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出華鞘夢方初 第五十七章 相逢苦樂

劍出華鞘夢方初 第五十七章 相逢苦樂

一縷真氣在楚中離的體內遊走,但楚中離絲毫沒感覺到,只記得和玄音十指相觸時的那份溫存。玄音為楚中離療傷的幾炷香的時間,但對楚中離來說,猶如雙目交睫的一瞬,療罷傷后,玄音輕輕將手抽出,說道:「現在沒事,完全治好了。」

楚中離微微低頭,說道:「嗯。」又說道:「多謝玄音道長。」

玄音見他還微帶羞澀的樣子,不禁覺得好笑,說道:「千千那小丫頭還沒回來,你就跟我聊聊你這半年多都經歷了什麼唄?這回來雲夢澤又是為什麼?」

楚中離只隱瞞了東皇太一的身份,說是自己苦心孤詣,終於在十八歲那年打穿了禁錮。至於臨江城、剿匪,來雲夢澤打奇珍異寶以作為楚王壽禮之事,全都和玄音講了。一開始講的還有點吞吞吐吐,講到後來,漸漸不像原來那麼緊張了,也變得從容了起來。玄音一直集中注意力聽着,聽到精彩的地方,也為他喝起彩來。

楚中離講罷之後,玄音說道:「那看來真的是蒼天不負有心人,你半年的時間能升到聚精四段,和令兄也有一拼了,我也聽說過你的事迹,是你傳信到武當山,說要在臨江城為武當派劃一塊地作為落腳之處,沒錯吧?」

楚中離說道:「是啊,這是我派出的信使。」

玄音笑道:「嗯,那此間事了之後,我就派清和清風二人,率領一些武當弟子前去臨江,我有空也會去拜訪,不過……恐怕這些日子都不會有時間了,派中事務實在太忙,很多事都離不開我。」

楚中離聽玄音說道竟然答應去臨江,心裏樂開了花,雖然不是現在就能去,那也挺不錯呀,說道:「你最近都什麼事呀?」

玄音說道:「這次是來找湘君玦,然後還要參加楚王的宴會,之後還得去忘憂森林完成對羽族的滅絕,之後……還不知道什麼事呢。」揉了揉自己剛才被石子打中的腳背,說道:「唉,真的好累。」

楚中離說道:「那你找到了嗎?」之後就想扇自己兩個嘴巴,湘君玦就在自己身上,她找沒找到自己還不知道?這不是沒話找話嘛。

玄音搖頭道:「似乎就在這一片,但就是找不見,可能已經被找走了。不過也沒關係,這湘君玦對武當山而言也不是什麼非要不可的物事,順便來找找,吸收吸收能量而已。」在公事方面,武當山和楚國休戚與共,這種小事沒必要瞞着楚中離,在私,她也願意對楚中離說實話。

楚中離說道:「昨天我撿到一個物事,不知道是不是你說的。」說着從懷中將湘君玦掏出來,放在玄音瑩白如玉的手心裏。

玄音將湘君玦握住,說道:「這,一點能量都沒有了。不過……正因為是這樣,所以才會被扔掉吧,找它的人只是為了它的能量,不注重它的特性……也對,它的特性的確對於戰鬥沒有什麼幫助。」

楚中離說道:「你了解湘君玦的特性?」

玄音說道:「嗯……不過不是我厲害,武當山對法寶、功法、修鍊等事物本身有着深刻的了解。據我所知,湘君玦的特性是能保存人最珍貴的記憶,既然如此,我用能量感知一下,就知道是不是湘君玦了。」

玄音這麼一說,楚中離就開始緊張了起來,就見玄音輕輕閉上雙目,握住湘君玦,以體內能量去感知湘君玦,月光灑在玄音身上,玄音睫毛微微顫動,彷彿一尊絕美的玉像有了生息。突然,玄音臉頰泛紅,呼吸也微微急促了起來,睜開眼睛,將湘君玦擲還給楚中離,說道:「什麼玉玦,顛三倒四的,還給你!」楚中離之前奉命將東皇太一和湘君、湘夫人的記憶刪去,只剩下自己的了,那玄音看到了什麼,可想而知。

