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四｝

十二月十五。

咚咚咚！

又是這煩人的敲門聲，自從來了這蘇府，她就沒睡過一頓安穩覺！

「傷心！別睡了！府中來了貴客！快起來啊！」

咚咚咚！

「別吵…」

自言自語呢喃了聲，她昨晚都是趴著睡的，背上一直疼，三更半夜好不容易才睡著。都怪那天殺的蘇月，下手不分輕重！（其實他已經很輕了…）還好婆婆給了她些上好的藥膏，據她說是蘇月賞的，切。

貌似聽到什麼貴客要來…這與她有何相干？

「你快起來啊！攝政王殿下大駕光臨了！張婆讓我們趕緊候著呢！」

說話的那人使勁搖著她的身子。

似乎聽到什麼攝政王要來？這怎麼可能…自己難不成回了攝政王府嗎…?不然他怎麼會來…?

簡沚要來！

她一個激靈坐起身子，睡意頓時全無，急忙穿了衣服跑了出去。

「你，你說什麼？」

她皺緊了眉，心跳得十分厲害。

「你傻呀！難怪少爺打你！腦袋這麼不靈光！我前腳剛說過的話你後腳就忘！」

「哎呀！你快告訴我，你方才說了什麼？」

她如蒸鍋上的螞蟻，哪還顧得上跟這女人計較！

「今日攝政王殿下大駕光臨，據說是要來與小姐訂親的！」

「訂…親？」

她不解。

「對啊！咱家小姐仰慕殿下多年，可算守得雲開霧散，終於等來了殿下啊！」

這倒沒什麼，她心中早知，蘇蓉有朝一日一定會進府的。可為何他早不來晚不來，偏偏今日來…?難道是知道了我在這裡？這…應該不會吧。

「還愣著做什麼！殿下馬上就來了，你趕緊去伺候公子洗漱！這都什麼時辰了！」

「好。」

她愁眉不展，心臟撲通撲通亂跳著。打了水，原本一小會的路硬是讓她走了一盞茶的功夫。

現下已經辰時，今日她起的很晚，那蘇月早就穿戴整齊站在他屋外了。他一襲水粉色錦袍，外面披了件白色狐狸毛領的淡青色毛裘披風，靠著門東張西望著什麼。真是…艷麗。

估計他又要怪罪了。

可蘇月這個人，她是真的搞不懂，可能再過十年之餘，她也絕對不了解他到底何時喜，何時怒。

他並沒有表現出一絲生氣的模樣。

「你應該知道了吧？」

「少爺指什麼…?」

蘇月看了沚清釵一眼，又抬頭看向別的地方。

「傷心，你家主子今天要來。」

「是。」

不知道他想表達什麼，沚清釵只是附和著。

「你待在這，沒有本少爺的允許，不準出去！」

言畢他又大步出了院子。

估計是胳膊酸了，沚清釵將手裡盆中的水潑了出去，哪知那水落了地不出一會，就結了冰。

蘇月不讓她出去，是怕她碰到簡沚嗎？她眼色不差，就算不是個明眼人，也能看出來他跟簡沚之間一定發生過什麼不好的事情…可她想來想去，終不能明了蘇月的意圖。

再說了，她怎麼可能乖乖聽他的話！她是怕被鞭打，可是那少爺屋裡的寶貝多的流油，她這三四天來可是偷偷搜羅了幾件不起眼又特值錢的，不出三日，她便可以離開了！據她打聽來的消息，張婆每逢七日都出去採買一次，已經同她商量好，下一次可以帶著她一起去。

最重要的是，聽聞簡沚此行，是要娶那蘇蓉…不知是何物，在她心中慢慢發酵，總是想見見他，偷偷看一看，應該不要緊吧…

這蘇月，還真是個天殺的！

竟將院門鎖了起來！正在她絞盡腦汁想方設法逃出去時，蘇府另一邊。

「恭迎殿下大駕光臨！」

蘇太傅及一家老小都在門口跪拜著這尊貴的男子。

他便是簡沚。

今日雪小，可天寒地凍，他一襲純白色貂領白色大麾，與這雪色融為一體。內著天青色打底，翠綠紋竹葉錦袍，腰間束一圈鑲嵌白玉的銀線滾邊寬腰帶，墨發如瀑披散，只在發梢上方處系了一條天青色的髮帶，其上墜了顆龍眼大小的乳色明珠，這烏髮的玄與大麾的白強烈對比，越發顯得他雍容華貴，腳踏銀靴，無任何多餘的紋花綉線，卻覺得利落而奪目。

