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久別重逢

導語：人生來不是可以擁有什麼，而是你選擇去得到什麼，哪怕義無反顧，哪怕烈火焚身。

「不知不覺，十年了。」趙荏苒站在煙海城機場門口，望向這個熟悉又不熟悉的城市，抬頭望向天空中的那抹灰影，心想十年前自己走的時候，天空中也有一道黑影——那時候一切都是黑色的，是冷寂的，是殘忍的，是她永遠也不想面對的。

從機場走出來，上了大巴，一直沿著南河路開向市中心，趙荏苒望著路兩旁的建築，有些新奇，那時沒有這麼多的樓，路也沒有那麼平整，而路的兩旁的那些矮屋早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無數高層大廈。

現在想來，時間是武器，殺死了曾經，也震懾著未來。

趙荏苒坐在機場大巴上，望著窗外的車水馬龍，心想就是不知道它能不能殺死仇恨。

…………

…………

大巴停在了市中心，趙荏苒從車上下來，眯著眼睛看向天空中刺眼的光芒，是的，這裡就是煙海城，趙荏苒心想。

拖著皮箱走向街口那盞像是豎立了兩百年之久的古銅色的路燈，趙荏苒宛然一笑，心想你還在就好。

目光投向前方橋頭處，藍瑩瑩的「東河水灣大橋」六個大字刻在石碑上，最底下有一個提名，趙荏苒沒有仔細看，便徑直走了過去——提名上寫著「文韶華」三字

一條長河硬生生的將這城市分成兩半，煙海城城中共有五座長橋連接著這座小城。

城市有橋可以連接，那人心呢？靠什麼接觸？有人說靠感情，那感情的線斷了又拿什麼修補？兩個人在一起，多的是體諒與寬容，若是沒有這兩樣，難，很難。

趙荏苒站在橋上，思緒萬千，她想，忘了嗎？忘了也好！

走在街上，認真的看著煙海城，久別相逢，她很開心。

在義大利的這十年，她學會了很多東西，比如做飯，比如攝像，比如彈琴，都是一些自己喜歡的東西。

忘記某些事情，只有投入到一些需要特別專註且需要思考的事情當中才有效果。

忘記某些事情，成為了她這十年裡每天必做的功課。她別無它法。

煙海城中央廣場旁邊的一個咖啡廳里，一個戴著墨鏡的女子坐在雅座中，慵懶的手放在桌子上，然後又將臉放在手上，像極了睡著了的模樣。

墨鏡姑娘名叫林小妮，她坐在這裡已經一個上午。自從早上接到那個電話，她似乎感到全身的毛孔都緊閉了起來，十年，不是一年兩年，她終於再次聽到那個聲音。

是的，她在等趙荏苒，她們兩個曾經是同學，也是摯友。

忽然，林小妮跳了起來，她接上電話問道：「下飛機了？要不要我去接你？」

「不用，我已經到了廣場，告訴我你在哪就行。」

「就那個，盤旋路十字過來的這個soyou

g咖啡!」林小妮激動的話都快要說不清楚。

趙荏苒站定在廣場中心，向四周望了望，確認了方向，看到那已經煥然一新的咖啡廳門匾，心想你也還在。

煙海城對於趙荏苒來說是冰冷的，冰冷的回憶與冰冷的人——但也全然不是冰冷的，總歸還是有那麼一兩個人與那麼一兩件事，是讓自己能夠感到溫暖的，只不過冰冷大於溫暖而已。可是她的黑髮里卻纏上了青絲。

時間還是殺手，悄然無聲的殺死了稚嫩。

趙荏苒走到咖啡廳門口，推開門進去，一眼就看到了林小妮在座椅上興奮不安朝門口不停望著的模樣。

林小妮又跳了起來，直直的朝著趙荏苒跑來，速度之快直到趙荏苒面前才堪堪停了下來。

趙荏苒摸了摸她的頭，笑了笑，林小妮也笑了笑，隨後眼淚便掉了下來。

咖啡放在紋著花紋的托碟中，勺子放在咖啡里，勺子頭溫柔的露在杯口處，咖啡冒著熱氣，旁邊的一盆綠葉隨窗外的風搖來搖去，像是上學時在課間睡著了的林小妮。

兩人坐了下來，趙荏苒還未開口，林小妮便問道：「你，你終於捨得回來？這些年你到哪裡去了？為什麼不打電話給我？你知不知道我很擔心你？我……」

趙荏苒笑了笑，笑容就像花兒迎風招展。

林小妮突然停了下來，噘著嘴生起了悶氣。

「又怎麼了？」趙荏苒問道。

「哼，看你這樣子，在國外一定混的極好，害我白白擔心了多少年。」看著林小妮噘著嘴的模樣，趙荏苒笑了起來，然後又故作嚴肅著說道：「我不在的日子你有沒有亂勾搭男人去？」