楚中離看她這樣,自己也不知道說什麼好,雙方都陷入了尷尬,楚中離偷眼去瞧玄音,只見玄音臉上是害羞多於尷尬,倒沒有什麼憤怒之色,將心放回了肚子裏。重新將湘君玦揣回自己身上,待雙方平靜了之後,說道:「我看你剛才揉自己的腳,怎麼,受傷了嗎?」

玄音緩緩將自己的腳伸出,說道:「剛才被石頭子崩了一下,沒有大礙。」楚中離見玄音的腳上是一隻布制船鞋,裏面有着薄薄的一層布襪。他大著膽子托起玄音的腳,說道:「我也幫你治治吧?」

玄音輕輕把腳往後一縮,但沒有下定決心就要擺脫他的手,最終還是留在了他的手裏,說道:「你,你會怎麼治啊,倘若只是揉腳,我可不依你。」

「不會的。」楚中離運起功法,手中微微現出綠色光輝,光輝當中顯出幾片花瓣和葉子的幻象。玄音看了十分驚奇,嘴都微微張大了,說道:「你竟然會醫術功法!」

楚中離笑道:「目前只有一階,但是幫你治治腳上的外傷,應該是沒有問題的。」於是把她的腳輕輕放在自己腿上,玄音嘴上也沒說答應,但也不再縮回,就默許了他為自己治腳。

楚中離左手扶住玄音的腳,右手運起花葉回生術,一股綠色的光輝從右手掌心現出,花瓣和葉子緩緩落在玄音的腳背之上,隨即將手放在玄音的腳背之上,綠色光輝直接和玄音的腳背接觸,當中只隔着一層襪子。楚中離鼓起勇氣,將她腳上套著的鞋子除去,在這過程之中不敢和玄音對視,但玄音也沒說什麼,只是稍微動了一下,就任他除去了自己的鞋子。楚中離用起兩隻手,為玄音揉腳,雖然只隔着一層襪子,但是也能感覺到玄音腳上傳來的溫暖和細膩,心中如同一溪春水,被微風緩緩地吹動着。

撫摸著這隻薄襪子下包裹着的腳,心裏總想着若是將襪子除去,會是什麼樣子,一股燥熱傳遍全身,按捺不住,呼吸也漸漸粗重了起來,將手伸向玄音的襪口,試圖將她的襪子脫掉,玄音將腳微微一縮,楚中離的手就沒觸到襪口。又為她揉了一會,還是伸出手去想脫她的襪子,她這一次縮的幅度更大了。楚中離知道,玄音無法接受自己的手觸碰她的赤腳,於是也就放棄了幻想,老老實實為她揉這隻穿着薄襪的腳。

楚中離一邊揉,一邊將頭抬起來,看看玄音此刻究竟是什麼樣子,只見玄音頭微微往旁邊一撇,數縷青絲向下垂了下來,也有一些似乎被香汗打濕,粘在她的額邊鬢角之上,身體微微往後傾,似乎很想靠在什麼事物一樣,但她背後又沒有什麼事物。眼神中有着那種難以言說的感覺,兩隻手扶在地上,手指微微往裏攥,抓着地上的一些泥土花草在手裏。楚中離看她這個樣子,似乎已然忘記了一切,兩隻手也停下了,獃獃的望着她。

玄音發現腳上的觸感消失了,輕輕動了一下,說道:「你怎麼停下了?」

楚中離突然醒覺,為避免尷尬,笑道:「咱倆嘴都閑着,就聊點什麼吧!」

玄音慢慢轉頭看着楚中離,說道:「聊什麼呀?」語音變得慵懶了一些。

楚中離手上又揉了起來,說道:「你有什麼會的詩,為我念一首吧?也算是給我的報酬,好不好。」

「詩……」玄音怔怔望着楚中離,似乎有些心魂不屬,啟齒吟道:「當日佳期鵲誤傳。至今猶作斷腸仙。橋成漢渚星波外,人在鸞歌鳳舞前。」剛剛吟到這裏,心裏突然一驚,自己怎麼將這首詩吟出來了,這詩內表達的意思纏綿悱惻,豈是自己一個修道之人能宣之於口的?

