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晴

新月已生飛鳥外，落霞更在夕陽西。

送王英梅買菜回來，董晨風一個人坐在車裡，點燃了煙盒裡的最後的一根煙，煙霧繚繞中，王英梅的話再一次在他耳邊響起。

「你想跟小雨重新在一起？那你爸媽知道嗎？」見他搖頭，王英梅先是笑了笑，然後又失望的說：「算了吧孩子，婚姻是兩個家庭的事，不是兩個人你情我願就可以的，你們倆這輩子沒緣分，回去吧。」

董晨風趕忙說：「奶奶，我是真的很喜歡小雨，我知道她對我也是一樣的，雖然我不明白她當初為什麼要跟我分手，但是我是真的不想再跟她錯過了，我是認真的，請您告訴我小雨在哪好嗎？」

王英梅再次勸阻他，「小雨命不好，從小到大受了很多苦，如果你真的想跟她重新開始，我勸你還是先回去問問你父母的意見吧，省得到時候又是讓小雨夾在中間為難。」

董晨風一臉茫然的看著王英梅，「又讓她？奶奶您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之前，我父母有對小雨做了什麼嗎？」

王英梅看著董晨風，臉上露出了一絲猶豫。

在董晨風的再三追問下，王英梅嘆著氣說：「三年前，你媽來我們家，說你們不合適，你剛剛也看到了，他的爸爸都不承認她，所以，我們也能理解你媽媽，小雨一直沒告訴你，是不想讓你為難，她總說你對她很好，所以，這三年，她對你一直都很愧疚，覺得不管怎樣都是她辜負了你，覺得很對不起你，但是作為她的奶奶，看到她這些年過得這麼辛苦，我也心疼啊。」

王英梅擦拭了一下眼角繼續說道，「孩子，奶奶跟你說這些不是為了要挑撥你們的母子關係，要真想那麼做，也不會等到現在了，都是做母親的，我非常能理解，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誤會小雨了，她真的很不容易。」

聽著王英梅的話，董晨風心裡更不是滋味，他向王英梅深深的鞠了一躬，滿懷歉意的說著：「對不起，奶奶，我在這兒替我媽向你們道歉，這些年，讓你們受委屈了，真的很對不起，您放心，以後絕對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我父母那邊我會去跟他們溝通，所以，能不能請您先告訴我小雨現在在哪？我真的很想見她。」

燃燒的煙頭燙到手指，董晨風才從回憶里抽離。

一家酒店501房，路思雨正在收拾明天去離縣準備帶的東西，敲門聲響起時，她還以為是自己點的外賣到了。

「稍等一下哦，我走路有點慢。」董晨風站在門口，聽到裡面傳來了路思雨的聲音。

他突然笑了起來，眼眶微紅，沖裡面喊了一句：「不著急，你小心一點。」

路思雨突然愣住了，這聲音，聽起來怎麼那麼像董晨風，她加快了腳步走到門口，透過門上的貓眼往外看，真的是他。

路思雨突然有些手足無措，對著牆上的鏡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頭髮，連做了幾次深呼吸后，才把門打開。

門開之後，董晨風歪著頭笑著，眼含熱淚的看著她，「笨蛋，你怎麼這麼慢。」

這句話，一下子把路思雨的思緒拉回到了學生時代，以前，每次董晨風去學校找她，見了面之後他總會跟她這麼說，就像是固定的開場白一樣。

沒等路思雨反應過來，董晨風便邁步進來抱住了她。

路思雨怔怔的站在那裡，大腦一片空白，想了半天才問董晨風，「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我去過你家了，奶奶告訴我的。」董晨風繼續說道，「路思雨，我剛知道，原來你喜歡搞個人英雄主義啊，我媽說我們不合適，你就跟我分手？你怎麼那麼聽話呀，你不知道我要娶你嗎？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嗎？你不知道你跟我分手，我會有多難過嗎？」

聽到董晨風的話，路思雨滿腹的委屈化成了咸澀的眼淚，「如果你是我，你也會這樣做的。」路思雨推開董晨風，轉過身繼續說著，「既然你去過我家了，那你應該見過我爸跟蘇琴阿姨了吧？」

「是，我去的時候，是蘇琴阿姨開的門，你爸爸，也在。」

「然後呢？她們說了什麼？」

「他們說，我走錯了。」董晨風說完這話，路思雨仰起頭看向天花板，努力剋制著眼睛里的淚花。

路思雨哽咽著問董晨風：「那我奶奶沒有告訴你為什麼嗎？為什麼我有家不回要住酒店，為什麼阿姨會說我們不合適。」

董晨風搖搖頭，路思雨看著他，「好，那我告訴你，我是我爸的私生女，而且永遠都不會被他承認，這下你明白了吧。」

「我不介意」董晨風看著路思雨真誠的說著，「這又不是你能選的，我真的不在乎。」

「你不在乎，不代表你家裡人不在乎。」路思雨開始啜泣。

「你放心，我家人那邊我會去跟他們溝通」說著話，從口袋裡掏出了那枚戒指，沖路思雨單膝跪地，「這枚戒指，是我三年前就買好的，今天來找你，就是來向你求婚的，路思雨，嫁給我吧。」

