饅頭兔子不能分

饅頭兔子不能分

()和郎晝決鬥?

草食和肉食的區別,身高體型的差距都可以不計,三百年的道行就是一條難以逾越的鴻溝。金寶寶從頭到腳都不是郎晝的個兒。

金寶寶怕不?

怕得要死。

那條高高在上,他必須後仰九十度才能看見的狼,單單可以駕馭的飛行高度就令他腿肚子轉筋。想他苦苦修行才終於能飛到房子那麼高,還飛不了多一會兒。這條狼彷彿掛在空中似的,那麼穩當那麼輕鬆。

還有氣勢,得有多少國讎家恨才能膨脹成這樣,方圓百里的兔子老鼠八成都給壓迫得胸悶氣短。

然而,金寶寶不會因為害怕就退縮。

弒親之仇不共戴天,他要把膽怯化作力量,恐懼的顫抖是激勵他進攻的鼓點。

啊吼吼,用力發出自認最恐怖的威嚇。

叫陣。

和金寶寶決鬥?

郎晝沒有欺負小孩的嗜好,亦不願打死一隻不自量力的兔子破壞與兔族的和平。他的目標很明確,抓饅頭。

最大的挑釁就是對手的漠視。

鼓起全部勇氣挑戰,對方卻完全不把他放眼裏,目光悉數集中在白饅頭身上,金寶寶倍覺受辱深感憤慨。

深吸一口氣沖丹田,腳下使力蹬離地面,懸浮出一個白饅頭的高度。

伸手,憑空撈出一根胡蘿蔔。

「嗚哇……兔兔,小天天不要吃胡蘿蔔啦!小天天聞到蘿蔔味就好想吐哇!」

緊繃氣氛就此散亂。

郎晝狼軀幾不可見地悄然一動,不由得,用他成年狼的心思揣度了一下金寶寶這等未成年人的思維——

這時變出一根胡蘿蔔是何用意,難道所謂的挑戰就是比賽吃胡蘿蔔?

抱歉,他是狼,食肉動物,別提胡蘿蔔,任何蔬菜都沒興趣。不用比,小兔子穩贏。

勝之不武,好卑劣的手段。

金寶寶才沒郎晝想得那般卑劣,亦不受白饅頭鬼吼鬼叫的影響,集中意念,高喝一聲:

「變!」

但見胡蘿蔔跳出金寶寶掌握,跳到半空中火速壯大。

胡蘿蔔一圈一圈變粗,一寸一寸長高,眨眼,一柱擎天。

彷彿撐不住自己的體重,巨型胡蘿蔔嚯地躺倒,躺到金寶寶肩頭。

金寶寶用他那嬌小的身軀結結實實扛穩比他身量長腰圍粗的巨型胡蘿蔔,蘿蔔尖仰頭朝向上空的郎晝,突然掉了,創口變成一個黑黢黢的洞口,巨型胡蘿蔔儼然變成一門蘿蔔炮。

一個字的廢話都沒有,金寶寶整個身子跟着蘿蔔炮前後晃晃,垂在他後背的蘿蔔纓尾巴似的甩了甩,只聽「突突突——」連串爆響,一根根標準大小的胡蘿蔔從蘿蔔炮的炮膛中飛射迸出,齊齊沖向郎晝。

「砰砰砰!」

有的未能堅持抵達郎晝所在位置,有的衝過梭越過郎晝,還有的被郎晝躲開。似乎到了規定時間,胡蘿蔔炮彈像一根根爆竹,在空中爆裂炸開。

一時間,滿天滿地的胡蘿蔔味道。

「兔兔,好多胡蘿蔔,好想吐哦……」白饅頭趴在地上拖後腿。

金寶寶已經開炮到忘我,壓根兒聽不到。

郎晝郎晝既要閃躲胡蘿蔔炮彈,又要避免被炸開的噴漿弄髒,忙碌之餘,仍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白饅頭吐不吐他不在乎,只瞅准金寶寶醉心於打炮,疏忽對白饅頭的照顧和保護,給他留出很大的偷襲機會。

貽誤戰機兵家大忌,說時遲那時快,郎晝袖中又射·出白綾一道,比先前那道勢頭更猛,目標更精準,強勢到撞飛漫天飛舞的胡蘿蔔,讓爆炸令人眼花繚亂,然後,在煙火撩亂之中徑直衝向金寶寶身後,沖向趴在地上做垂死狀的白饅頭。

