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狗與孔雀

世上的信有很多種，有些信承載喜訊，讓人歡喜，還有的信帶着算計與死亡，沒人會喜歡。

比如曹曦身上的這一封信。

「你想怎樣？」曹曦神色鎮定，看向來者不善的積雷山弟子魏徽之。

蘇錦目光同樣在魏徽之身上，眼神微冷。

魏徽之手肘輕輕壓在桌上，向前微傾身體，說道：「那得問你自己，你需要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

曹曦目光微低，溫聲道：「如果，我說不呢？」

拒絕一個凡人很簡單，最多引起不快，但是拒絕一個修道者，特別這還是一個非比尋常的修道者，那就會有嚴重的後果。

茶鋪子裏颳起風，吹在肌膚上無比發麻，發出電擊般的細碎聲響，四周的人們瑟瑟發抖，目光惶恐。

魏徽之盯着眼前神色依舊坦然的讀書人，冷聲道：「你是太清山的客人，但你不要忘了，僅僅只是客人而已！」

蘇錦見狀，寒聲道：「魏徽之，你不要太過分！」

魏徽之面容輕笑，目光微熱道：「對於女冠，我當然是仰慕萬分，不敢過分，但是對別人可就說不定了。」

曹曦半點不受威脅，說道：「白李給了我一封信，積雷山真君應該因此錯誤追尋到青傘城的，對此我很抱歉，但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我不能把那封信給你看。」

他在白李那得到道藏的線索，同時也得到了一封信，答應只有兩人再次相遇時，才會打開信。

這是一場交易，也是承諾。

他已經得到了想要的東西，那就必須付出另一些東西，即便被白李擺了一道。

曹曦說道：「我可以向你保證，這封信上查不到什麼東西，但相不相信，那是你自己的事情。」

魏徽之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但是誰都能聽出笑聲中的不滿。

曹曦端起一盞新上的茶，吹散熱氣，慢吞吞飲了下去。

蘇錦同樣端起一盞茶，掩嘴輕飲。

魏徽之說道：「我確實不滿意你的答案，不過這無所謂，我山真君所求之白李鼎爐，非我所求之道，我喜歡女子，比如女冠這種，我來這裏也不是為了你。」

每一個大道修士都不是傻子，看待問題遠比大多數凡人透徹，善於抽絲剝繭很難被欺騙，然而知道是一回事，如何去做卻又是另一回事情了。

魏徽之說話的語速很慢，卻有刺骨的寒冷與威嚴：「但是，我非常不滿意你對我的態度，，所以今日我偏生出好奇，要看一眼白李留下的信，你不是女冠，為何心比天高，不知敬畏！」

