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

端午

雄黃辟毒,蒲艾燒清苦,粽葉軟糯細煮。盡尚饗,魚龍無傷我美人兮三閭大夫。

——引自《屈子》

公寓裏都是獨門獨戶的,除開對房東以外,大都各不相識。傅文佩每日在傅依依上班去之後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不像以前的住小衚衕的時候還可以左鄰右舍的串個門,嘮嘮家常。所以那日子都是數着過的,就連小至二十四節氣之類的日子上,她也能自個兒折騰半天,更何況是端午。

傅依依就不同了,生來就是個怕麻煩的人,懶得折騰。記得前世里就算是除夕佳節也一年比一年沒有年味了,更何況是端午中秋這些小節日。最多也就拉幾個死黨下館子搓一頓,最多再吃個粽子應應景,從來就沒有自己過節的意識。

這日恰逢是周末,傅依依只道是又可以睡個懶覺了。傅文佩才不會叫她如願呢,早早的就把卧室的窗帘給拉開了,試圖用強光把她叫醒。可她低估了傅依依的賴床程度了,用被子把腦袋一蓋,美夢繼續。這算什麼啊,話說當年她備戰高考的時候就算是在喧鬧嘈雜的教室,抓緊每個課間十分鐘都能睡覺。

沒多久空氣中帶來一股微苦帶甜的草香味,若有若無繚繞在鼻翼,讓人神清氣爽。傅依依翻翻白眼,磨磨蹭蹭的起床,洗漱好好了剛一出房門,兜頭就被迎面而來的傅文佩用手裏的葉子甩了一臉的水,又給掛了一個東西在脖子,不等傅依依反應又自顧忙去了。

傅依依深呼吸了好幾次才沒讓自己大叫出來,蒲葉水而已,蒲葉水而已。用隨身的手絹擦了一把臉才細看那個被迫掛在脖子上的東西是一個龍眼大小的球型布包,裏面塞著棉花,軟軟的。表面使用段子做的,很精緻,甚至還綉了幾個花樣,兩頭的布角收得也很好,看起來鼓囊囊的。聞聞還有點味道,有點香,又有點刺鼻。應該就是所謂的香包,不過比傅依依之前見過的都要好,兩頭還用碎玉綴著才穿上紅繩,底部是一小段流蘇。長短恰好垂在胸口的地方。

雖說的確是好看,可哪有人這麼戴香包的,剛想摘下來就聽傅文佩說:「不許摘,這可是避邪的!」

抬頭才看屋子裏煙霧繚繞的,罪魁禍首是一個放在桌上的矮腳香爐,旁邊還有幾樣沒加完的香料。原本就很整潔的屋子被傅文佩又打掃了一遍,着實幹凈得很,傅依依都不敢踩進去了。一提包好的粽子被掛在牆上,不是傅依依前世見過的那種四角型的,而是一種很怪異的形狀。整體來說是條形,但是又有些稜角。幾個放一堆,活像手榴彈。要是看着地上還有未包完的粽葉和糯米,她還真不敢說是粽子。

一時興起也想嘗試一下,結果粽子沒包成,倒是把米撒了一地。被傅文佩趕去抱着香爐熏幾間屋子去了。粽子剛上鍋,就聽到有人敲門。可當門打開之時,門外的人太出乎傅依依的意料了,居然是可雲母女。

玉真一手提着粽子,一手提着一條黃魚看是傅依依開門很是拘束,不自然的原地擦磨著布鞋:「依……依萍小姐。」

可雲低頭躲在玉真身後,一副怕生的樣子,時不時還抬眼看看傅依依,當傅依依看她時又迅速的低下了頭。

愣了一下,回過神來的傅依依還是很熱情的招呼客人:「李嬸,進來。」

這時傅文佩也過來了,接過玉真手裏的東西。

「呵呵,幾個粽子,給依萍小姐當零食。」

傅依依惡寒了一下,玉真拿來的粽子倒是不像傅文佩包得那番模樣,很正宗的四角粽。每個有一個大漢的拳頭那麼大,這樣的東西當零食把她當牛呢!不過讓傅依依稍感欣慰的是,傅文佩也給可雲戴了一個一模一樣的香包。可雲喜歡得不得了,一直抓在手裏把玩著。