與這翩翩俊男格格不入的是，他腰間墜著的那一如既往的淡紫色的荷包。

他輕笑一聲幽幽開口，那聲音清朗若風吟，迷離如仙曲。不緊不慢，優雅從容。

不知看花了在場多少人的眼，迷了多少人的耳，抑或是引發了多少人心底的碰撞…蘇府上上下下的僕人都圍著周圍瞧這謫仙般的男子，這等氣宇軒昂的俊美才郎，他們一輩子都瞧不上一眼。

「蘇大人多禮，起身吧。」

而蘇月自從站起身子入了大堂都是一臉淡漠，與蘇蓉那嬌羞欲滴的模樣大不相同。

簡沚與蘇肅秘談了會朝廷政事，二人從書房中出來時，那蘇肅那叫一個一臉興奮，激動的話都說不連貫。

至於內容，不僅要娶蘇蓉為正三品的夫人，賜號艾，還要為蘇月在朝中挑選個一官半職，封個正四品的高位。至於他高齡九旬的母親，也追封了三品的女官夫人，對他的家族來說，此乃無上榮耀。

想這帝都之內，炎夏一百多年來，賜號為艾的女尊可是先帝獨寵了整整一月余的艾貴妃，就算不是皇帝的女人，可也是當今炎夏王朝里一手遮天的攝政王府中的夫人，蘇蓉得此榮譽，蘇月得此騰達，也算是不枉多年來他對簡沚的忠心不二！

他一把年紀，雖高居二品，可膝下就這兩個子女，要不是蘇月風流成性，要不就是蘇蓉不嫁人家，兒女能如此出人頭地，自然喜不自勝。

（親王府中女尊正一品，正王妃，正二品，側王妃，正三品，夫人，正四品，美人，正五品，小姐，正六品，禾女）

寒暄了一陣，也該到午膳時分了。

待坐於席上，蘇月仍沒有好臉色，一個勁地扒拉著飯碗，蘇母瞧他這副討債的德行，也覺得對簡沚十分不敬，飯桌下一個勁的揪他衣裳，可絲毫沒有作用…

蘇蓉見氣氛有些尷尬，立刻一臉羞澀著起身為他加菜。

「王爺，臣女為您夾菜…」

只見他臉色不太好，推開了她懸在半空中的手，隨即又輕輕笑了笑，蘇蓉一臉窘迫。

眾人都彷彿知道了什麼秘密般，悄然不語…這攝政王有潔癖。

這頓飯，在場的人都吃的心不在焉。

待吃完之後，簡沚與蘇蓉準備單獨去散散步。

「王爺想去哪處？這院子里臘梅開得正好，不妨我們…」

「去後院看看吧。」

她話還未說完，便被簡沚一番漫不經心的話打斷。

「可…後院都是些下人，臣女怕他們衝撞了殿下…」

蘇蓉十分疑惑，也為難。

「無妨，正好本王想參觀一下蓉兒的閨房。」

這聲曖昧的話語，伴隨著蘇蓉立刻漲得通紅的臉，於是他們一同來到後院散步。

漫無目的走了會，蘇蓉一直低頭不語，偶爾抬頭羞著臉看看簡沚，他則是一路沉默。

隱約聽到幾陣聲音。

「咚…咚…咚…」

聽到這聲，簡沚的目光立刻落在那扇門上，蘇蓉也隨著看了過去。

其實沚清釵真的是敲的沒力氣了，她身上有傷，這院牆太高，別說歪脖子樹，連棵草都找不見！她根本出不去，索性敲累了坐在地上，偶爾敲幾聲，表示一下自己還在努力著……

蘇蓉驚訝之間，看不到簡沚眼中的翻騰。

「那是？」

「王爺，那是哥哥的院子。」

「怎會鎖著？」

「想必是那新來的丫頭又犯了什麼錯，被哥哥鎖起來了罷…」

蘇蓉並不知沚清釵以前在攝政王府當差。抬頭只見簡沚黑了臉。

「她叫什麼名字？」

「這丫頭名字有些古怪…還是不傷王爺尊聽了…」

「說來聽聽。」

蘇蓉雖難以開口，但還是回了話。

「她喚作傷心，王爺有所不知，窮人家的孩子都給取些賤名，聽說這樣好養活些。」

卻見那簡沚又黑了臉，蘇蓉不禁有些擔心，她又說了幾句，立刻叫來人開了門。

「這哥哥也真是的！居然把人鎖在裡面！」

她知道，只要是男人，都喜歡善良的女人。也不知是出於什麼，她看到簡沚不太高興的臉，便想著將那人放出來，是為了好好表現一下自己的善良，還是她真的善良，的確想將那人放出來，他人不知。

