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九章  盤根錯節

第六百二十九章  盤根錯節

在沈丹遇襲的風波,漸漸平息之後。宮中看似恢復了之前井井有序的模樣,實則仍是暗潮洶湧。

當然,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皇後娘娘如今徹底失去了皇上的寵愛,而坤寧宮更是冷冷清清,幾乎要淪為冷宮。

原本聲勢日盛的謝家,一時在京中淪為笑柄。看這謝家如此,心裏最痛快的人,莫過於郡王爺周博。

他的心裏一直記恨著謝家奪走了女兒的太子妃之位。若是當初是燕兒成為太子妃,如今必定會成為一位備受寵愛的皇後娘娘。

他甚是毫不介意地對外人提起此事。「搶走了皇后之位又如何?最後還不是不得君心,只掛個虛名而已。」

周博對謝家的嘲諷,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弄得幾乎是人盡皆知。

謝家的面子大大受挫,而皇后失寵又是擺在眼前的事實。他們想要反駁,想要翻身,也是苦無機會。再者,皇后已經從宮中送出消息來,讓他們莫要出頭,低調行事。

接二連三的失敗,讓謝珍珍心生挫敗,她再無對策,只希望長公主能早些回宮,早些回到她的身邊。

為今之計,她只能用自己的孩子來重新爭取皇上的好感。

沈丹的傷,休養數天便無礙了。可她心裏的傷疤仍在,每每回想那一日發生的事,她在驚恐之餘,還有心酸。

皇后對她動了殺機,她親眼目睹了一切,卻不能說出真話。

她差點悄無聲息地死在那個陰暗的角落,而皇后仍是皇后,看着她穩穩地坐在東宮之主的位置上,而她只能繼續做一個卑微的奴婢。

沈丹近來有些鬱鬱寡歡,這不是讓人意外的事。

長生盡量抽出時間來陪她,可他知道,她的心裏仍然不痛快。

就在此時,高福利再次建議:「皇上,上次的事,的確是讓沈姑娘傷透了心。可事已至此,總得想個辦法讓姑娘把心結打開。不如,讓沈姑娘去一趟行宮,陪陪太後娘娘?」

長生並不覺得這是個好主意,只是和沈丹提了一句。誰知,沈丹居然很想去,她甚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立刻啟程。

她要去見太後娘娘,然後親自地問一問她,為何要如此偏袒皇后?

高福利主動與她同行,待出了皇宮,沈丹主動請他上馬車喝茶。

她親自沏的茶,對他客客氣氣,恭恭敬敬。

「奴婢今兒要好好謝謝高大人。」

高福利接過她的茶,抬眸看她,淡淡一笑:「姑娘這是客氣了,雜家也沒做什麼。」

「不,大人知道奴婢的心思,知道奴婢想要見太後娘娘,問個清楚。」

高福利聞言瞬間收起笑容,眸光轉厲:「看來姑娘是誤會了。雜家帶姑娘去行宮,可不是為了解姑娘的心結。」

沈丹聞言一怔,拿茶的手僵了僵。

「姑娘的確受了不少罪,可事情過了也就過了。姑娘手裏握著皇後娘娘的把柄,往後,她不會再對姑娘怎樣了。如此想來,姑娘的委屈沒有白受!」

高福利說得頭頭是道,沈丹卻是神情黯然。

「我可不這麼想。皇后對我恨之入骨,她不會放過我的。」

高福利放下茶杯:「姑娘不必如此不安。太後娘娘已經給了姑娘翻身的機會,不是嗎?」

沈丹眉心微動,自知他話中的深意。

太后給了她生育皇嗣的機會,這是她萬萬沒想到的。

「旁的暫且不提,只這一件事,姑娘就該心安才是。」

沈丹輕輕咬唇,不再說話。

待到行宮之後,沈丹先去沐浴更衣,把自己收拾得清麗素凈,方才去見了太後娘娘。

滿懷忐忑心情的她,在看到太後娘娘的那一刻,便瞬間傻眼了。

眼前的這個女人,真的是太後娘娘嗎?