話題很快就從端午轉到了可雲身上,據玉真說,病基本上是好了。葯療過程是算結束了,平時也不發瘋了,可就是傻乎乎的,也不太認得人。醫生說要是想要痊癒,就必須心療,所謂心療就是要找到可雲的病根,從病根下手。

說道這裏,玉真就停下了,過了好一會兒才說反正現在雖然可雲傻乎乎的,但是也很聽話不再闖禍了。他們夫妻也知足了,意思是這心療他們是不準備做了。傅文佩則安慰的拍拍玉真的手。

玉真沒有把話說明是因為傅依依在場,可就算不說傅依依也知道可雲這病根是尓豪,像現在這種情況也不可能指望尓豪能幫忙做些什麼,要是他有心,這一系列悲劇也不會發生了。現在的可雲也好,無憂無慮的,沒有那段情殤,沒有孩子早夭的痛苦。只是聽到她們談話間偶爾提到她名字的時候才抬起頭來笑笑。這樣想着傅依依看她的目光也溫和了不少。

午餐很是豐盛,主食自然是粽子。傅文佩的粽子雖然不中看,但是卻很是誘人。不像其他那些粽子那樣包着五花八門的餡料,傅文佩的粽子是百分百的清水粽。蒸熟之後粽葉的香味完全浸入了糯米里,香而不膩。連平日不怎麼愛吃糯的傅依依也多吃了兩個。

可可雲可比她厲害多了,她一個還沒吃完,可雲已經三個下肚了。被傅依依一看,不好意思的在她那件碎花短衫上蹭蹭手,不敢再拿了。為此,傅依依還被傅文佩敲了一筷子。傅文佩現在是越來越暴力了。

吃過飯傅文佩陪着玉真聊天,說些家長里短的東西,卻讓傅依依出門去送粽子。她們一家沒什麼門可串,走動最多的便是李副官一家了,如今玉真既然來了,自然是不用去了。然後便是那個房東,和房東搞好關係是絕對沒錯的。其實主要還是去丹菲那兒,傅文佩可憐她們姐弟打小沒了娘,丹菲丹辰又阿姨阿姨的叫得甜絲絲的,平日裏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傅文佩都會備一份送過去。

可雲現在自然是不會聊天的,就坐在沙發一角玩玩手指,不時望望天花板。看她那無聊的樣子,傅依依出門也就把她也帶上了。這顯然把可雲高興壞了,看到什麼東西都新奇,這些年也把她憋壞了!傅依依給她買了一袋硬糖,可雲很感激的幫她提粽子,倒不像很傻的樣子,可傅依依還是一直拉着可雲的手不放,以防萬一。

丹菲家並不遠,她們是步行過去的。傅依依牽着的可雲就像一個初見花花世界的小孩子一樣一蹦一跳的,時不時還轉頭對傅依依甜甜一笑。傅依依有時都看得有點愣了,雖然瘋瘋癲癲了五年,可是李副官夫妻倆把她照顧得很好,唇紅齒白,皮膚也緊緻白皙,哪像生過一個孩子當過一個媽的人吶?也難怪當初才十六歲就被尓豪勾搭去了。

說起來,丹菲住的地方可比傅依依好多了,是一棟獨立的小洋,雖然不大但是她們姐弟足夠了。傅依依按了門鈴和可雲候着,就看丹菲在陽台上招手:「上面,上面。」

可雲反應比傅依依快多了,也學着丹菲的樣子揮手,可她手裏還掛着兩袋粽子呢。於是邊揮手邊高聲笑道:「粽子,粽子!」

丹菲愣了一下,捂嘴笑了起來,那一根根如蔥白般的手指與紅唇相映生姿。於是可雲笑得更歡了!

