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吃街

已進四月，寒城的天氣卻依舊如同這座城市的名字一般。

接連幾天的陰雨給即將到來的清明節又增添了不少哀傷的氛圍。

陰沉的天空，壓抑的讓人透不過氣。

王英梅在電話里告訴路思雨，說他們已經買了明天早上從穗城出發的高鐵票，大概在中午的時候就到寒城了。

路思雨坐在沙發上，抬頭看向窗外，然後對著電話那頭的王英梅說：「奶奶，寒城這幾天總下雨，回來時，記得在包里放把傘。」

王英梅答應著，囑咐路思雨要照顧好自己，隨後告訴她：「這次他們只住一個晚上就回去了。」

一個晚上？往常路威霆跟蘇琴回來的時候都會住上個三五天的，這次為什麼要這麼趕，難道，是因為路憶晴嗎？

路思雨心裡嘀咕著，語氣卻很平淡的回復了一句：「哦，知道了。」

簡單的吃過午飯後，路思雨開始收拾屋子，跟以往不同，她這次差不多花了四個多小時才把房間收拾完。

拖著疲憊的身體癱坐在沙發上，她習慣性地拿起手機，看到微信的置頂消息那裡，廖潔在下午一點二十分的時候給她發了17條信息。

點開之後，是她跟陳小義兩個人在她們高中常去的那條小吃街上拍的照片和一段搞笑視頻，最後一條語音里廖潔跟路思雨說：「從明天開始這裡很多店鋪就準備搬走了，如果你想來的話，晚上我就再陪你來一趟，如果你不想來，那就把我傳給你的照片保存下來吧。」

路思雨捧著手機，會心一笑，心裡的陰霾頓時被清掃走了一大半。

廖潔是她唯一的朋友，對於她來說，能在這個冰冷又灰暗的世界里遇到廖潔，是老天爺對她的眷顧。廖潔就像是一名守護神一樣，總是能在她最脆弱最難受的時候，給到她恰到好處的溫暖。

可能是因為廖潔的父母都是警察的關係，所以她身上最不缺的就是正義感，平日里，「路見不平一聲吼，該出手時就出手」的事她可是做了不少，廖潔的媽媽總說她，一點女孩子的樣子都沒有。

但在路思雨的心裡，沒有人比廖潔更懂得照顧別人的感受，尤其在那些年，如果不是因為廖潔的庇護，她在學校里肯定也不會那麼「平安」的度過。

路思雨給廖潔回了一通電話，跟她說下午在收拾屋子，才看到她發的信息。廖潔直接問她去不去小吃街，如果去的話，晚上七點就在小吃街的路口碰面。

路思雨沉默了幾秒，語氣有些遲疑，「你說，董晨風會去嗎？」

「應該會吧。」廖潔回復道，她心裡很清楚，那條小吃街對於路思雨的意義就是她跟董晨風在那裡的回憶，雖然他們已經分手了，但是她應該是期待見到他的吧。

介於廖潔中午已經去過一次了，所以路思雨並不希望她再特地陪自己跑一趟，但廖潔卻說：「一起懷舊是狂歡，一人懷舊叫孤單，我反正在家也沒事，好了，別廢話了，趕緊收拾收拾出門吧。」

掛了電話，廖潔不自覺地嘆氣，原本以為她跟董晨風在未來沒有交集就已經夠讓她遺憾了，可現在連過去都要被摧毀了，路思雨的心裡一定很不好受吧。

窗外的雨已經停了，路思雨出門的時候在包里放了一把傘和一件加厚外套，現在正是倒春寒時期，晚上的氣溫會很低，畢竟現在是一個人生活，萬一生病的話，會是一件很麻煩的事。

學校那條小吃街離路思雨家很遠，開車要半個小時，坐公交的話中途還得倒一趟車，最快也得一個小時左右。

雨後的街道逐漸熱鬧起來，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輛川流不息。

路思雨站在人行道上，回想著廖潔在電話里跟她說的那些話：「如果當初，提分手的那個人是董晨風，我想你現在應該會好受些吧，至少，不會覺得是自己傷害了他，而一直愧疚這麼多年。」

