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前塵其二

第六十章前塵其二

此後,阿瑤再也沒回去過,像個跟屁蟲一樣,一直跟在傅東修的身後。

傅東修說往東,阿瑤便屁顛屁顛的往東,同齡人誰要是敢欺負傅東修,傅東修是指哪打哪,阿瑤分分鐘給人打趴下。

那天,天氣很好,他們倆坐在台階上吃着烤紅薯,傅東修撐著下巴,歪著頭看着旁邊的阿瑤,純潔的宛如一張白紙,她遇見什麼人,就會變成什麼樣,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為此,傅東修暗暗發誓,一定要成為一個正直的人,成為阿瑤的榜樣。

那日起,傅東修便再也不亂跑了,整日藏在家裏看書,阿瑤來找他玩的時候,他便藉此教她讀書寫字。

阿瑤很聰明,一學就會。

傅東修家裏做官的,父親是文臣,偏偏傅東修想做武將,戰場是何等兇險,傅東修作為傅家獨子自然是千百個不願意,如今看到他整日讀書,拋去了那些從軍打仗的想法,傅東修的父母一直懸在心頭的大石頭算是放下來了。

只是對阿瑤又產生了好奇,看到他們兩親昵,傅東修的母親總覺得他們倆感情不一般,心裏想着,若是好人家的女兒,娶回家也不是不可以。

於是她便找了個空閑的日子,拽著傅東修好好的聊了聊阿瑤。

問道阿瑤是何許人家時,傅東修沒答上來。

因為至始至終,阿瑤都沒告訴他,她究竟家住何處,家中有多少人。

第二日阿瑤再來找他時,傅東修便故作不在意的問道:「塔奴,我還不知道你是哪裏人呢?」

阿瑤那會心思還單純,也沒有過多遮掩說道:「我家不在人間。」

傅東修有些詫異,不在人間難道還能在天上啊?

「不在人間?」

「我也不知道該如何跟你解釋,我要想回家,處處是入口,我若不想回,誰也找不到。」阿瑤手裏握着筆在乾淨的白紙上,一筆一劃的臨摹者著書本上的內容,又因為寫錯一筆而不滿的皺起眉頭又重新寫起來。

「那,你能帶我去你家看看嗎?」傅東修聽到她的回答后,沉默了一會,最終還是鼓起勇氣開口問道。

這時,阿瑤停下來筆,垂著眸不敢看他,其實她很願意向傅東修分享自己的一切,但是他害怕,害怕他會瞧不起自己,她的出生,她所生活的環境,更害怕他被族人厭惡而收到傷害。

「他們不歡迎外人。」阿瑤頭低的更厲害了,「若是被他們發現我帶你回去,祭司大人可能會把我打死的。」

傅東修看着她,看到她的為難與躊躇,不免嘆一口氣,他定了定神,沉默良久,終於開口說道:「那若是我要去你家提親呢?」

阿瑤猛地抬頭錯愕的看着他,她覺得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提親,就是我要娶你,和你白頭偕老,這樣我總該見見你的父母吧。」傅東修說的時候,語氣眼神都很溫柔,幾乎讓阿瑤淪陷進去。

她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卻驚覺不妥:「我……我沒有父母。」

「沒有……父母……」傅東修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接話,他本以為她是個被父母嬌寵長大的孩子,沒想到卻孤身一身。

「我沒有親人,如果非要告知我族的話,我帶你見見渡生。」

「渡生?」

「他是一棵樹,是他讓我見到你,也是他送我出來的。」阿瑤的目光突然堅定起來,對着滿臉疑惑的傅東修,那雙眸子充滿了光,「夜裏,我在你家後門等你。」

說罷,阿瑤便離開了傅家。

其實,傅東修只是想知道她的家世,本沒有真的想娶她,可當她看到阿瑤的眼神之後,他突然覺得,好像這麼草率的決定也是不錯的。

只是他很擔心,擔心那句,我的家不在人間。

那她是不是人?