「誒,丹美人,你就捨得讓在端午佳節給你送粽子的人拒之門外?」傅依依叉腰懶洋洋的戲謔。

丹菲呵呵一笑,響如銀鈴:「就你貧嘴,等著!」

門咧開了一條縫,傅依依和可雲正準備走進去,可是迎面而來的卻是萬萬沒有料到的澆了一臉的水。傅依依記得這個味道,又是蒲蒿葉。傅依依閉着眼,在想這一天就被潑了兩次水,上一次是自個兒的媽不好發作,可是這一次呢

可雲的反應比她直接多了,伸出舌頭在嘴唇周圍添了一圈順着臉頰淌下的水,霧蒙蒙的睫毛一閃一閃,吐出二字:「不甜。」然後用袖子抹了一把臉,摸了一顆糖出來剝了丟進嘴裏。

「喲!你去哪兒找的這麼個活寶姑娘啊?」丹菲拿着毛巾站在門后。

傅依依不接她的話,扯過毛巾把牙齒磨得咯吱響。

丹菲乾笑着把可雲拉過去擋在身前:「辟邪!嘿嘿……辟邪!」

傅依依懶得理她:「喏,傅氏粽子。只此一家別無分店。」

她們進了屋,丹菲捏了一下粽子:「咦!熟的?」

傅依依白她一眼:「可不是,我媽說怕你和丹辰都忙沒時間煮!嘖嘖……對我都沒這麼好!」

丹菲笑着去廚房端了碟白糖出來準備就這麼開吃:「不敢,托福,托福!」

「丹辰不在?」周末應該不上課才對啊!

「打工去了,」丹菲說話的時候,蘸糖的動作頓了頓,然後扯了一下嘴角,拉出一個笑容:「他在沒課的時候做了一些兼職。最近在一家餐廳打工做服務生,這過節的時候正客滿興隆呢!說不定要半夜才回來。」

這傅依依還是多少能理解丹辰的心理的,雖然憑着丹菲在大上海唱歌的薪水他們姐弟倆也可以過得衣食無憂,甚至是奢侈了。可丹辰是個很驕傲的孩子,平時不多話,卻把他姐姐是捧在手心裏疼,如非必要的話絕不多用丹菲一分錢,畢竟哪有好人家的女兒去做歌女的。

傅依依沉吟一會兒說道:「他是個心氣高的孩子,你該高興才對!」

丹菲哽下最後一口粽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吃東西的緣故,聲音有些啞:「我知道!」

可雲自從進屋就乖乖的找了個位置坐下,玩玩手指,看看天花板,偶爾摸一個糖出來吃。也不插話,感覺有目光落在她身上就對你施展笑容攻勢。傅依依怕玉真等久了,和丹菲聊了一會兒就帶着可雲回去了。才走到三就聽到上乒乒乓乓的響聲傳來,隱隱還能聽到咆哮。

傅依依急忙拉着可雲上,只聽到一個略顯蒼老的男聲:「我以為你出生名門,知書達禮能把依萍教成一個大家閨秀,可是沒想到你卻捨得這樣糟踐她,你實在是太讓我失望了……」

傅依依隱約猜到裏面的人是誰了,她怕傅文佩吃虧,又怕那場面太刺激可雲受不了就把她安置在梯台階上坐着囑咐了不要亂走才急沖沖的進門。可她進門時看到的是什麼?傅文佩跌坐在地上,額角淌著血,那個前幾天才買的青瓷煙灰缸如今早已碎了一地。

傅依依只覺得腦袋裏有什麼東西噼里啪啦的碎,眼裏只看得到一件事情:該死的陸振華居然對傅文佩動手!