是啊，不管當初分手的時候，她心裡有多麼的不舍和不甘，結果都是她傷害了他。

後悔嗎？

當然！

如果能重來呢？

。。。。。。

還有重來的機會嗎？

陷入沉思中的路思雨，絲毫沒有注意到已經亮起的指示燈，等她回過神時，顯示器上的數字已經開始閃爍了，她慌張的向馬路對面跑去，可是還沒跑多久，紅燈就亮了。

這時，拐角處突然衝出來一輛計程車，沖她連摁了幾聲喇叭，路思雨嚇得大叫一聲，司機在驚慌之下趕緊踩剎車，但還是撞到了她。

周圍一下子圍上來好多人，司機氣沖沖地從車上下來，指著路思雨罵罵咧咧。

自知理虧的她，在聽到司機的責備時並沒有反駁，而是在不停地道歉。在幾次試圖想要站起來的時候，右腿的疼痛都讓她難以堅持，她拜託那位司機師傅把她送到附近的醫院。

可司機一聽更火了，不但說她是專業碰瓷的，還一副特別委屈的樣子，不停的跟周圍的看客說是路思雨自己摔倒在他車前，他並非違規駕駛，也根本就沒有撞到她。

看到他那麼的蠻不講理，路思雨也不想再多說什麼，只好咬著牙，硬撐著艱難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她有些生氣地跟那個司機說：「有哪個碰瓷兒的，會在車禍發生后，承認是自己錯了的，您剛剛睜著眼睛說瞎話的時候，是不是連自己都信了？撞沒撞到我，您自個兒心裡清楚。」

說完話，路思雨扶著右腿，一步步挪著朝馬路邊走去，周圍的看客逐漸散開，那位司機師傅回到車裡依舊是罵罵咧咧。

在離那輛車不遠的另一台計程車里，坐在後排座位上的顧嵐問副駕駛上的董晨風：「前面圍那麼多人，是發生車禍了嗎？」

董晨風像是沒有聽到一樣，眼睛只顧盯著朝馬路邊走去的路思雨。

司機師傅告訴顧嵐，好像是前面那輛車撞到了那個姑娘。

顧嵐察覺到了董晨風的異樣，便將目光投向了那個被撞的女孩兒，等她看清楚那個女孩的長相后，便立刻恍然大悟。

她朝董晨風的肩膀上拍了一下，「那個被撞的姑娘是路思雨吧？你不下去看看嗎？她看起來傷的可不輕哦。」

董晨風轉頭對顧嵐說：「姐，你跟司機師傅一起送她去醫院吧，她現在這樣就算到了醫院，一個人看病也挺麻煩的，我自己再重新打輛車，反正這裡離4S店也不遠了，一會兒提了車，我再去醫院接你。」

顧嵐有些不解地問他：「你既然這麼關心她，為什麼不自己帶她去醫院？」

董晨風轉回頭，否認了顧嵐的說法，「就算被撞的人不是她，我也會這麼做的，再說了，男女有別，我帶她去醫院難免會有不方便的地方。」說完這話后，他回頭特地囑咐顧嵐，「不要讓她知道你認識我。」

董晨風下車后，司機師傅好奇地問顧嵐：「你們認識那個女孩兒？」

顧嵐倒是很直爽的回答道：「她是我弟的前女友，不過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見她，她也並不認識我，所以一會兒您可別說漏嘴了。」

司機師傅微笑著點點頭，打開車門，朝路思雨走去。

路思雨一上車便對顧嵐表示了感謝，隨後從包里掏出了一百塊錢遞給了旁邊的司機。

顧嵐看到后連忙擺手說著不用，也快速地從包里掏出錢來跟司機師傅說車費由她來付。

路思雨回頭很誠懇地跟她說，這是為了感謝她的仗義搭救，所以勸顧嵐不要客氣，因為這是她應該做的。

因為這一舉動，兩個人彼此間的陌生感也消除了不少。

在去醫院的路上，顧嵐有一搭沒一搭的找路思雨聊天，路思雨倒也客氣，基本上有問必答。

到了醫院門口，當顧嵐說要陪路思雨一起去檢查的時候，路思雨趕忙說自己一個人也可以，不好意思再麻煩她了。但顧嵐卻很堅持，「就讓我好人做到底嘛，我正好也沒事，況且你一個人確實也不方便吶。」就連旁邊的司機師傅也勸路思雨說陌路相逢是一種緣分，讓她不要拒接顧嵐的一片好心。

盛情難卻，路思雨只好接受了顧嵐的好意。

排隊等號的過程中，她們兩個人坐在休息椅上聊天，顧嵐問路思雨現在有沒有男朋友，路思雨聽后微笑著搖搖頭，隨後反問她：「你現在有男朋友嗎？」顧嵐微笑著伸出了右手，給路思雨看自己無名指上的戒指：「還有一個月，我就要結婚了，我老公是我大學同學。」