楚中離聽了之後也全身一震,說道:「這實是好詩啊,還有後幾句嗎?」

玄音急忙說道:「沒,你當我沒說,我再給你背一個: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楚中離搖頭道:「這是經文,不是詩。」

玄音故意岔開話題道:「我聽說你臨江侯平時還多有創作吶,千千平時沒少跟我提,比如說有一首關於『相逢』的詩,是不是?」

楚中離笑道:「千千跟你說啦?那是我之前寫在地上的,沒什麼,沒什麼。」

玄音笑道:「不行,你給我念來聽聽。」

楚中離心想,她剛才吟出那種好詩,也一定是個懂詩之人,於是吟道:「相逢樂,相逢苦,相逢北郭和南浦。相逢一瞥飄然去,似明月之逢流雲,悵不能交語而已驚奔;如朝露之逢旭日,為一瞬之微溫兮遂已傾毀其身。」

玄音聽了之後,沉吟了片刻,說道:「你這首詩的意境真好,就像你說的那兩個比喻,明月當空之時,亦是流雲隱去之時,二者雖可望見,卻連交談之機會都沒有,就迅速向不同的兩條道路奔去了;而早上的露珠遇見初升的太陽,初升的太陽為一夜經歷了黑暗和寒冷的露珠帶來了光明和溫暖,卻也在一瞬之間,消逝得無蹤無影。」心想,世間有些相逢就是這樣,可是若不相見,又當如何……想到這裏,也出了神,忘記了腳上的觸感,忘記了月夜中的洞庭湖,和人世間許許多多的事情。楚中離聽她果然是懂詩之人,心中更加歡喜,輕輕撫弄着她的腳尖,只願為她付出世間一切。

過了一會兒,玄音說道:「確實是好詩呢。」

楚中離說道:「這首是以前做的了,不過,也沒有新作了。」

玄音說道:「哦,這樣啊,那這首是什麼時候作的呢?」

楚中離凝望着玄音的眼睛,說道:「初次見你的那一天。」

這句話可以說不是表白,勝似表白了,玄音一言不發,楚中離也不好說什麼,場面一度陷入寂靜。這時楚千千回來了,笑道:「哇,三哥給師父揉腳誒,三哥,你試着去撓撓師父的腳心兒,看她怕不怕癢!」

玄音搖了搖頭,無奈地笑道:「千千,你怎麼這麼幼稚。」心中卻想,如果他真的撓了,自己應當呵斥他別鬧嗎?他這個人很好強的,如果呵斥的話,說得重了,可能會傷到他;但要是說得輕了,會不會顯得自己像是在跟他……打情罵俏?

楚中離笑道:「呵癢是小孩子的玩意兒,玄音道長武功通神,怎麼會怕這種惡作劇。」

楚千千說道:「才不是呢,對於女生來說,就算有再大本事,還是需要呵護的。三哥,師父的腳受傷了,等會你就抱她走吧!」

「我踢你!」玄音假裝生氣,把在楚中離手中的腳一抽,踢向楚千千,當然不是真踢,楚千千一躲就躲過了,玄音趁勢就把腳收了回去,沒有了那種刻意感。隨即自己把鞋子穿好,站起身來,微微施禮道:「多謝楚侯,我現今已然無礙。」

楚中離站起身,連忙還禮道:「些許小事,不足掛齒。」心裏忽然有一種失落的感覺,不願意讓她對自己這麼客氣。

既然清和清風二人和楚中離等人一隊,而且雙方現今都已無事,玄音和楚千千就跟着楚中離回到了隊伍當中。

三人離開之時,天色已然微明,白光沖淡了濃濃的夜色,月亮在湛青的天幕中逐漸隱去。無論是相對而坐的少年少女,還是相互施禮的侯爵與道姑,都在一瞬之間已成為過往,飄散在無邊無際的人世當中,只余洞庭湖微波蕩漾,似乎在咀嚼著人間的況味,湖水來來往往漫過沙洲,君山依舊眺望着周邊,在微風生起之中,又度過了一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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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江楚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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