林小妮聽見此這話，正要生氣時，忽然看見了趙荏苒頭髮里的幾根白髮，她又仔細看著趙荏苒的臉，確認到了某些事情，一瞬間又難過了起來——哪怕趙荏苒偽裝的再如何高明，化妝技術有多好，也遮蓋不住她眼角的皺紋以及神情中的疲憊。

這些年，原來你過的可能沒有我想象中的好。

兩個人靜坐著，微風帶著陽光的溫暖從她們面容上輕輕拂過，拂過她們的臉龐，拂過窗外的綠葉。

咖啡廳里人並不多，而且咖啡廳一般情況下也很靜，她們更靜。

就像兩盞孤燈，林小妮手捏著咖啡杯把手心想著。

忽然林小妮又站了起來，抓著趙荏苒的手，走向四里街的火鍋店，飛機坐了這麼久，她還沒吃飯吧？

……………

……………

飯桌上，放著一碟碟菜，有寬粉、羊肉、牛骨頭、香菇、花菜、以及綠筍。

牛油紅湯在鍋里不停的翻滾著，兩個人笑著聊著天，若是文玉在這裡，就能發現她們兩個說的話沒有一句是關於過去的。

「為了我們美好的明天，乾杯！」趙荏苒舉起酒笑道，林小妮也大喊道：「久別相逢，不醉不歸！」

她們坐的是大廳里的雅座，火鍋店裡正在吃飯的人朝她們看了過來。

兩人幹完這杯酒後才發現周圍人的議論聲，不禁相視一笑。

酒過三巡，二人的臉微微有些紅潤，在火鍋冒著迷霧一般的蒸汽下像極了兩顆紅蘋果。

林小妮借著酒勁，鼓足了勇氣問道：「那他呢？」

趙荏苒聞言愣了愣，忽然感覺有些冷意，她隨口說道：「沒有聯繫。」

林小妮說道：「你回來他知道嗎？」

趙荏苒搖了搖頭微嘲道：「為什麼要讓他知道？」

林小妮沉默了起來，趙荏苒不以為然的往鍋里下著菜。

你是真的忘記他？林小妮有些難過，雖然那些事情與自己無關，但還是有些不理解，她怎麼能忘了那個男孩？要知道當初……

「你吃毛肚嗎？」趙荏苒忽然問道。

林小妮苦笑著點了點頭，說道：「卻之不恭！」

既然你不說，我何必如此再問？

正吃間，趙荏苒的電話響了起來，趙荏苒看了一眼林小妮說道：「是文玉。」

林小妮眯了眯眼，又點了點頭，接著不知道怎麼回答，接著仔細想了想當初那個男孩遇到這種情況會怎麼回答，半響，終於想到了。

她說道：「我們吃飯，關她什麼事？」

趙荏苒沒有在意林小妮的語氣，說道：「我給她說了。」

林小妮聽到此話有些沉默。說了，便是說了趙荏苒回來的事情，她有些難過，心想有我還不夠嗎？

趙荏苒接上電話給對方說了地址，然後掛斷了電話，對林小妮又說道：「其實她人不錯。」

林小妮撇了撇嘴，沒有回答她的話，心想文玉的人不錯，高興的莫過於那些男人。

不多時，文玉便來了。

三個女人一台戲，女人之間的感情男人不懂，趙荏苒此時也有些迷茫，心想小妮你不是不喜歡她嗎？

文玉和林小妮坐在一起，嘴像是開了光一般，聊的天花亂墜，哪有生死之仇那般模樣，兩人此時宛如一對孿生雙子。

三個女人論顏值，平分秋色，各有不同，趙荏苒就像是初秋的雨，宛如站立在林間小道里望著今生最愛的人遠離的那種多情又悲傷的女人；林小妮則像是初夏的蟬，嘰嘰喳喳可愛至極；文玉人如其名，溫文爾雅，像是冬日裡落在無盡白雪下的一朵梅花，讓人看見便覺得憐惜。

