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五｝
已經夜晚。
我有些許困了，也懶於精心裝扮一番。打了個哈欠，就這樣準備走了。金塵攔下了我。
「姑姑，畢竟是皇上召見，您這樣總歸不好的。奴婢為您簪發。」
金塵的手很巧，不一會功夫，便為我梳了一個飛天簪。她知道我不喜歡複雜的服飾，便只為我點了一支雲腳珍珠卷鬚簪，著了一件微露肩膀的水藍色裹胸霓裳。衣物首飾我都不缺，皇上賞賜給我很多，但我平常只是簡單裝飾，那些華麗的東西，很少用得上。照照鏡子，才發現我也只是個剛剛及笄的小姑娘，俏皮的很。金塵滿意的讓我離開了。
今夜是我一個人去的，我舉了一隻玲瓏宮燈，便去了承龍殿，哪知皇上卻不在，偌大的宮殿里只有無數宮婢和太監們。
「姑姑，莫不是要求見皇上？」
見與我說話的是皇上的貼身太監骨鐸，我端正了些睏倦的姿態。
「是，鐸公公。皇上在…何處？」
「姑姑，皇上吩咐了，您若是來，便去尚書房吧。」
「謝公公。」
「姑姑客氣了。夜深了，姑姑可要小心走路。」
「不勞鐸公公費心了。」
這話，是催著我快些去嗎？
的確夜深了。
為了快些去，我抄了條人少的近道。這條路來的人鮮少，知道的人也鮮少。卻不料，在這裡撞見了一樁情事…
在宮內宮外，我走路都是小心謹慎，很少發出明顯的聲音，今夜即便是走這偏僻小路，也是如此。
那時遠遠我便看見一個身材修長精壯，穿著玄色長袍的男子與一個衣著華貴的女子親昵地站在一旁。那女子小小的玉手抓著男子的袖子，泛著櫻桃紅的小臉嬌羞地低下。
心下想著我這樣走過去打擾他們是不太好的，所以就想著換路走，畢竟骨鐸催著我去。結果那男子卻回過頭來，為了不節外生枝，我趕緊蹲了下來，生怕他們看到我。
現在好了！前無進路，后無退路！還是等著給皇上請罪吧…沒想到那男子卻朝我這邊走過來，那女子似是以為他要走，急忙追了過去。好在她抱住了那男子…
我愣了許久，那，那是…申逃！
他怎麼會在宮中穿著這樣的衣服？那個女子又是誰？
此刻我眼前的申逃，長長烏髮披在肩上，些許發用銀冠綰著，一身玄色錦袍，上面精緻的綉著銀色的紋路，襯托著他的俊臉越發的英氣。他看起來一絲都不比那些王公貴族遜色。
這七年來與申逃相處，我都忘記了，他今年不過虛歲二十五，正是男子的大好陽剛年華。更何況申逃文武雙全，相貌俊美，怎麼會不是王公貴族小姐們的選擇？只是，可惜他…是太監。
有時候我會心裡埋怨簡沚，為什麼會讓這麼優秀的男人進宮當太監為他辦事，可是我們的命都是簡沚給的，又有什麼資格去…
他看到了我，卻露出一種我看不懂的表情。他似是很難受，隨即垂下了眼眸，接著拉著身後的嬌人走了，沒有再看我一眼。
我就那樣愣了愣，在地上坐了一會，然後意識到時辰已經很晚時，連忙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塵。小跑著去了尚書房。
一路上，我想了很多事。那女子模樣像是左丞相之女譚盈盈，權丞之女，果然頗有風采。今日麗妃宴請各家貴婦小姐來賞蓮，想必她是為此而來的宮裡。
蕭青灧的蓮樓有一園子名為朱丹園，裡面的蓮千奇百怪，有的更是聽都沒聽說過，皇帝寵她，知她獨愛蓮，請了江南最為盛名的園丁大師手下的三名門徒，日日為她料理這園子，裡面的蓮也就越發生的好了。
可是譚盈盈又怎麼會不知道申逃不是男兒身…申逃又怎麼會跟她在一起？而且，他為何會露出那樣的表情…?一點都不像是平日里的他…
我越想越不明白，但也不願再想，還是思想著簡曜召我是什麼事吧…
五月的夜風很熱，吹的我心下煩躁，也不困了。
尚書房。
房內一陣淡淡的墨香從支窗流溢，還未進房門，這清涼的墨香就已讓人可聞，弄的我的心也不亂了，反而淡了幾分。
「奴婢參見皇上。」
「平身。」
我稍稍抬頭，看到他坐在窗邊，手中持銀色龍紋桿身，筆頭由上等豹狼毫毛編製，在柔軟的紙箋上寫著些什麼。
「過來。」
他吩咐我站到他旁邊去。
我走了過去，悄悄站在簡曜身旁，他雖然坐著，氣勢也覺得有些壓人。
「磨墨。」
「是。」
