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浮生靄靄兩相忘(2)

第一回 浮生靄靄兩相忘(2)

次日天尚未明,已有一騎踏破黎明出谷而去,將要行出山谷,顧清弦深深望了一眼自己一十六年所居之地,轉身不再停留,策馬而去。

顧清弦曾隨父親出谷三次,知道出谷有兩條路可走,向前一條路直走,須行一百餘里,才到官道上。向左一條小路,穿山而過,近了一半的路途。

顧清弦少年心思,圖著少了百十里路,改抄小道而行。行了快一個時辰,路上倒也太平。顧清弦停在一棵樹旁稍事歇息。

突然聽得馬蹄聲響,遠處闖出四五十人馬,直朝這邊奔來。顧清弦心道:「想是萬蠍門的人到了,我且靜觀其變。」

那群人奔近,領頭一人大喊:「過我鐵馬山,還要留下買路錢!」

顧清弦一驚:「此處何時有了強盜駐紮,往日同爹爹來時怎未見過?」上前拱手道:「小子初到,還未來得及上山拜會,還望寨主海涵。」

那人哈哈大笑:「涵個屁涵!小的們,給我搶!」

一群人登時圍了上來,顧清弦不慌不忙,使開家傳功夫,左邊一拳,右邊一掌,絲毫不懼。

那領頭的見了,罵道:「都站着幹什麼,給我上啊,上啊!」

顧清弦見敵方人多,若和他們糾纏在一起,終究是自己吃虧。當下在人群中穿梭來去,見那領頭的耀武揚威地揮舞著馬鞭發出「噼、啪」的聲音,想起杜工部《前出塞》中有言:「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當即氣沉於下,一個掃堂腿打倒兩人,又一招「破碑手」逼開身旁一人,窺個破綻,猛地闖出包圍圈,徑向那領頭的奔去。

那人見顧清弦氣勢洶洶,不敢迎戰,轉身拍馬便走,一面大喊:「扯呼,扯呼!」眾嘍啰一見首領走了,一哄間全都散去。

顧清弦見群盜落荒而去,心中不禁暗暗好笑:這些人憑着這般微末本事,就敢出來打劫,怕是每次都要鎩羽而歸。

當下也不多想,收拾好包裹,又繼續前行。

誰知行不出十里路,又陸續遇到三伙盜賊,這些人皆是武藝低微,稍戰既走。倒不像是打劫的,反而像是在為人打探消息。更奇怪的是,他們明明自稱是山寨人馬,每次敗退時卻從不上山,反而從小路離去。

看着到了正午,顧清弦已累得唇焦口燥,雖然途中並未遇到武功高強之輩,但畢竟雙拳難敵四手,山賊人多,收拾起來也頗不容易。

顧清弦本打算一日之內趕到成都府,是已未帶多少乾糧,剛才打鬥時又將水袋打翻,這荒山野嶺之中,當真進也不得,退也不是。

顧清弦找了間林子棲身,吃了些乾糧,靠着大樹休息,忽聽得前方遠遠傳來打鬥聲,顧清弦慢步過去,藏在大樹后,只見樹林中心一群商旅正與強盜交手。

這隊商旅共有十二人,帶了三箱貨物,其中只有五人會武,正與一個瘦高個拚鬥在一起,其餘人早已是面如土色,縮在車角不敢動彈,兩個膽大一點的不時拿眼偷瞟圍在身邊的賊人,心中暗自發愁。想是保鏢的鏢師遇了強盜攔路,不願將財物拱手讓人,因此動上了手。

強盜有三十餘人,將商旅圍在中間,卻並不上前搶奪,只是專註地看着那瘦高個和五個鏢師的打鬥。

那瘦高個用一條熟銅棍,左封右擋、下劈上挑,使的是單家棍法,眾鏢師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

再斗得片刻,那瘦高個熟銅棍猛地直劈而下,一名黃衣鏢師手中長劍登時斷為兩截,那鏢師雙手虎口震裂,往後連退兩步。

其餘鏢師過來扶住,一人道:「大哥,我們現在怎麼辦?」那黃衣鏢師面如死灰,兩隻手兀自不停顫抖,向那瘦高個道:「閣下贏了。」

那瘦高個洋洋得意道:「老子也是看在你們總鏢頭王召慶面上,給你們五個一個機會,既有自知之明,還不快給我滾!」大手一揮,眾強盜蜂擁而上,搶奪那三箱貨物。

眾鏢師意欲再攔,又不敢上前。那群不會武功的商旅見眾人湧來,再也顧不得什麼錢財,只趕忙找地方躲避。

顧清弦見強盜蠻橫,本打算出手相助,但又想起臨出谷時父親曾再三叮囑,路上不可多生是非,是以遲疑不決,不知道該當如何是好。

忽聽得「啊!」的一聲,人群中忽然跌出一人,捂著胸口躺在地上,接着不斷聽得「啊!」「哎呦!」聲響起,只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一個少年,竄進人群中,或拍或抓,將那些強盜一手一個摔了出來。

片刻間已有十餘人被他打翻在地。賊人發一聲喊,都往西邊聚攏,那瘦高個道:「不知是道上哪位朋友,此舉何意啊?」

那男子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此乃我輩分內之事。」

顧清弦聽得此話,想起適才自己躊躇不前比起此人的仗義相助,心下不禁慚愧。

瘦高個凝神看時,見來人不過是個毛頭小子,心中有氣,道:「好啊,你要拔刀相助,先贏了我手中棍!」熟銅棍前指,一招「蛟龍探海」打到,。

那男子接過眾鏢師遞來的木棍,架住熟銅棍道:「你若輸了,便須自行離去。」

瘦高個怒極反笑:「狂妄小子!」兩膀猛地用力,木棍「咔擦」一聲斷為兩截,那男子毫不驚慌,兩手各持一節斷棍,向後輕輕一躍,避開砸來的熟銅棍,也不換兵器,當即舞動兩截斷棍,猱身而上,劈、掃、杵、刺,使的是「絕命十六棍」短棍棍法。