這一點,像一根刺扎在了傅東修的心口。

夜裏,繁星點點,弦月散著銀光傾撒地面如薄紗輕籠帶着幾分不真切的美感。

阿瑤身着桃衣在傅家後門前的石子路上來會踱步,低着頭漫不經心的。

不多時,後門開了,傅東修穿着整齊,一身黑紅相間的勁裝錦衣比平日裏穿的多了一份端莊。

看來今日出門他說有好好斟酌打扮的。

「塔奴。」傅東修笑盈盈的跑到她面前。

阿瑤看着他,心裏即開心又難過,這種糾結的情緒,讓她的情緒有些難以高漲。

開心的是因為他想娶自己,她可以帶他去見渡生,難過於,她只能帶他去見渡生。

阿瑤雙手結印,之間面前出現一道巨大的法陣,裏面斑駁的影子有些深不可測。

「這……」傅東修還沒反應過來,阿瑤已經拽着他的手踏進了陣法之中。

傅東修只覺得眼前一黑,就在瞬間,眼前便是一片光明。

這裏也是黑夜,卻又和人間的黑夜不一樣,夜空中的星星,比人間更亮些,地上的花草似乎也在泛著銀光。

許是察覺到有人的到來,藏在花草間的精靈,也都冒出了頭,有些膽子大的精靈還會圍繞着他們飛舞。

遠處便是燈影斑駁的房屋樓閣。

而這片空間里最顯眼的莫過於那棵樹。

渡生數很大,數十人環抱都不一定能將他圍住,翠綠的枝葉肆意生長,瑩瑩綠葉鋪天而來如蒼穹之下的另一篇天地。

而這綠蔭之下,漂浮着無數如同水晶一般透明的彩色球體,他們靠近些,便會發現球上浮現著各色夢境,有人的,有動物的,還有些神仙的,就連植物也有夢。

六界生靈,沒有食夢妖偷不到的夢。

傅東修看着這一幕,顯然是被驚到了,他還從未見過這麼美的地方。

阿瑤走到樹下,很快便找到一團夢境,送到傅東修的面前:「這是你的夢。」

傅東修低頭一看,抬手一戳,夢境瞬間破碎走動的畫面將他們包裹其中。

「我都不記得這個夢了。」傅東修滿臉驚訝的看着這一切。

「這是被偷走的夢,夢被偷走了醒來就會忘記。」阿瑤轉身有跑到渡生樹下,找到另一個夢:「你看看這是誰的夢。」

「是你我。」傅東修走過去,戳破承載夢境的球,裏面全是他們的模樣,可不同的是,他們是如此讓人可恨。

他們將夢看完后,傅東修無奈一笑:「沒想到在韓坤眼裏,我們這麼可惡。」

韓坤就是一直找傅東修麻煩的少年,初遇之時,那個領頭冷嘲熱諷的便是他,他的父親是武將,可他偏偏文不成武不就,就是喜歡尋花問柳,其父每次教訓他,都會拿傅東修作為榜樣。

也是因此,韓坤和傅東修的矛盾也就結下來了。

「誰讓他老找你麻煩。」阿瑤看着夢一點點消散不滿的嘟囔了幾句。

韓坤一找傅東修麻煩,阿瑤就會教訓他,他已經很舊沒有出來挑釁過了,至少不要在傅東修身邊時,他沒敢搞事。

雖說傅東修會攔著阿瑤,但也只是攔著,攔住還是攔不住,完全看他心情。

此時,渡生樹動了動,阿瑤感應到它似乎在和自己交流,便轉過身去望向渡生:「它就是渡生樹,你有什麼想說的話,就對它說。」

傅東修看了一眼阿瑤也順着她的目光望去,明明這棵樹沒有五官,可他莫名的還是覺得,這棵樹在凝視他,如同一位長者,慈祥又溫和。

他上前一步,朝渡生樹行了叩拜父母的大禮:「小生名為傅東修,今已過弱冠,家父從官,一生清廉,小生一心嚮往戎裝,如今……」他說着看了一眼阿瑤繼續道,「如今原為塔奴,棄武從文,想與塔奴廝守一生,還請渡生成全。」

話落。

一直吹拂的風停了,飛舞的精靈也藏進的花草之中,唯有繁星閃爍,印照這他們臉上的緊張和不安。

「你可知她是什麼身份?」渡生樹開口了。

聲音很低沉,卻不蒼老。

聽到樹開口,別說是傅東修了,就連阿瑤也很詫異。

傅東修的手緩緩垂下,他錯愕的看着渡生樹,又看向阿瑤:「她應該與我不同。」

「沒錯,她與你不用。」渡生又道:「在神界,神不得與他族通婚,這可保證其血脈純正,我們一族雖從未強制,但也不提倡與別族通婚,尤其是人族。」

耳邊的風再次吹起。

「因為人這種東西,膽小且自私,弱小而善於說謊,他們表面敬畏,背地裏又總會做些讓人難以預料的惡事,你今日說想娶塔奴,明日又會因為人族的閑言碎語而拋棄憎惡。」

渡生說的這些話,傅東修無法反駁,因為這些是大多數人的通病。

這最終的選擇在於他自己。

他站直身子,目光堅定立起三指手指:「我今日以我生命發誓,絕對不會因為她的身份而背叛她拋棄她欺騙她。」

渡生沒有說話,良久又問阿瑤:「你呢?倘若他做出傷害你的事,你該如何做?」

「離開他,忘記他。」

阿瑤一字一句說的堅定。

渡生晃了晃樹枝,似乎是在搖頭,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孽緣啊!」

傅東修與阿瑤相視一笑。

「你什麼時候發現我身份的?」

「在你追上我的馬時。」

「你早就知道了?」

「有所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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