那一瞬間，沚清釵還以為自己坐在地上凍糊塗了，她竟然依稀聽到了簡沚的聲音，按理說，賓客從不會來主人家後院，這有失大雅之風…一定是幻覺，終於聽到人聲，她激動的拍了拍門。

聽到開鎖的聲音后，她艱難的站起身子，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她坐的時間太久，腿已經麻木不仁了。

然而當她一臉欣喜地看著那扇緩緩被打開的門后時，映入眼帘的首先是簡沚沉著的臉，五日不見，他黑曜石般的鳳眸越發深邃了些。也長了淡淡的青須，是很性感，但某人沒有心情欣賞！然而那能將人的血液都凍住的冰眸，可是一成不變！

瞬間引起沚清釵全身連帶著每一根髮絲每一根汗毛的戰慄！！！！

完了。

這是她腦海中唯一的想法。

看不到他身後一臉不解的蘇蓉，也看不到跑著過來動作瞬間僵硬在那裡的蘇月，與蘇月說不清道不明的神情。

「原來你在這。」

如昔日般，他的聲音低沉。

「王爺…您…怎會認識她…?」

蘇蓉由不解變成了驚愕再到不解。

「她是本王府上前幾日逃走的賤婢。」

「啊…這…」

不管是蘇蓉，還是蘇月，更是沚清釵，三人都不知所措。

「放你逃了這麼久，也該回府了吧？」

他下巴稍稍揚了點。

什麼這麼久，明明才五天！還有，那個地方，我不要回去！鬼知道回去以後，你要怎麼折磨我！

可是，從她出生，沒有一件事情是她能選擇是與否的，自然而然，她必須回攝政王府。

而簡沚口中的那聲『逃走的賤婢』，也在眾人的不知不覺中刺痛了她。

「既然是…王爺府上的人，自然該回攝政王府…」

蘇蓉收起方才的迷惑臉，扯出一絲略有些尷尬的笑。

只是，就算是個瞎子，光聽簡沚對她說的話，也絕不能相信他二人是主僕關係，更別說是簡沚那瞬間沉到黑暗或凍死企鵝的眼神了…

（非穿越文…只是想生動形象一下簡大爺的眼神有多冷，大家隨意感受…隨意感受…）

之後他們定了婚期，又談了些事，簡沚便準備走了。

簡沚上了馬車，沚清釵便在旁邊跟著走，只是當眾人都出來恭送他的時候，並未見蘇月。

「臣等恭送攝政王殿下！」

沚清釵一路上茫然，因此也忘卻了腳下踩著的雪路激的她腳有多冷。

馬車行了一小會，那車夫趕車有些快，大概是他也嫌冷，想早點回去。沚清釵慌神小跑，路滑，摔了一跤。沒有辦法，只能堅持著站起來走。

卻聽車內一聲大吼，嚇的沚清釵都差點再度跌坐下去，魂飛魄散…

「趕著投胎？！」

那車夫更是嚇得屁滾尿流顛下馬車，一個勁磕頭。

「王爺恕罪！王爺息怒！」

接著又連滾帶爬上馬駕車，速度放慢許多，慢的那車夫又開始害怕簡沚嫌他太慢…那車夫一路上都不冷了。

待馬車離蘇府漸遠，卻突然停了下來，接著沚清釵便被強行命令上了馬車，面對簡沚的那張黑洞般的臉…

他一路上默坐，一眼都不看沚清釵。然而沚清釵，更不敢看他，頭快低到胸脯上，真恨不得有一件那神仙話本里描寫的隱身衣穿上！

感覺一炷香的路程走了足足有一千個王朝更替！

終於終於回來了，回到這個她又愛又恨的地方。她從沒有像方才在馬車上那般渴望回到這個地方！

只是…如若再來一次，她一定選擇跳下馬車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