金寶寶發覺時,已晚矣。白綾捲起白饅頭正快速後撤。

「兔兔,救命呀,小天天不要被抓走,他是壞狼,欺負小黑,欺負狐狸姨姨,打我把拔。兔兔,救命呀——」

金寶寶大急,丟下蘿蔔炮追攆白綾。

不知是郎晝控制,還是白綾當真有自己的意識,金寶寶一追,後撤速度更快。

白饅頭被勒著肚子,肚子裏的湯湯水水咣當翻湧,大有逆流而上衝出咽喉的趨勢。小臉兒泛青,呼救也斷斷續續,逐漸無力。

「兔兔……兔兔……」

金寶寶急得呼呼叫,恨自己法術不精道行不夠,連道白綾都追不上。眼看白饅頭越升越高,離他越來越遠,而他可以飛行的高度也到了極限,一個急火攻心竟激發出潛力,兔腿狠狠一蹬,空氣似乎成了助推器,幫他撲向白饅頭。

兩隻白白的兔爪和兩隻肉肉的小手終於排除萬難,隔山隔水般的抓在一起。

不離不棄生死相隨的畫面何其感人,偏偏有人來破壞。

一柄柄長矛,一支支箭矢,宛如一隻只被奪巢的蜜蜂,瘋狂飛射而來。

扎在白綾上。

轉眼工夫,白綾成了一尾豎起尖刺的刺蝟。

「肉糰子不怕,你看,戍邊的將士來救咱們了。大壞狼要是不放咱們,就讓他變成蜂窩狼!」

「兔兔……他們會不會不小心射歪,害咱們變蜂窩啊……」

白饅頭一語戳中兇殘真相,金寶寶白嫩的小兔臉兒更白了,怯生生瞥兩眼地面情況——

弓箭手,矛兵,穿鎧甲的老鼠兔子足有百來位,雖然個個指向入侵的大壞狼,但難保不會有個失誤,到時……

「不、不會的……咱、咱們的將士是靠得住的,鼠兔聯合軍最、最厲害了!」

「嗯、嗯……小天天相信兔兔……」

兩個孩子互相抓着手,緊緊的,被完全不受影響的帶刺白綾越發快速地往上帶。

大約也是怕傷了他們,兵士們止住進攻,領頭的站出來喊話:

「入侵的狼聽着,趕快放下人質,否則就是踐踏和平協定向鼠兔界宣戰!」

郎晝仿若聽不到,袍袖輕輕一抖,白綾鬆開白饅頭化作一縷塵煙。

兩個孩子先是向上拋高,接着下墜。

「天天——」

「誤會,誤會,都是自己人,切勿開戰。」

「救孩子!」

不同的喊叫不約而同的爆開,連帶的還有孩子們恐懼的尖叫。

姍姍趕到的狐狸精夾着炸毛大叔去救孩子。

熊熊和黑熊族長老也去飛身救孩子。

鼠兔界的戍邊將士有的騰空而起,有的聯合念力織起一張偌大的救護網。

就在此時,一隻布袋敞開袋口,將白饅頭和跟他手拉手的金寶寶一同吸納入袋。

封口,回到郎晝手中。

狐狸精對郎晝拳打腳踢,破口大罵,指責他冷血無情,拿孩子的生命當兒戲。

炸毛大叔歷經驚魂,險些爆出胸腔的心臟尚未安定,懷抱愛子失聲痛哭。

熊們恪盡中間人職責,向戍邊首領解釋緣由,費盡唇舌,兔首領和鼠首領哪個都不肯讓步,堅持認定郎晝的行為是踐踏和平協定,蔑視鼠兔族群,要把他送入王都由王君親自問審定罪。

金寶寶托著兩腮被冷落在一旁,孤孤單單尤為落寞地望着白饅頭和炸毛大叔父子團圓的感動畫面,小小的心肝酸溜溜,小小的粉紅鼻頭酸溜溜。

心肝像被誰割了掏空,鼻頭像吸進芥末催淚。

他聽見來抓肉糰子的大壞狼是狼族太子,抓也不是抓,是救。他當成家人的肉糰子不是一般的走失兒童,是狼王的貴客,肉糰子的把拔不是普通人類,是狼王次子的未婚妻,所以,肉糰子理論上算作狼王的小孫兒,是狼族的小小王子。

他不怪肉糰子騙他,其實和可惡的狼族關係如此親近。他心疼想哭,是因為即將與新撿來的家人分別,以狼族和兔族的關係,或許是永別。

金寶寶傷心極了。

他覺得自己是受了詛咒,不然不會註定一再失去家人。

金寶寶更加痛恨狼族。

要不是這狗屁狼王太子突然闖來,肉糰子還會在他的洞裏,和繼續住一起。

肉糰子不一定非要走啊!