曹曦搖搖頭，輕聲道：「我敬先賢，畏天地，敬畏春夏秋冬，世間萬事，有時候還有一些修道路上遇見的行人。」

魏徽之問：「我算哪一種？還是乾脆入不了你的眼？」

曹曦笑而不語。

魏徽之一口飲盡杯中茶：「那就讓我來見識你到底幾斤幾兩，何以得到靈域女冠的庇護青睞！」

九隻杏黃小旗中的一隻倏地展開，獵獵作響，上面的粗獷人形圖案被點亮，下一刻，裹挾著雷電的御罡威壓完全鎖定小小茶鋪，以及身處其間的那個讀書人。

恍惚之間，人們看見外界天空電閃雷鳴，一尊豎持大旗的雷神破開雲層，朝着茶鋪伸出了山般的雷霆大手。

「嘎吱」一聲。

茶杯上沿咬出一個缺口，血液混入茶水，像是暈開的紅色墨水。

曹曦微眯起眼睛，眼中似乎亮起了一抹米粒大小的潔白光輝。

潔白光輝之中，是久違的儒教浩然正氣！

並且這一次不是距離不是十丈，而是近在咫尺！

蘇錦臉色大變，立刻緊緊握住曹曦擱在桌上的手，同時她面罩寒霜，冷聲道：「魏徽之，這裏是靈域！」

魏徽之聞言站了起來，道：「我知道這是靈域，我還知道你這個女冠如今名不符實，擋不住我！你們是一對道侶么？真是讓人嫉妒！我這就當你面出手，你能奈我何？」

蘇錦冷笑一聲，同樣站了起來。

大袖飄飄，一尊頭頂五嶽觀的道人法相從其眼中來到人間，抬起大手，掐起繁複法印朝着天空中那隻雷神手掌迎了過去。

「魏徽之！今日你敢對曹曦出手，太清山便叫你出不了靈域，積雷山真君也保不了你，信否？！」

玄袍道人法相氣息比之雷神巨像雖弱三分，但是決然氣勢猶勝一線！

「轟！」的一聲。

兩掌分離，雲海兩邊開。

猶如春雷炸響，地龍翻身，人們耳邊轟鳴不止。

玄袍道人法相後退三步，在抬起頭來時，眼中閃動更加璀璨的黑白兩色神光，方圓數里之內，都彷彿只剩下了分明的黑白。

天穹上，雷神法相威能更勝一籌，如巍峨大岳盤踞中央，猛然揮動杏黃旗幟，便是十方雲動，風龍雷虎齊至！

「你在威脅我？」

魏徽之眼中滿蘊怒火，喝聲道：「你是太清山女冠，我也是積雷山最嫡出的弟子，你敢威脅我？！」

「你不信？」

蘇錦看了曹曦一眼，握住他的手更加用力，曹曦回望了一眼，眼中浩然的潔白光輝亮的嚇人。

蘇錦溫柔笑了一下，然後轉過頭直視魏徽之，輕聲道：「你敢不信？！」

？！

茶鋪里的人們早已惶恐不已，兩腳打顫，心都懸了起來，他們像群鴕鳥似的，目光只敢望着地面，壓根不敢亂看。

女冠，積雷山魏徽之，這兩人都是遙不可及的天人，怎麼就在這裏對上了呢？

白衣讀書人又是誰？看起來寵辱不驚的，又是什麼樣的人阿！

女冠竟然為了這人，正在用言語威脅積雷山魏徽之！人們恨不得將兩隻耳朵擋起來，割掉也行，反正不要聽見那幾個人的話語！

女冠蘇錦說的話帶有一種致命的威脅，所有人都聽得出來。

「呵！」魏徽之很憤怒，因為從來沒有人這樣威脅過他。

過了幾秒鐘。

「呵呵！」魏徽之更加的憤怒，因為他真被威脅到了。

蘇錦問他信不信，敢不信？

魏徽之敢不信，但事實不得不信！

這裏是靈域，它的半個主人是太清山，而太清山將來的唯一主人會是女冠蘇錦。

但在雷域的積雷山，他魏徽之卻不一定有相同的待遇。

魏徽之眼神冷的像冰，眼光如果能殺人，他已經將眼前這對男女殺了千百遍。

他憤恨道：「女冠之名，真是見面不如耳聞！虧我來靈域之前還心心念念，這一次在鳳巢湖泊遠遠看見你，便暫時離開師尊，迫不及待想見你一面，沒想到大失所望，你只會徒逞口舌之利，沒甚出彩之處！」

魏徽之來找曹曦的的原因，是因為靈域女冠蘇錦在這裏，他壓根就不在意白李與曹曦有什麼隱秘關係。

女子是禍水，好看的女子更是，從來如此。

蘇錦微笑，眉眼彎得如同月牙：「希望下一次見面，你還能對我說出同樣的話。」

魏徽之胸腔沸騰，一臉陰鬱，驀然那個看向依然鎮靜無比的讀書人，氣急敗壞大聲道：「你怎麼說？」

曹曦搖頭，道：「我無話可說。」

魏徽之立刻垂頭喪氣，面如死灰嘟囔了一句什麼，直接離開茶鋪。

於是，天上雷神與玄袍道人消散不見，讀書人眼中浩然的潔白光輝熄滅的無影無蹤。

河清海晏，一切如舊。

曹曦喝下混合血絲的茶水，對蘇錦說道：「多謝相助。」

蘇姚擺了擺手，說道：「他要真出手，我也攔不住，不過我一定為你報仇就是，而且他不一定是為你而來。」

曹曦神色不變，卻不在道謝，心道我都習慣了，跟你一路走又不是第一次遇見這種事情了，他開始平復極度紊亂的道藏氣海。

蘇錦拿開握緊曹曦手背的手，說道：「你那件儒教道器以後不要亂用了，境界太低，傷人也傷己。」

曹曦嗯了一聲，他知道自己的狀態，方才情況緊急，只能強行使用九龍匣，才有一戰之力。

不過，這一次不同於蘇府，雖然距離上一次使用九龍匣已經過去兩個多月，但是與九龍匣建立的聯繫並不算多，使用起來困難許多，強行催動後遺症也更加多，否則他不會剛剛強行催動九龍匣，就已經撐不住一口血噴進了茶杯中。

當然也有好處，出過這一強行催動，他與儒道重器九龍匣的聯繫驀然加深了數分，相信只要再過一兩個月，便能重新掌握它了，能夠執掌的力量也會增加數分。

蘇錦沒繼續說這件事情，既然已經發生，那就只能從容面對。

蘇錦突然記起一事，問道：「剛才魏徽之離去時，嘴裏嘟囔什麼呢？我沒聽清。」

曹曦回想了一下，道：「好像罵了我們一句。」

蘇錦皺起美目：「罵了什麼？」

曹曦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搖了搖頭：「我沒聽清。」

蘇錦目露狐疑之色，伸手招來一旁的店小二，問道：「你聽出清楚了么？」

店小二頓時汗如雨下，欲哭無淚，結結巴巴道：「仙師大人，我也沒有聽清阿。」

蘇錦柳眉倒豎，冷聲道：「你再說一遍。」

「仙師饒命阿！」店小二臉色慘白，顫顫巍巍幾乎要跪在地上，哭哭啼啼道：「我聽是聽到了，但我不敢說啊。」

「不敢說？恕你無罪，直說便是。」蘇錦冷冷的說。

「那我可就說了。」店小二偷瞄曹曦一眼，臉色難看至極，小聲對着蘇錦說道：「方才離去的那位雷域仙師說，好一對狗男女。」

曹曦搖了搖頭，以手扶額。

蘇錦笑了起來，溫柔的像是山谷最暖人的春風，但是人們都識趣的低下了頭，再次當起了鴕鳥。

蘇錦說道：「你怎麼說。」

曹曦目無表情，搖頭道「我無話可說。」

蘇錦自顧自笑道：「雷域的人做事橫行無忌，說話也是粗鄙不堪呢。」

曹曦連忙點頭，表示贊同：「誰說不是呢。」

蘇錦拉開窗戶上的帷幕，微風輕輕吹進來。

街道中人流往來，魏徽之的背影漸行漸遠，九隻圖案各不相同的杏黃小旗隨風飄搖，就如一隻九彩孔雀開屏。

蘇姚指着他的背影咯咯笑道：「他好像一條狗呢。」

曹曦瞄了一眼，糾正道：「分明是只孔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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