她蒼白單薄,虛弱無力,甚至連呼吸都是淺淺的。

沈丹跪行上前,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輕聲喚道:「娘娘……奴婢來了。」

孟夕嵐閉着雙眸,微笑應了。

「起來吧。不要怕,本宮的樣子雖然不好看,可腦子還沒糊塗。」

焦長卿伴在她的身邊,半跪在她的床邊,輕輕為他按揉着掌心的穴位。

沈丹顫聲問道:「娘娘,您怎麼瘦了這麼多?」

看她的樣子,她似乎病得很重很重。

焦長卿看了沈丹一眼,只覺她不該這般慌裏慌張。不過都無所謂了,娘娘也不會在意什麼。

「你來的正好,本宮正有幾句要對你說。」

「娘娘請講。」沈丹規矩跪好,靜靜聆聽。

「本宮病得很重,所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孟夕嵐對她吐露實情,是時候該告訴她了。

沈丹怔怔跪在地上,聽進去的每一個字都沉沉地壓在心頭,沉甸甸的。

看着面前如此憔悴的太后,她不想相信是真的,也不得不相信。

「皇上眼下還尚不知情,所以,你要幫着本宮把這件事繼續隱瞞下去。」

孟夕嵐早已下定決心,不到萬不得已之時,絕不會讓長生得知自己的病情。

沈丹淚流滿面,重重點頭。

「高福利已經都告訴本宮了。皇后是怎樣對你的……本宮讓你忍下這件事,並非是一味偏袒皇后,而是為你着想。你是本宮親自挑選的人,本宮對你一直給予厚望!可本宮能護着你的時間不多了,以後你就要憑自己的本事和皇后對弈了。」

沈丹聽得心驚膽戰。

「皇后之前擺了你一道,讓你差點送命!可你卻放過了她,這對你來說是一樁好事。皇后對你做的事,是你可以一輩子攥在手裏的把柄。這個把柄,可以保你平安。」

孟夕嵐心裏很清楚,憑着皇上對沈丹的疼愛,她此生不愁沒有皇嗣。一旦她有了皇上的骨肉,名分也會隨之而來。

這本不是孟夕嵐的安排,可她也無心阻攔了。

皇后未能誕下嫡皇子,這是她的運氣。

孟夕嵐只能給她這一次得天獨厚的好機會,她沒把握住,就要輪到別人了。

沈丹一直聽着太后的話,心中再無半點雜念,只對她言聽計從。

「回去好好照顧皇上,不要和他提起本宮的事。待到時機合適,本宮會告訴他的,親自……」

「是,娘娘。」沈丹的一雙眼睛都哭腫了。

孟夕嵐輕輕嘆息:「不要哭哭啼啼的。本宮不需要你們的眼淚,只需要你們做好自己的本分。」

沈丹依言退下。一直站在簾帳後面聽着高福利,隨後邁步出來。

「娘娘,沈姑娘是個聰明人,知道該怎麼做。」

孟夕嵐似笑非笑:「宮裏的女子哪有蠢笨的?不過是有的善於偽裝,有的沉不住氣罷了。」

若是換個位置,沈丹要是皇后的話,她也不會輕易放過一個跟她爭寵的宮女。

「她們年輕氣盛,少不了要折騰一番。只要不傷及皇上和皇嗣,就由着她們去吧。本宮能管得了多少,你又能看得住多少?且讓她們斗一斗吧。」

高福利點頭附和:「想要做後宮的主人,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焦長卿一直在她的身邊,聽着宮裏那些糟心的事。