可以和他把拔一起留下嘛,他也會把肉糰子的把拔當家人,不嫌棄他誤入歧途給狼做未婚妻,只要他能和狼斷絕關係。

狼有什麼好?兇殘嗜血,專門吃肉,說不定哪天就把他們父子兩個囫圇吞掉呢!想嫁人,嫁誰都比嫁給狼好,如果肉糰子的把拔願意帶着肉糰子留下給他作伴,他可以把他介紹給白蘿蔔大王花斑兔大叔,水蘿蔔能手金毛兔嬸嬸也行……唔……兔子不喜歡,金花鼠,倉鼠,小白鼠……還有好多老鼠給他選。

或者、或者……

把肉糰子留給他。反正都要嫁人了,還可以再生,那時候,肉糰子可能就顯得多餘,被狼嫌棄虐待,太可憐了。他會對肉糰子好,給肉糰子種稻子種麥子,種不出來可以去老鼠那裏偷,還可以咬牙跺腳狠下心給肉糰子抓雞逮豬做肉吃,一定把肉糰子餵飽飽,喂胖胖,比肉糰子還肉糰子。

可惡的肉糰子!

只顧和把拔親熱,都把他拋到腦後忘個一乾二淨,等會兒和把拔走掉,也不會想起他,不會捨不得他?

可惡,虧他待他這麼好,分給他那麼多蘿蔔白菜吃,那些都是他最愛吃的東西,平時別的兔子求他都不會給呢!

要知道肉糰子這麼狼心狗肺,當初撿回家時,不如吃掉他。

誰說兔子不吃肉?逼急了啥肉都吃!

抹掉決堤的眼淚,金寶寶難過又生氣,撒丫子往自己的地洞蹦躂。

他要遠離傷心地,眼不見為凈,不離別就不傷心。

「兔兔,兔兔……」

「不、不要叫我,再也不理你了,你跟你把拔滾蛋!」

金寶寶捂面要狂蹦,可蹲起好半天,半步都挪不動。

「討厭!放開人家尾巴啦!嚶嚶嚶嚶……你和大壞狼一樣壞,兔子尾巴不能拽的!」

「兔兔,和小天天跟把拔走,好不好?去小黑家裏玩,小黑可好可好啦,不是大壞狼,是好狼。」

「滾開啦,要去你去,我金寶寶死都不要進狼窩!」

「兔兔,和小天天走啦!」

「不要就是不要!要我和狼住在一起,不如讓我去死!」

「嗚嗚嗚……兔兔,和小天天走啦,小天天再也不鬧着要吃肉了,小天天陪你吃蘿蔔,蘿蔔最好吃,你不要生氣不要和小天天分開啦!」

「騙人!你說蘿蔔不好吃,聞見蘿蔔就想吐。」

「小天天說胡話,小天天最愛吃蘿蔔了。嗚嗚嗚……把拔,你來勸兔兔啦,讓兔兔和咱們一起走,一起住啦!」

「寶寶,你是叫寶寶?天天說你收留他,對他特別好,他很喜歡你,你又是一個人,不如和我們一起走。我知道你討厭狼,我們不會在狼王宮久住,太子大婚完,我們就會回自己家。你可以和天天吃一起睡一起,一起上學一起交新朋友,好不好?」

「不、不好,我、我一天都不要在狼窩裏待。」

金寶寶當白饅頭是自己家人,於是,炸毛大叔也就是他的家人。炸毛大叔是白饅頭的把拔,下意識的,他也當炸毛大叔是把拔。

而且,炸毛大叔撫摸他頭頂的手,那麼溫柔那麼溫暖,真的和記憶里爸爸的感覺很像。害他心裏暖暖的,軟軟的,拒絕都難以出口,非得咬緊牙關才行。

「要不……我們回家時過來接你?」

金寶寶心中一動,才要猶豫,白饅頭哭叫起來。

「不要啦不要啦,小天天一天都不要和兔兔分開,嗚嗚嗚……兔兔,你現在就和小天天一起走啦!」

抱住金寶寶不撒手。

噼里啪啦,金寶寶軟糯的兔兒心肝碎了,抱住白饅頭一起哭。

「嗚嗚嗚……哇哇哇……」

兩個孩子的哭聲絕對是魔音穿腦級。

炸毛大叔聽慣孩子哭尚且不好忍受,何況厭惡一切聒噪事物的郎晝。

抱開狐狸精,推開交涉中的熊和兔子老鼠,朝噪音源頭大踏步走來。

陰沉沉,露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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炸毛大叔的妖怪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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