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面

見面

花二姐一聽退親二字就跳了起來,兩手一拍膝蓋就要發作,耳邊畫眉鳥啁啾叫了幾聲,再一看眼前雕樑畫棟游廊重重,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下,這是什麼樣的人家,哪裏容得自己撒潑放肆,乾笑了幾聲說到:「退親?退親可得有個過得去的理由,要不我沒法去裴家交待。」

陶員外一時語塞,看了看夫人,陶夫人尚不知就裏,只是被三春硬逼着差翠姑去請的花二姐,一聽老頭子說退親也是一愣,當下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若泥塑菩薩一般再不說話,心裏想,這個老頭子把女兒慣得不像話,她說退親就退親,這兒女親事豈是兒戲嗎?說定就定說退就退,就你當年窮得叮噹響,尋上門來后,我爹娘不也認了小時的娃娃親,將我許了你嗎?要不是娶了我,你能有今日的富貴嗎?看相的都說我是有旺夫相的。

陶員外看夫人不理她,捋捋鬍子說道:「這個......那個......」

怎麼說呢?總不能說三春讓玉郎設計試探,延暉中計在春留宿,這也不是退親的理由啊?男子狎妓並不觸犯律法,要不縣府能有那麼一條街嗎?也不能說是三春的主意,她本就潑辣精悍之名在外,媒婆上門又總碰釘子,這次要是傳出去,誰還敢娶?

嘆了口氣強笑道:「這個,原先是我們太着急了,三春還小,不過一十五歲,過兩年成親不遲,我也沒有兒子,無人繼承家業,還指望三春再操心兩年生意......」

延暉和三春訂親后,花二姐知道陶府虧待不了她,又去裴家大方送了一百兩銀子,還對延慶說,若是不夠再到她家來拿,如果這親事不成,自己豈不是賠大發了嗎?說什麼也不能讓陶府退親,當下一咬牙,截住陶員外的話:「是不是員外爺和夫人去裴家看過了,嫌他家太過貧窮,窮是不假,當初也都說明白了,可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能永保富貴,哪個又能輩輩受窮?最主要是人,延暉這孩子總能有出息,我要有女兒,也願意讓他做女婿。」

裴員外不說話了,要說這媒婆就是巧嘴,笑眯眯的就給他扣了一頂嫌貧愛富的大帽子,陶夫人抬了抬眼皮,斜了一眼陶員外,看老頭子苦笑着無話可說,嘆口氣朝簾后說道:「三兒啊,也別把爹娘當靶子了,自己有話出來跟花二姐說。」

又扭頭跟花二姐說:「你也別笑話,我們這個女兒是慣壞了,只是看我的薄面,別說到外面去才是。」

花二姐點點頭:「既然是三小姐的主意,當面說清楚也好,免得二老在中間為難傳話。」

三春聽到娘親吩咐本有些猶豫,畢竟女兒家親口和媒婆去說自己的親事,她還真拉不下臉來,花二姐這麼一說,好象她為難爹娘似的,穩了心神掀簾出來,坐下喝了幾口茶,才笑說道:「花二姐是聰明人,我們明人不說暗話,就算退了親,銀子照給。」

這三小姐一眼看穿花二姐心思,又毫不掩飾說了出來,花二姐自是不會承認,不過這三小姐也給了台階讓她下,她笑了笑說道:「三小姐爽快人,我倒是喜歡,只是三小姐這樣是在斷我的生路。」

三春一愣,陶員外生意場中多年摸爬滾打,瞬間明白花二姐言下之意,不禁有些敬佩,不愧是名媒,不是浪得虛名,心下更認為延暉不會錯,否則花二姐也不會說給三春,花二姐笑眯眯說道:「三小姐不明白,我就和三小姐多說幾句,我是愛銀子沒錯,不過我得銀子卻要得的有道理,做媒婆有做媒婆的規矩,親事未成,我再要了陶府的銀子,日後給人聽說,我在這行再無法抬頭做人,別人也不再放心讓我為他們兒女說親,三小姐不是砸我飯碗是什麼?」

一番話說得三春有些慚愧,一直以為做媒婆的無非是藉著一張巧嘴,撮合姻緣賺人銀錢,卻原來也有規矩,也會累積好名聲才能做得久些,低了低頭說道:「花二姐,是我不敬了,只是我也有一句話,倒不是怕裴家貧窮,而是要跟他受苦,就看他配不配。」

花二姐一思量:「就所對他們家的了解,從他爹娘到他大哥,都是一等一的老實人,那孩子幾年前也見過,這個保票是敢打的。不過三小姐好象是聽說了什麼,道聽途說怎做得准?既是想看看這個人,何不親自去縣府一趟?聽說陶府在縣學旁邊開了一家紙筆鋪?」

三春一蹙眉:「這個......行嗎?」

花二姐一笑:「啊呀,什麼行不行的?都照着什麼規矩行事,還活不活了?」

陶員外和陶夫人在旁一聽,雖說對女兒嬌慣縱容,陶府又沒有什麼大規矩,不過花二姐此言,跟教唆小兒女無異,當下同時清咳一聲,花二姐站起身,朝三春眨眨眼,向陶家二老一福:「家中還有些事,先告辭了,二老再有吩咐,差人找我就是,一定隨叫隨到。」