孟夕嵐雙眸緊閉,按住他的手道:「本宮的手已經不麻了。」

焦長卿目有深意地看了看她,抬手替她整了整鬢角的碎發。「娘娘是不是累了?」

孟夕嵐輕輕點頭,眉眼間露出一抹疲憊之色。

焦長卿抬手拖着她的頭,讓她側身躺下,又將輕軟的薄被蓋上她的肩頭,守着她道:「娘娘睡吧。」

孟夕嵐呼吸淺淺,很快就睡著了。

焦長卿靜坐片刻,忽見門口有人影走動,定睛一看,竟是高福利。

焦長卿緩步走到門口,只見高福利對他做一個「請」的手勢。

兩人來到院中,高福利低低發問:「近來娘娘的身子怎麼樣?」

焦長卿語氣低沉:「娘娘的身子越來越不好。你方才也看到了,娘娘坐着的力氣都沒有了。」

高福利停住腳步,突然轉過身來,面朝著他跪了下來,語氣誠懇道:「焦大人,奴才求求您,想想辦法救救主子!」

焦長卿見他對着自己苦苦哀求,心口一寸寸揪起,異常難受。

「我寧願把我自己的命給她。」

焦長卿低頭看他,見他神情悲痛,便道:「不要這副表情,雖然娘娘什麼也看不見了,可也不希望身邊的人如此……」

高福利抹了一把眼淚,繼而站起身來道;「娘娘還能撐多久?」

焦長卿重重嘆息:「不知道,也許一個月,也許兩個月……」

孟夕嵐如今只是在勉強硬撐,他知道,他也看得出來。

「你跟了主子這麼多年,理應知道她的脾氣。咱們都要做好自己的事,娘娘怎麼吩咐,咱們就怎麼做。」

他能多陪她一日,便是一日。

孟夕嵐這一睡睡了整整一天一宿。

寶珠心裏害怕,幾乎每過一個時辰都會去到床邊,伸出手指探向娘娘的鼻息。

她每次伸出去的手都是抖的,直到確定娘娘無事,她的心才能穩下來。

孟夕嵐悠悠轉醒時,並不知已是一天之後。

「什麼時辰了?」她啞著嗓子問道。

焦長卿握着她的手,二指摸向她的脈門,溫和道:「已經是午時了。」

「午時?本宮到底睡了多久?」

焦長卿聲音暗啞:「娘娘睡了一天一夜。」

孟夕嵐聞言心間一沉。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之前她曾經昏睡過整整三天。

「你一直都在……」

聽他的聲音,似乎一直陪着自己熬著。

焦長卿握着她的手道:「我當然要在這裏,我要陪着你。」

若是她這一覺睡過去,便再也醒不過來的話,那他也要一直等下去。

孟夕嵐搖搖頭,抓了一下他的手道:「這會兒陽光正好,你帶本宮出去晒晒太陽吧。」

她撐起身子坐了起來,寶珠給她披上衣服,正欲伸手扶她,卻見焦長卿伸出雙手,將娘娘穩穩抱起來。

「我帶你去。」簡單的四個字,平和又從容。

孟夕嵐微微抿唇,似笑非笑。

懷中的人,虛弱又單薄,輕輕的,讓人心疼。

焦長卿把她抱到院子裏,讓她整個人沐浴在明媚的陽光中,伸手攏了攏她長長的頭髮。

「娘娘會不會冷?」

孟夕嵐微微昂起頭,迎著暖意融融的陽光,含笑道:「不冷,這裏很暖。」

說話間,焦長卿那雙溫涼的手,已經握住了她的雙手,為她暖著。

春暖花開,這是最好的季節。而這也是她人生中最後的一個春天了。

孟夕嵐心中悵然,嘴角卻含着微微的笑。

焦長卿緩緩在她的面前跪下,捧着她的臉,細細端詳,眼神滿含悲痛。

孟夕嵐睜開看不見的雙眸,似有似無地望着天空,淡淡道:「我想是時候了。」

焦長卿神情恢復認真,忙問道:「什麼時候?」

孟夕嵐嘴角微微上揚:「是時候該準備本宮的後事了。」

宮中一直都有這樣的規矩,為病重之人,準備棺木來沖喜。她早已為自己想過,待她死後,她不要入皇陵,伴着那些冷冰冰的陌生的骸骨。她想要把自己埋葬在西康山間,哪怕只是掩埋在一棵青翠的樹下也好。

焦長卿聞言有些驚異,繼而搖頭道:「不可,娘娘剛剛睡醒,難免心亂。」

孟夕嵐摩挲著去握住他的手,拇指似是安撫一般,輕輕撫摸着他的手背,語氣婉和道:「是時候了,本宮都不介意了,你還介意什麼?與其把那些瑣碎的事情留給旁人煩惱,還不如本宮自己來辦。」

焦長卿到底是忍不住了,將她抱進自己的懷中,心臟像是被人用力拉扯,疼到窒息。「嵐兒,別說這樣的話,我求你別說這樣的話。」

他想個無助的孩子似的,抱着她,哀哀請求。

寶珠在旁,從自己袖中取出帕子揩了揩眼角,繼而背過身去。

孟夕嵐任由焦長卿抱着,悠悠嘆息一聲,才道:「我不怕死,真的不怕。」

若是能安然地在睡夢中結束此生,那對她來說,便是最好的結果了。前世她可是在絕望中,受盡了苦楚……

焦長卿用力抱緊她的身體,卻只覺自己抱着的是一副骨頭。

「我怕!」估計只有老天爺才會知道,他有多麼害怕會失去她。

孟夕嵐不知該如何安撫他,只好回抱住他,抬手輕輕拍打他的背。可她沒什麼力氣,幾下而已,便覺得累了。

焦長卿知道她累了,扶着她的肩膀,幫她坐穩。

他看着晦暗無光的雙眼,傾過身子,用額頭貼着她微涼的額頭,平復心緒道:「娘娘累了,微臣送娘娘回屋休息。」

孟夕嵐順從地靠進他的懷裏,手指輕緩緩的抓緊他的衣襟,淡淡開口:「本宮想去見太上皇,本宮還有話對他說。」

她還能保持清醒的日子不多了,而她和周佑宸註定要有一場離別。

焦長卿低眸看她,片刻才道:「臣這就去準備。」

那些陰暗的執念,早已消失不見,現在他只要她開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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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業鳳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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