路思雨聽后，向她表示了祝福，並投去了羨慕的眼光。

顧嵐順勢問道：「像你這麼漂亮的女生，上學時應該有很多人追吧？大學的時候就沒有談戀愛嗎？」

路思雨倒也坦誠，「高中時談了一個男朋友，他是一個很好的人，只不過我們沒有緣分，大二那年分手了，所以，我很羨慕你們這種從校園走到婚姻的愛情。」

說這話時，路思雨臉上的失落毫無掩飾。

曾經她也幻想過自己會在大學畢業后就跟董晨風結婚的，只可惜，這個幻想終究也只能是幻想了。

檢查結果出來后，醫生告訴路思雨她的右腿是韌帶拉傷，沒有傷到骨頭，囑咐她，一定要少走路，多休息，一周后再來醫院複查。

從診斷室出來后，廖潔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她說自己已經到小吃街了，問路思雨現在走到哪兒了。

路思雨並沒有告訴廖潔自己被車撞的事，只跟她說自己已經在路上了，可能要稍微晚一點到，讓她自己先逛著。

顧嵐在旁邊聽到了她們的對話，好奇地問她：「為什麼不告訴她，你現在受傷的事？雖然醫生說沒有傷到骨頭，但是韌帶拉傷也挺嚴重的呀，而且我剛剛也看到了你小腿那裡有一大片瘀血，所以，你真的不打算回家休息嗎？」

路思雨非常歉疚的跟顧嵐道歉並跟她說起了關於小吃街的事，原本人家陪自己來醫院，於情於理晚上都應該請她吃頓飯的，但今天的日子對於路思雨來說實在是有些特殊，所以，請顧嵐包含的同時路思雨也承諾說，等自己的腿好些了，一定會好好的謝謝她。

顧嵐表示諒解，心裡卻嘀咕著：「小吃街？難道董晨風今天跟舅媽說晚上不回家吃飯，就是要去小吃街嗎？怪不得劉瑞鑫告訴他那裡要拆的時候，他會那麼驚訝，原來那裡是他們以前經常去的地方。」

顧嵐攙扶著路思雨走出醫院，把她送上了一輛計程車。董晨風在不遠處看著路思雨離開，才啟動車子緩緩地向醫院門口駛去。

剛打開車門，董晨風便問顧嵐：「她不需要住院嗎？」

顧嵐搖搖說：「放心吧，沒有傷到骨頭，不需要住院，不過就算醫生讓她住院，我想她今晚也不會住的。」

「為什麼？」董晨風看著顧嵐，眼神里透著急迫。

顧嵐看著他輕笑了一聲，故意不緊不慢地說著：「她說她們高中時常去的那條小吃街要拆了，今晚過後那裡很多店鋪就會搬走，所以想趁那些店還在的時候過去看看，我問她，不過就是一條街而已，至於傷成這樣還要去嗎？她說，那裡有她很重要的回憶。」說這話時她看向了董晨風，「你今晚也是去那裡吧？既然是她很重要的回憶，應該也是你的吧？」

董晨風低下頭，眼神里閃過一絲憂傷，「我們高中的時候經常去那裡，我以為她不會去呢。」

顧嵐靠在椅背上，輕嘆一聲，「跟她聊天的時候，提到了前任，她說他是個很好的人，也說很遺憾沒有能跟他從校園走向婚姻，她說這話的時候能看出來是真的很難過，所以，我想在她心裡應該還是很在意你的。」

董晨風苦笑了一聲，「會嗎？興許只是單純的遺憾吧，我不覺得我對她來說有那麼重要。」

顧嵐皺著眉，抿了一下嘴巴繼續說：「我不知道你們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我覺得她沒有你說的那麼薄情，你覺得她不在意，那是因為你沒有看到她腿上的淤血和走路時強忍著疼痛的樣子，我攙著她的時候明顯能感覺出來她每走一步路，身體都是抖的，如果不是因為真的在乎，她大可以回家休息，根本不用讓自己這麼辛苦。我想你應該也明白，一個地方之所以令人懷念，不是因為那個地方本身有多麼的充滿魅力，而是在那裡曾經出現過讓自己難以割捨的回憶。」

董晨風點點頭，「是，是難以割捨，不過都是過去式了。」

「過去式？是嗎？」顧嵐輕嘆一聲，沒有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