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螢夫人是什麼樣的呢？

依芳回憶起來。

說真的，她真不了解她。

她只曉得她不是人族......但也不太像個靈族。

她實在是太像一個人，無論樣貌、作風，還是生活習慣，即便她的確不是。

依芳想起見過她的寥寥幾面，只依稀覺得她就是個保留着古舊貴族作風的年輕女人。

螢夫人不大喜歡外人看見她。

偌大的西院，這麼大的一個院子，也從沒有一個伺候的丫鬟。即便岳家現在敗落了，不再是那個人聲鼎沸的將軍府，但伺候的人照樣是不缺的。

老爺照樣有兩個長隨，夫人二小姐照樣有四個丫鬟，兩個貼身大丫鬟，兩個灑掃小丫鬟。就是大小姐——也就是岳小群，都有她這個貼身丫鬟伺候。

但螢夫人沒有。

若說這是因為她在府中沒有地位，老爺卻對她敬重得不得了；可若是有地位，她又活得這般冷清。

就是她最疼愛的岳小群，也才半個多月會叫過去見上一面。

依芳覺得，螢夫人真的是個矛盾得不得了的人物。

但岳小群沒有這種感覺。

她最喜歡螢婆婆了！

雖然說不上是什麼原因，但她就是願意親近她。她從她那裏學會唱歌，學會上樹，學會怎麼感受風的聲音，學會怎樣才能做一個人......

真奇怪啊！

有時候，岳小群會想：她本來就是個人，為啥要學怎麼做人呀？

......

明宸十八年十月，喚靈役下分支，靈訓司擴招。

靖國身懷靈能的奇人異士紛紛啟程前往國都雍京。一時間，因登冊日過去而平靜下來的雍京又忽然熱鬧回了人擠人的模樣。

「小姐，慢些，走慢些！你等等我呀！」

依芳提着一大堆行李，墜在岳小群後面，氣喘吁吁地跟着穿過擁擠的人潮。

岳小群什麼都不拿，只一隻手上捏著一串鮮紅如火的糖葫蘆，身形靈活地穿梭在形形色色的人流中。

「依芳，你快些呀！」

她驀然回身，沖着依芳興奮地晃着手裏的糖葫蘆：「你快些到，我就分給你吃一顆噢！」

她笑得很開心。

依芳下意識抬頭，正要開口斥上她兩句。但目光在接觸到她身後的景物時，她臉上的神情忽然凝固。

在那裏，岳小群的背後，聳立着一面巨大的墨色城牆。

依芳微微眯起雙眼。

是的，她想，它應該就是一座城了，那裏面囚禁著許多靈族。

從五十多年前的昨天到五十多年後的今日，在這座佔據了雍京一半面積的城池中，囚禁着數以萬計的無辜靈族！

「你在看什麼呀？」

岳小群轉過身，抬起一隻手掌罩在眼睛上方。

她抬起頭，刺眼的陽光穿透不了她的手掌，於是岳小群看清了。

在那面城牆上，橫著三個血紅色的大字「喚靈役」。

「我們都到了呀！」

她放下手，意外喊道。

隨即，依芳看見她更加興奮地對自己招手：「咱們快點進去呀！」

被招呼的依芳愣了一愣，眼中沉鬱的神色瞬間褪去。

她恢復往常的平靜，提氣將落到手臂上的包袱掛到肩膀上。

「快點快點！等下人就變多了，我不想排隊！」

岳小群等不及了，她飛快地跑過來，一把拉起她的手。

溫熱的手心讓依芳的心臟忽然顫了一顫。

這一刻，她感到自己的喉嚨口竟然有些酸澀。

岳小群恍然不覺她的反常，依然開心地與她說話：「我聽阿爹說，到的早的人能自己選住的地方。我想要住在大院子裏，也想要有樹。所以咱們要趕緊進去搶個好位置！」

依芳含糊地應了兩聲。

聽到回應的岳小群臉上立刻露出燦爛的笑容。

但沒過多久，她便又瞬間地拉下臉。

變臉速度之快，幅度之大，原因之模糊，實在是令依芳有些反應不及。

「小姐？」

她不解地喊了她一聲。

岳小群看了看她，隨後抬了抬眉毛，向依芳身後示意。

「切！」

她發出了她所知道的最沒教養的聲音。

依芳疑惑地向身後看去，只見在離她們不遠處的位置，站着一個身形清瘦的白衣少年。

那是白家的白淞。

他在看着她們。

「欠我五個金葉子不還的沒禮貌的大壞人！」

岳小群正努力用使勁撇嘴來表達她的不滿，但效果不大好。

白淞發現她在注意他后，臉上浮出一絲柔和的笑意，接着又向他們揮揮手。

「他是什麼意思？他是覺得拿了我的金葉子很厲害，然後在跟我示威嗎？」

岳小群簡直要出離憤怒了。

依芳連忙按住她的肩膀：「小姐冷靜！他可能只是與我們打個招呼。而且當時他並沒有拿走你的金葉子！」

「我知道！可是那花是我用五個金葉子催熟的！」

岳小群不滿地嚷嚷。

一想起這件事她就生氣，但偏偏現在依芳又按着她，她也不能衝過去向那個壞人要錢。

真真氣煞個人！

岳小群重重跺腳，看着白淞的眼睛彷彿在冒火。

但他無法理解她吃人的目光。

並且，出於貴族的良好修養，還有那支海棠花……白淞的眼神柔軟了些。

他又抬頭望了望岳小群。

過去打個招呼似乎也不錯？

他這麼想着，抬起腳步向著她二人的方向走過去。

「嗤。」

這時候，他身後忽然傳出一聲輕蔑的嗤笑。

白淞下意識回頭。

還沒來得及看清身後那人時，他便覺得肩膀後有一陣猛力襲來。

白淞移了移腳跟，站穩了。

他轉身看過去，只見那裏站着五個穿着綢緞的男子。

中間那個抱着手臂，臉上帶着一抹不甚友好的蔑笑。旁邊幾個勾肩搭背，也不懷好意地看着他。

這幾個人，他的確是有些認識的。

這分別是華、周、劉、吳、楊家的公子。他與他們同窗過一段時日，不過後來也沒有私下聯絡出來過。所以對這幾人，他認識歸認識，但是說不上熟悉。

想到這裏，白淞正了臉色。

為首的華弘益下意識往後縮了縮。

但轉念一想，他記起了白淞現在的處境，還有那漫天傳播的流言。

他有什麼好怕這白淞的？

華弘益的膽子又大了。

他頓了頓，接着鼓足勇氣挺起胸膛，向前邁出兩步，離開那個眾星捧月的包圍圈。

「喲！挺久不見的啊，白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