看著董晨風跪在自己面前，路思雨的眼淚再一次奪眶而出，「你這又是何必呢，快點起來吧。」

「答應我吧，有什麼困難我們一起面對，你不要再拋下我了，我真的不能沒有你。」董晨風的眼眶也濕潤了。

「那你讓我好好想想。」路思雨一邊擦著眼淚一邊說著。

「我記得第一次跟你表白的時候，你就是這麼說的，我也記得那年聖誕節在小吃街，你告訴我其實在我第一次跟你表白的時候，你心裡就已經答應了。」董晨風拉過路思雨的手，直接把戒指套在了她的無名指上。

路思雨看著那枚戒指，眼淚更是像斷了線的珠子。

董晨風站起身來，扶著她的肩膀說：「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的未婚妻了，說好永遠不分手，不許再耍賴了，以後不管發生任何事，真的都不能再離開我了，答應我好嗎？」

路思雨一邊擦拭眼淚，一邊用力的點著頭。

敲門聲再次響起，是路思雨點的外賣，酒店服務員給她送了過來。

董晨風把外賣放到桌上，看到旁邊放著的水果跟點心，拿起來準備吃，快要放到嘴裡時，路思雨大叫一聲：「別吃，那是我明天給我媽掃墓用的。」

「給你媽掃墓？阿姨已經？」董晨風放下那塊點心，驚訝的看著路思雨。

「對，我媽已經去世了。」

董晨風走過去安慰她「對不起。」

路思雨搖搖頭，「我以前一直覺得，我才是那個最不幸的人，其實，跟我媽比起來，我根本都不配說自己不幸，如果她當初沒有生下我，可能她的人生會好過很多。」

董晨風繼續問道：「阿姨為什麼要自殺？」

「她的丈夫，經常喝酒賭博，不務正業，還經常打她，喝醉了打她，心情不好打她，沒錢了也打她，我每次去看她，她身上都是紅一塊紫一塊的，在我說要去找他的時候，我媽告訴我，她從來都沒有告訴過那個男人，自己以前生過孩子，所以千萬不能讓他知道我的存在。後來我就不敢去找她了，總是遠遠的看著她，有一次我看見我媽被那個男人追著當街暴打，一邊打她，還一邊罵她是『破鞋』，我聽著她的慘叫聲，看到她眼神里流露出來的恐懼，就什麼都管不了了，瘋了一樣的就跑過去制止那個男人，我媽在看到我的時候，本能的把我護在身下，她的眼淚滴在我的脖頸，我至今都記得那個滾燙的溫度，我真的很後悔，為什麼沒有聽我奶奶的話，要去認她。」

董晨風心疼的抱著她，「這，其實也不能怪你。」

路思雨搖搖頭，否認了董晨風的說法，「其實那次，在那個人面前，我沒有承認我是我媽的女兒，可是我跟我媽長得太像了，即便不承認，他也開始懷疑了，於是更加變本加厲的打她，甚至還拿我威脅她，我媽那段時間經常給我打電話說如果有個叫劉冰的男人找你，千萬不要理他，更不能讓他找到我，說他能拿我威脅她，就能拿我威脅我爸，我媽說我爸走到今天不容易，讓我保護自己，也保護他。」

「阿姨，心裡一直都是愛著叔叔的吧，在那個年代，未婚生育，真的是賭上了一個女人的一生。」董晨風默默的說著。

「我媽在去世前給我打了一個電話，跟我道歉，說她熬不到我結婚那天了，更沒有機會看到我生兒育女，你知道我聽到她說『熬』這個字的時候，我的心有多痛嗎。她說她這輩子一點都不後悔生了我，就是覺得很對不起我，說她從來都沒有盡到一個做母親的責任，知道我現在過的很好，她走的也安心了，但其實我跟她說的那些都是騙她的，我過的一點都不好，我只是覺得我那麼說，她心裡會好受些，我沒有想到會是這樣。」

路思雨說完嚎啕大哭，不停的自責。

董晨風抱著她，不停的安慰著，「其實，能擺脫掉那個男人和那樣的日子，對於阿姨來說未嘗不是一種解脫，我想在阿姨心裡，你的出現帶給她的快樂一定遠遠多於痛苦，奶奶一直不讓你找她，是為了保護她，而你媽媽的離世，其實除了解脫自己，很有可能也是為了保護你和叔叔。」董晨風嘆著氣，「叔叔可真幸福，能夠擁有你們這樣的家人。」

路思雨長嘆一聲，「他是很幸福，可是他的幸福都是用我們的痛苦換來的，我、我媽、我奶奶、甚至是蘇琴阿姨，都是他幸福生活的犧牲品。」

「叔叔知道阿姨去世后，應該也很痛苦吧。」

路思雨苦笑著，「他不知道，我奶奶也不知道，這是我媽媽的意思，也許就像你說的，是為了保護他吧。」

「阿姨，真的是很愛叔叔。」

「其實我爸也很愛我媽。」路思雨看著董晨風繼續說道，「我媽媽叫余晴，我叫思雨（思余），我爸爸的另一個女兒叫憶晴，所以，在我爸心裡一直都深愛著我媽，連我奶奶都說，在感情上，我爸更多的是虧欠了蘇琴阿姨。」

董晨風好奇地問路思雨：「那你爸媽當初為什麼沒有在一起？為什麼叔叔不愛蘇琴阿姨卻也一直不離婚呢？」

路思雨感嘆道，「如果過去的通訊設備，能有現在這麼發達，興許他們也就不會錯過了，不過我奶奶也說，當初我爸是要跟蘇琴阿姨離婚的，是我媽沒有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