陸振華手裏拿着鞭子,高高舉起,鬍子氣得一翹一翹。那隻拿着鞭子的手遲遲沒有落下,因為尓豪死死抱住:「爸,鞭子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啊。也許這事姵姨根本就不知道,要不然肯定不會讓依萍做那樣的事的!」

此時傅依依進去,尓豪閃了一下神,陸振華的鞭子趁機就像傅依依揮去:「你居然還有臉回來!」傅依依此時滿心只有傅文佩,聽到鞭子揮過來帶起的風才下意識的躲了一下,結果那一鞭就結結實實的脖子上,鞭尾掃到了耳朵,半邊臉火辣辣的疼了起來。

「你居然還敢用鞭子?」

「我就是後悔當初沒有打死你!」

傅依依哼了一聲,一步步的逼近:「你怎麼就知道當時沒有打死我?你怎麼就知道現在站在你面前的不是一隻借屍還魂的厲鬼!」

傅依依面色猙獰,把尓豪唬得後退了一步:「你你你……你瘋了!」

傅依依歇斯底里的大吼:「我是瘋了,被你們逼瘋的!」

陸振華抖了抖手裏的鞭子:「哼,就算是厲鬼,丟了陸家的臉我一樣照打!」

「丟臉?」傅依依氣得臉色發白,反而笑了出來:「哈哈哈哈……真是好笑!我哪裏丟陸家臉了?」

「好,我就讓你死個明白!」陸振華丟了鞭子,大手一把抓住傅依依的胳膊,都快把骨頭捏碎了,另一隻手對着屋子裏指指點點:「你沒丟陸家的臉,那這些東西怎麼來的?」

「哈哈哈……」傅依依眼角都笑出淚了:「我踏踏實實工作用薪水買點東西過得好了一點不用再去陸家搖尾乞憐就是丟臉嗎?」

「工作?你一個十**歲的小姑娘哪能找到什麼體面工作?」

傅依依一聲冷笑,氣勢反而比陸振華還大,由於身高不足,只能仰頭欺身過去,用森冷的聲音說道:「那你當初怎麼能從一個任人宰割的家奴爬上馳騁疆場的司令的位置?」

說完傅依依就後悔了,這本不是作為陸依萍該知道的事!那一刻,她很明顯的看到陸振華眼中精光一閃,那是毫無遮掩的殺意。是的,殺意,之前就算是拿着鞭子陸振華也只是暴怒罷了,直至此時,他眼裏流露出的確確實實是殺意。激得沒見過血腥的傅依依在五月天平白的打了個寒戰。

傅依依吸了口氣,平復了一下心情,竭力使開口吐出的聲音不至於顫抖:「不過都是被逼的罷了。」

屋子裏霎時就安靜下來了,沒有一個人說話,陸振華慢慢的放開了傅依依的胳膊。傅依依卻覺得整隻右臂都失去知覺了,耳朵也疼得麻木了。

陸振華退坐到椅子上,緩緩開口:「那你來給我解釋解釋是怎麼回事!」

傅依依坐過去扶起傅文佩,檢查了一下除開額頭被那個煙缸砸破了以外,沒有別的傷了,就是被嚇壞了。傅依依拿出手帕給傅文佩按住,回頭看立在陸振華身後的陸尓豪,尓豪被她看得哆嗦了一下。今天的是必然是陸尓豪引起的,不可否認剛才有那麼一刻傅依依心裏有那麼一個念頭閃過:「可雲就在外面,只要把可雲拉進來,他就完了!」

可陸尓豪這廝居然在陸振華要打傅文佩的時候阻止了陸振華,雖然不太願意承認,這算是她欠的一個人情了。也就把可雲拉進來的念頭打掉了,算是和陸尓豪扯平。可是往往人謀卻抵不過命運。

門口一個甜甜的聲音打斷了屋子裏的沉默:「依萍,我渴了,我要喝水。」

這一聲成功的把屋裏所有人的視線都吸引到了可雲身上,當可雲散漫的目光落到陸尓豪身上時,手中的糖果落了一地。牛bb小說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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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深之依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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