我按著他的吩咐，執起旁邊名貴的梅花墨塊，細心地磨著。
房內都是梅子花的清香，就連我身上也沾上這種美好的氣味。房裡靜靜的，只能聽到風吹卷著書箋邊角的聲音，墨塊在磨盤裡磨融化的聲音。
這一刻那麼寂靜，祥和，美好。
美男在長窗下低頭寫字，我懶於去看他在寫些什麼，也是因為不大能通其意，所以就不去關心了。心下才平靜了些。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似乎簡曜與沚清釵都不願打破這份美好的寂靜。可是，皇帝還是開了口。
「你去了何處？這麼晚。衣裳如此臟。」
他的口氣中帶著一絲責怪與不悅，是因為我來晚了嗎？
「回皇上，奴婢來的著急，跑著摔了一跤，將裙裸弄髒了。」
我以為他嫌棄我，不自覺地站著離他遠了些。
可是這位喜怒無常的皇帝，似是又不開心了。
「明日你去蓮樓吧。」
「皇上…？」
我被他的話驚訝到了。
「貴妃要了你，也不需做管事姑姑了，日後她向你學習做東西，也更方便了些罷。」
不知他是什麼意思，我心中躊躇半天，琢磨著他的心思，最後還是應了下來。
「奴婢遵旨。」
我心中不快。
「退下吧。」
向他行了禮，我回了房。
蕭青灧讓我去她宮裡做事，想必是簡沚的旨意。
如此一來，是否每月初一，他們便不會再見面了？想到這，我又有些控制不住的高興。
可是仔細一想。去了蓮樓當差，我便要跟申逃分開了，恐怕簡沚是怕我跟申逃走得太近，日後必有隱患吧。
更何況我是簡沚的貼身屬下，去了蓮樓，貴妃自然是有人幫助，有了我的貼身伺候，她和簡沚見面，會比現在更容易些吧。
雖然蕭青灧宮中有一半是簡沚的人，但還缺少一個貼身侍奉主子的，簡沚的意圖也應該在於此。可是，也許是青灧要了我，而不是簡沚的意思呢…?抱著一絲即將破滅的幻想，我的心情又好了些許。
只能苦笑一聲。他到底是有多麼的愛她，凡事皆以她為中心著想…
「姑姑，您回來了。」
「嗯，金塵。申逃…公公在嗎？」
「公公他今早就被王爺喚去了，現在也沒有回來。您的東西我幫您收拾好了，明日一早就可以去蓮樓了。」
「好。」
東西都收拾好了，果然是簡沚的旨意，我心中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連她都這麼快就知道了。
本想著去跟申逃道個別，可沒想到他竟不在，也許是在與那美人纏綿罷了…
今夜無眠，我卻早早上了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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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蓮樓。
「那奴婢明日便來嗎？」
蕭青灧穿著若隱若現的輕紗裹裙，白皙酥嫩的胸被裹裙托得高聳，雪白的凝脂肌膚映襯的越發誘人，玉指捻一隻銀制的精緻小杯，悠哉地躺在蓮池中的美人榻上。
「回娘娘，奴婢早已為她收拾好了東西。明日一早她便來。」
金塵站在池外，等待著池中央的美人發話。
「賞。」
青灧櫻桃小唇盈盈一笑，繼而珉一口甜美的小酒。
「謝娘娘，奴婢告退。」
領了賞，金塵行了禮，高興地退下了。
「娘娘，您說殿下會不會…」
旁邊的嬤嬤小心翼翼地問著。
「嬤嬤，我看宮中養的那幾隻老虎最近清瘦了些，你要不要去喂喂…嗯？」
青灧滿足的欣賞著這蓮池美麗的風景，黛眉卻輕輕一顰。臉上還是蕩漾著傾國傾城的笑容，紅唇白齒之間卻流溢出這樣蛇蠍的話語…
「娘娘恕罪！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旁邊的老婆子早已嚇得腿都直不起來。一個勁的跪著磕頭，地上已有清晰的血漬。她卻一邊磕一邊拿著手帕擦著被血染髒的華麗檀香木地。
不等青灧開口，旁邊的兩個壯實些的宮女已經將她拖走…
是啊，她心中也有些隱隱擔心。殿下他，會不會怪罪……？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