兩人正斗得激烈,突然自西方傳來一聲哨聲,瘦高個眉頭不禁微微一皺,熟銅棍橫掃,擋開短棍,回頭向身後望去,這時又一聲哨聲傳來,比第一道更加急切,瘦高個大罵:「媽的,在這個時候出事。」迴轉身舉起熟銅棍猛擊而下,木棍再次被砸斷,瘦高個卻並不追擊,而是迅速收束人馬。

「小子有些門道,有膽子在這等著,我處理件事再回來找你打過。」說完帶着眾嘍啰迅速向西方退去。

眾人見他上一刻還凶神惡煞般,誰知此時突然率眾離去,真不知是何用意,只道是被那仗義相助的男子趕跑了。

躲藏起來的商旅定定神,都過來道謝,那男子搖搖手:「舉手之勞,不必掛懷,各位若是入城,只朝東行二十里便到。」眾人再次道了謝朝東去了。

顧清弦見此人出手利落,身法高明,更兼有俠義之心,不禁暗暗敬佩。

那男子轉身道:「林中的朋友,可願現身一見?」

顧清弦本不願出面,怎料這下被他點破,只得走出林來,拱手道:「小弟初到此處,道路不熟,並非有意窺探,還望見諒。」

那男子道:「好說,好說。若知四海皆兄弟,何處相逢非故人,在下李子泊,湖廣漢陽府振華鏢局鏢師,不知閣下姓名,能否告知?」

顧清弦不願輕易透露姓名,於是去了姓氏,易了本名,對李子泊道:「小弟秦先。」

二人敘了年歲,卻是李子泊大了四歲,顧清弦道:「剛才聽兄長說從此東行二十里便可入城,不知可是指的成都府?」

李子泊道:「正是,此去便是成都府南門,怎麼,秦兄也是往成都去的?」

顧清弦道:「小弟是奉家父命往湖廣武昌府訪些親戚,貪著路近,走的這條小道。」

李子泊道:「既是往武昌府,在下倒知道一條近路,從這裏過九嶺十八峰,一條大道,直奔胡廣,省了三百里路程,我此次保鏢正好也往那方去,不如我二人一同前往,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顧清弦與他初識,畢竟不知底細,退辭道:「小弟出來時趕的急,沒帶乾糧,還是往成都府打點一下。」

李子泊道:「這個無妨,我帶的乾糧夠兩人吃半個月了,此處地形我熟,不出五日,便可抵達湖廣。」

顧清弦聽着不禁心動,見他亦無惡意,當下也就應允了。李子泊牽過自己的馬,兩人稍作休息便即上路。一路上聊一些江湖瑣事和道上的規矩,顧清弦也是大漲見識。兩人每日要行兩百里,言談間也漸漸熟絡起來。

這一日,行過黃梅嶺,李子泊道:「秦兄,九嶺十八峰已過大半,我們今日早些休息,前方便是青旻主峰,我們明早抄小路過去,那青旻寨主楚天荒武藝高強,手下人多勢眾,我們且避一避。」

顧清弦道:「便依兄長的。」兩人就近尋了個山洞棲身,在洞口生起一團火驅寒。

天色漸漸暗下,顧清弦躺在火把旁,靜靜望着天空,一輪明月已悄然掛起,四周星辰點綴著漫天星空。李子泊也過來躺下:「又想家了?」

顧清弦點點頭,畢竟第一次一個人出遠門,想起往日此時都是與家人團聚,現在卻只有自己一人望月寄懷了。

李子泊拍拍顧清弦肩膀笑道:「好男兒志在四方,這一路總是要自己走的,將來你若名揚江湖,可不要忘了愚兄啊。」

顧清弦感激道:「這一路多虧兄長照顧,要不然我這初出江湖,還真不知要走多少彎路。李兄,你知道風雲門嗎?」

李子泊眼角跳動了一下:「怎麼,賢弟要去投風雲門?」

顧清弦道:「不瞞兄長,我此次出來,是要過兩年才能回去,家父讓我去投風雲門,不過我對其知之甚少,不知兄長可有了解?」

李子泊道:「風雲門屬雲安幫八門之一,在湖廣名氣不小,怎會不知。」

「雲安幫?」顧清弦倒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

「雲安幫可是個大幫,建幫數百年,實力雄渾,幫內高手如雲,幫眾遍佈五湖四海,幾乎可與丐幫齊名。雲安幫內又分為四堂八門,是為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堂與紫雲、風雲、疾雲、乾雲、坤雲、水雲、火雲、幻雲八門,而湖廣正是青雲門所處地界。」

「只是我也不明其具體底細,你若要在江湖揚名立萬,那倒也是個好去處,唉,世事難料,江湖不測啊,等到了武昌,便知道情況了,今日先休息吧,明早抄小路過去,便只剩一日路程了。」

兩人熄了火把,搬來幾塊大石頭堵住洞口,各自回洞裏靠着牆壁睡下了。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李子泊突然動了動身子,慢慢站起身來,悄悄移步,踱到洞口,轉身見顧清弦睡得正沉。輕輕叫了聲:「秦兄——秦兄——」見顧清弦並無反應,這才放心,緩緩搬起門口的石頭放在一旁,又靜靜地等了一會兒,見顧清弦並無動靜,悄無聲息地從洞口躥了出去。

李子泊腳剛踏出洞口,顧清弦的眼睛突然睜了開,淡淡地看了一眼被移開的洞口,又默默地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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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玥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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