花二姐短短几句話,三春已心領神會,想想玉郎確實不太可靠,玉郎的試探較之爹爹的眼光,她還是相信爹爹,可是玉郎也口口聲聲說無一句虛言,一夜輾轉後下了決心。

第二日用過早飯和爹娘稟報,要去縣府大姐家一趟,跟姐姐姐夫還有俊朗商量玉郎的事,陶夫人瞅了瞅陶員外,哪裏是去大春家,分明是要去縣學旁的鋪子裏,只是就算去了,那麼多秀才,怎麼知道哪個是裴延暉,就算知道,怎麼就能讓人家去鋪子裏,總不能守一個月?萬一人家一個月都不買筆墨紙硯呢?陶員外心中也明了三春的想法,看了看夫人決意裝糊塗,呵呵笑道:「去去,去你大姐家住幾日散散心也好,玉郎把小姨照顧好了。」

下午延暉就聽到萬年說,縣學旁的紙筆鋪中筆墨紙硯全部折價五成,延暉心中一動,他去過那裏幾趟,極喜愛其中一方紫硯,紫硯雖普通,其上銀色波紋渾然天成,若高山流水韻味悠長,原來標價是一兩銀子,如今折價五成豈不是只用五十文?年後離家時哥哥給了二十文,去年節儉下來十文,共有三十文,還差二十文,就跟萬年說道:「萬年兄借我二十文可好?日後歸還。」

萬年家是收租子的,雖不是富貴之家,倒也殷實,看延暉省吃儉用的,早就想給他些,怎奈延暉總是搖頭,這會兒一聽跟他借錢,高興得受寵若驚,笑嘻嘻拿出來一竄錢:「這是一百文,不用還,就是想着給你的。」

延暉解開繩結,細細數了二十,其餘的還給萬年,萬年知道他執拗,只得收了回去笑問道:「延暉準備買些什麼?一支毛筆還是幾張紙,過會兒我們一起去。」

延暉笑道:「就是上次看上的那方硯。」

萬年愣了愣,哪有五十文的硯台?想了想一拍腦門:「忘了你是個不把銀錢往心裏的,一兩銀子是一千文,不是一百文,延暉......」

延暉看看他,把那二十文還了回來:「那就算了,買不起,別的暫時用不到。」

萬年指指延暉書案上的紙,都是別人用過的,他用背面:「倒是買幾張白紙用啊,難得店鋪折價。」

延暉搖搖頭:「背面的夠用了,沒用的東西再便宜買回來也是浪費銀錢。」

萬年撓了撓頭,延暉不去,他也懶得去了,夜裏有些同窗回來才知道,店鋪折價只是其一,其二是讓這些秀才們題個店名,店名叫做陶然居,題了字還要寫上落款,陶然居?延暉一聽倒是清雅,不若有些店鋪金啊銀啊寶啊的,極適合紙筆鋪,不過這陶字沒由來梗在心裏,好一陣不爽快。

這日三春可辛苦,坐在竹簾后一動不動,看着那些秀才們三三兩兩進來買了東西題了字,玉郎更辛苦,別人題字就在旁邊看着,看一個搖頭,兩個還是搖頭,到夜裏關門也沒見有裴延暉的大名,三春杏眼骨碌碌一轉,他不會窮得一文錢都沒有?這一文錢還是能買一張薄紙的,原先最便宜也得兩文,唉,總不能不要錢白送。

玉郎揉着脖子過來笑說道:「竟然沒見着人影,不如這樣,就說誰提的字入選了,愛拿什麼拿什麼。」

三春說道:「人家要看上這整間鋪子呢?」

玉郎笑說道:「反正把縣學中的人挨個見一遍就是,最後就說一個沒選中。」

三春笑道:「就知道你有些生意頭腦,不過我們一個小小店鋪,縣學中的字一個沒選中,傳出去我們這眼界也太高了,回頭哪個還敢進門買東西?」

玉郎脖子伸到三春前面,三春幫他揉了揉,玉郎笑說道:「要不選一個我認識的人,應個景就是,諒他什麼不敢白拿。」

三春笑笑,揉得更舒服了些:「也是好主意。」

第二日縣學中得了信,幾個昨日沒去的都去題了字,延暉的字是縣學里最好的,萬年不由分說就拉他進了店鋪,延暉一眼看見玉郎,愣了愣就要往外走,萬年扯着他袖子不放:「來都來了,說不定就能得那方硯。」

延暉看看架子上,那方紫硯還在,雙眸一亮待要提筆,門外有人進來,嬌滴滴沖萬年喊了一聲:「裴公子也在啊,奴家聽說這裏折價,特來選幾樣東西。」

玉郎看向門口,金枝帶着個小丫鬟走了進來,他偷偷沖着萬年指了指,金枝微微笑着點了點頭,玉郎看萬年眼光絞著在金枝身上垂涎三尺,再一看身形敦實略有些胖,一皺眉看向竹簾后。

竹簾后三春聽到一聲裴公子,就是一激靈,看向負手而立身形高瘦的延暉,延暉因在看那方紫硯,英挺的眉下雙眸中光彩粲然,臉色略有些蒼白,身上衣衫洗得褪了色,卻整潔得體,三春心頭撞鹿一般怦怦直跳,心慌意亂間也沒看到玉郎在和她打手勢。牛bb小說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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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婦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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