕什麼，這麼偏僻的地方誰會來？」
「就是，兩個小乞丐而已，連個戶籍都沒有，死了丟了誰會知道？」
隔了老遠，寧玉就聽到男人嘈嘈雜雜的聲音和女孩嗚嗚咽咽的哭聲。
寧玉皺了皺眉，看着不遠處的破廟，目光忽明忽滅。
「我的人你們也敢動？」
隨着清脆稚嫩的聲音落下，寧玉人也落在了破廟門口。
破廟裏的情形也清晰地呈現在她眼前。
小四瑟瑟地縮在角落，眼淚鼻涕糊了一臉，腳邊跪了一個男人伸手抓着她的肩膀，衣服都還好好地穿在身上。旁邊不遠處，小三被一個男人壓在身下，衣服半開露出瘦巴巴的肩膀和胸堂。還有兩個男人，一個跪在小三腳邊按着她亂踢的腳，一個靠在柱子邊哈哈大笑。
十三歲的少女，已經略知人事。
看到這幅場面，寧玉呼了好幾口氣也壓不住上涌的怒氣。
這他娘的還是人嗎？
七八歲的小女孩都不放過！
禽獸也沒這樣的！！
不過還好，寧玉吐出一口氣。
不算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