按理說，英雄相惜，美女也一樣，為什麼林小妮不喜歡文玉？

因為容貌是一回事，職業又是一回事。

文玉是小三，跟著一個比自己大二十多歲的已婚男人。她的職業便是小三。

也就是職業小三。

趙荏苒則想的簡單，生活所迫也好，命運也好，總歸她是自己從前的好朋友，現如今走上這條路，自己不該介意她。

何況自己當初從這個城市離開的時候名聲也不怎樣好聽，但誰又能理解呢？

想到這裡，趙荏苒有些難過，望著窗戶玻璃上的霧氣以及燈光下自己的剪影，腦海不自主的浮現出那個身影，只是已十年，不知道是否他還安好，不知韶華可曾在他臉上留下些什麼痕迹。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那麼，你又在哪裡？

………………

煙海城十年前並不是市區，只是個縣級區，而趙荏苒離開的十年裡，煙海城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其中最為突出的三件大事便是煙海城撤縣建市，海昌集團公司破產，君臨集團的崛起。

煙海城的撤縣建市成就了君臨集團以及數不清的企業，刺激經濟發展最好的辦法便是集中力量，整合資源，這也決定了君臨集團未來的成就有多高。與其同時，曾經煙海城的驕傲海昌集團公司早已淹沒在歷史中，哪怕這個歷史只有短短几年時間。

不為人知的是，現在煙海城最為強大的集團公司的總裁是曾經榮耀的海昌總裁的獨子。

他從失敗中站起，從那個女人的手中站起。

他手段冷酷，不知有多少人因為他的公司而破產———生意本是你死我活。

他叫文韶華。

他的學歷只停留在煙海城第一中學。

時光荏苒，韶華已不在，第一中學的那個多少女孩心中的白馬王子如今真的成為了白馬王子，然而卻沒有幾個同學知道。

他早和那些人斷了聯繫。

「聯繫和沒聯繫之間的區別在於你我，又何必去想那些東西勞神呢？」文韶華站在君臨集團公司總樓最高層的辦公室巨大的落地窗旁邊，目光放在窗外腳下城市。是的，這棟樓是煙海城第一高樓，文韶華站著的地方是全市最高。

他的背後跪著一個男人。

這個男人聽到這話，又把額頭觸在地上，語氣很是卑微，就像是古代覲見天子的大臣，而且這個大臣還面臨著誅九族的下場。

「能不能放過我，我們好歹是同學，雖然沒有聯繫，但那時候我沒有對那事情發表過任何意見。」男人跪在地上，神情語氣越加卑微。

文韶華沒有說話，望著湛藍的天空以及那幾朵白雲，心想今天天氣確實不錯，適合收購公司。

男人見文韶華沒有說話，又向對方磕了兩個頭，接著說道：「那時候我做了很多錯事，但，夠了嗎？」

「夠了嗎？」文韶華忽然轉過身來，目光明亮如一把利劍的盯著他：「元傾，別說我不給你機會，四百三十萬的貸款我給你減去三十萬，剩下的四百萬一周內還清，這已是最大的讓步，別說作為老同學我沒有給你機會！」

這個叫元傾的男人忽然抬起頭來，眼神中儘是怒火，像是燃燒的太陽。

「文韶華，何止於如此絕情？我的公司養活著我的全家，你為什麼一點退路都不給我留？」

「我說了，這已是最大的讓步。」文韶華面無表情的說道。

「呵呵！」元傾緩緩站了起來，因為長時間的跪著，雙腿已經發麻木，身體搖搖晃晃，他指著文韶華怒罵道：「你就是個孫子，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的是什麼，不就是因為趙荏苒的事情？沒錯，我就是上過她，你怎麼著？說來我還想笑，你這麼深情，到頭來卻落個家破人亡，真是活該！」

文韶華皺了皺眉頭，任何和他熟悉的人都知道他很生氣，但最終他還是沒有說話，他轉身離開辦公司，沒有再看元傾一眼，留下元傾在辦公室失神落魄。

「不計一切代價將元氏收購！」文韶華有些寒冷的聲音在樓道里回蕩……

元傾猛的醒過神來，看了看這間辦公室，以及窗外的那幾朵白雲，心想到底什麼才算是自由？他看著窗外陽光明媚，白雲朵朵，伸出手來，想要觸碰……

傍晚，君臨集團已將所有收購元氏的手續辦完，代價不過文韶華承諾元傾的百分之五十，說來他還是給了元傾一些機會。

文韶華坐在車裡，望著樓下張起的白幡以及靈堂，臉色有些難看，但想到某些事情后，又逐漸平復正常。他招了招手示意司機開車，黃昏下的暖洋洋的橘光映入車內，他沒有再去看一直在車外站著的那個女人，他不想看，因為那目光實在是太陰冷。

他從我的辦公司跳了下去，管我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