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七十三章 回憶
文宣帝斜斜倚靠在軟榻之上，一手撐在額角，一手輕搭在自己的膝上，眼眸微闔，神情略帶懶散。
窗欞被支起，透過窗戶能夠瞧見窗戶外面栽著幾株梅花，如今正是臘月天，梅花與冰雪當中綻放極不可聞的暗香浮動於空氣之中，若隱若現。
許久之後，文宣帝才聲色沉沉的說道：「你說，她還回來作甚？」
在文宣帝對面，是如今的內閣大臣楊文淵。
楊文淵撫著鬍鬚，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文宣帝，謹慎的思考片刻之後才答道：「陛下五十大壽，赤國作為鄰國於情於理都當前來給陛下賀壽，至於憫帝親來，許是看重於和陛下相交。」
文宣帝掀了掀眼皮，神色劃過一抹譏諷，望着對面笑呵呵的楊文淵冷哼一聲道：「這話說出來，你自己可信？」
楊文淵撫了撫鬍鬚，對於皇帝的話只是呵呵一笑，避重就輕的答道：「陛下何須如此，當年被憫帝算計，導致我國國力大損，元氣大傷，經過這些年陛下勵精圖治，勤勉朝政，這才有所恢復，哪怕是憫帝有所圖，也定是不敢輕舉妄動。」
「說了這麼多，說到底你也是不知道。」文宣帝不耐煩的揮了揮手，「你下去吧。」
楊文淵頓時不敢再坐於文宣帝對面，連忙起身站到地下，對着文宣帝略一拱手彎腰笑着說道：「臣，遵旨。」
等到長陽宮內再無旁人以後，文宣帝才緩緩的睜開雙眸，坐起身看向窗外正怒放的梅花，神情略有些恍惚，這一晃間竟是已經十數年過去了。
他的結髮妻子白離憂，也已經離開他將近十年了。
偶爾回想起他還尚未登基時兩人相處的過程，他竟是有些許的迷茫，怎麼兩個人就能夠走到如今的地步？
哪怕後來他違背了自己的誓言，可是對她的信任卻依舊沒有損失分毫，他相信自己的親自挑選的皇后，相信和自己攜手相伴多年的人。
可是最後，卻是他的皇后傷他最深。
當年事發之後，他根本不敢相信，做出這些事情的竟然是自己的皇后！
那消息對他的打擊着實太大，竟是讓他整整纏綿病榻數月才能夠重臨朝堂，重振旗鼓。
倘若那個時候他的皇后狠狠心，說不定如今已經沒有了胤國。
將近十年，他沒有再見過她，如今突然要再次見面，他的心裏竟然有那麼一絲的畏懼。
畏懼和她的重逢。
他已經老了，而她那？
長陽宮裏沉寂了許久，守候在外面的貼身太監忍不住有些焦急，就在他打算冒着被砍頭的危險也要去試探一下時，就聽到屋裏傳來皇帝沉沉的聲音，「擺駕坤寧宮。」
那太監聽的頓時一個激靈。
要知道，自那位離開以後，坤寧宮內數年如一日，沒有任何人敢進去，整個坤寧宮彷彿成了皇宮當中的禁地，那象著着權勢與地位的地方，卻成了所有人的噩夢。
後宮當中許多女人都想要入主坤寧宮，可最後的結果卻都是惹得皇帝勃然大怒，輕則發配冷宮，重則抄家滅族，自那以後，後宮當中再也沒有人敢輕易踏足坤寧宮。
可是如今，皇帝竟是要擺駕坤寧宮，這個地方皇帝已經足足有九年沒有去過了！
整個坤寧宮比冷宮都還要冷清，周邊雜草叢生，也沒有宮人敢上前清理，門上的大鎖都因為生鏽銹掉了幾個，卻沒有人敢碰分毫，而如今陛下竟要擺駕坤寧宮？！
大太監心中思緒萬千，卻不敢有分毫的質疑，連忙吩咐下面的人去準備，不多時就見着文宣帝從那走了出來，神色一如既往的深沉，面上瞧不出別的神色來，等到皇帝上了御輦，大太監這才心中偷偷鬆了一口氣，忍住拿起袖子擦拭自己額頭上冷汗的舉動，心中忐忑著，伴隨着聖駕一同前往坤寧宮。
等到了坤寧宮門口就見着那硃紅色的宮門早已經褪了色，就連宮牆上也沾滿了泥灰，那牆上的琉璃瓦，更是已經分辨不出來顏色，牆角豎立着重重的雜草，唯有宮門上的匾額依稀能夠分辨的出來這裏曾是整個國家最尊貴的女人所居住的地方。
文宣帝站在坤寧宮的宮門前，仰望着已經腐朽無比的宮門許久后，對身旁的貼身大太監吩咐道：「打開。」
「是。」大太監趕忙上前推開宮門，伴隨着刺耳沉重的吱呀聲，這座已經十年未曾開啟過的功能，緩緩被打開，露出了裏面的模樣。
文宣帝一腳踏入其中，入目所見，盡皆是一片荒涼之景，雜草叢生，四處一片破敗，因着年久失修，不少地方都已經倒塌，完全看不出來昔日絲毫的華美景象。
立在坤寧宮許久，文宣帝對身旁隨侍的人揮了揮手，「你們都下去吧。」
大太監猶豫了一下，還是遵從了皇帝的吩咐，帶領着一眾太監宮女從坤寧宮當中退了出去。
偌大坤寧宮當中就只剩下了文宣帝一人，他隨意的四處走動着，腦海當中依稀浮現出當年坤寧宮的勝景，以及當年那個坤寧宮當中的人。
往事一幕幕浮現，好似近在眼前，卻又好像遙不可及。
眼前漸漸的開始模糊起來，文宣帝隨意的坐在一處長滿青苔的長街上，望着眼前一片破敗的景象，許久之後神色露出些許的迷茫之色，低聲喃喃自語道：「到底是為什麼呢？」
他已經漸漸的忘了那個人的性格，可唯獨她的模樣，她的音容笑貌，仍舊是深深的刻在他的腦海當中。
記憶最深刻的就是她親自前來請命出征之時。
那好像是她在他面前最卑微的時候。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的？她以前好像不是這樣的？
或者說，現在赤國的憫帝才是真正的她？
慢慢的，慢慢的，文宣帝回憶起來了關於她的一切，從兩人的初識，到兩人相知，再到相愛，再到相守，他們還有孩子。
文宣帝坐在台階上許久，直到感覺身子都有些發涼，這才緩緩站起身來，離開了坤寧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