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3章大結局(二)

第653章大結局(二)

「……」

宗政明淵至始至終都未發一言,從姜昃揭開所有到現在,他的視線就只在安夙身上停留,連眼帘都沒有眨過,此刻聽女子的問話,他卻是驀然間抬腳邁步往著安夙的方向走去。

「小東西……」

他停在女子面前一步遠,垂眸凝著安夙掀唇:「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從來沒想過要安家的人死,我也從來沒有想過要你死。夏候雪瑤她的確是我的人,早在數年前,便自願前往無妄巫族。」

「她之所以前往巫族也的確是為了我尋找玲瓏玉骨,可這些都並非出於我的意願,對我來說玲瓏玉骨早就不再重要,因為我知道他不會讓我拿到,他也不會允許我用玲瓏玉骨和他換回身份,而我也從未想過要去和他爭和他奪。」

他說着微微頓了頓:「宗政明淵這個名字,我一直沒想過佔為己有,我也從未想過霸佔奪走他的人生,實際那個人生只是他不想要的,這具殘缺的軀殼也是他早就不要的,即使玲瓏玉骨可以再次替我們轉換身份,他也絕對不會允許這樣的事實發生在我身上,小東西,你可知道那是為什麼?」

「……」

安夙凝著宗政明淵未語,只靜靜的聽着男人的話,那雙鳳眸里的冷意並未有半分的消減,可也沒有任何的動作,她只那般看着,看着男人的雙眼,這刻能從男人的眼中清晰的看到她曾經,在鳳城那座山峰上沒有看清的東西。

那抹濃烈致極的痛和殤……

宗政明淵驀然間竟是勾唇笑了,那笑容在陽光下異常灼烈,卻也異常的蒼白而慘然:「因為這個身體,早就已經骯髒不堪,你不介意百里雲霄的過去,即使發生那麼多的事,你仍然陪在他身邊。所以我想你不介意他,那也必然不會介意這樣的我……」

如果她愛的人是他,他相信她必然不會介意的,她永遠不會知道,一個只能頂着別人的軀殼,永遠都只能活在黑暗裏的人,到底有多麼渴望那一線光明出現在自己的世界。

「你什麼意思,你……」

安夙神情微微一震,什麼叫做骯髒不堪的身體,什麼又叫她不介意錦歸哥哥的過去,那必然也不會在意他的過去?那讓安夙本能的想到了一件事,當初錦歸哥哥為質時,在鄴宮裏發生過的事。

即使時隔多年,那些事已然無人再提及,可其實知道的人並不在少數,他是在指,當年錦歸哥哥差點受辱的事?

他……

宗政明淵仍然笑着,那笑少了男人與生俱來的冷,多了些艷烈的味道,他輕輕點頭,靜靜頷首:「如你所想,只是,那時候的我沒有他那麼大的勇氣可以毫不猶豫的划傷自己的臉,拿自己的命去拼,我也沒有他當年那樣的幸運,能夠保住自己身為男人的最後一絲尊嚴……」

「其實我哪有什麼尊嚴,這身體根本不是我的,而我卻頂着它活了,整整的十七年,我活在那紅紅的宮牆裏,生活在那奢華的太子宮中,享受着萬人尊崇朝拜的富貴權力,在外人看來是那麼的高高在上,可我覺得我其實不過是只是生活在黑暗裏的一隻骯髒老鼠,呵,呵呵……」

男人說着低笑出聲,那笑聲帶着濃濃的自嘲,他垂眸緊鎖著女子清瘦而精緻的臉龐,看着那雙清棱的眸子。

他沒有百里雲霄那樣的勇氣,他同樣沒有她這樣的勇氣,他沒有勇氣像她那樣去承認所有,他更不能像她一樣去正視和面對那段過去,因為他連去了面對自己的勇氣,都沒有。

他將自己困在無盡的黑暗裏,毀滅那些曾經毀了他的人,同時也等着他自己被毀滅的那天,到來!!

如果,沒有遇到她的話。

安夙定定的凝著宗政明淵,看着男子寒星般的眸里,那抹濃烈的殤與痛被徹底的掩去,亦定定的看着男人臉上的笑,心中莫名有些發堵,以至於她好半晌都沒有出聲。

「你說的不錯,他只是不甘心而已,他不過是因為永遠都無法再拿回自己的身體和身份,而感覺到不甘心,所以他想要我痛苦,所以他想要所有人的都陪着他痛苦,可他說的也沒有錯,二十幾年的恩怨,總也到時是該了結了。」

宗政明淵說着轉頭看向旁邊不遠處,此刻仍舊如坨爛泥般,癱在轎椅上的夏候雪瑤,他視線凝了半晌,一步步走到夏候雪瑤身邊。

男人伸手落在女人腐爛的臉龐,那張俊逸的臉上並沒有絲毫的嫌惡,有的只是止水般的平靜:「瑤瑤,我早就和你說過,你做的一切都只是徒勞,現在你明白了,就算你能拿到玲瓏玉骨,可那對我來說也根本沒有用。」

「不,不會沒有用的,怎麼可能會沒用呢,一定會有用的,只要我能找到玲瓏玉骨,那些噩夢就會不會再纏着你,到時你就不用再忍受那樣的痛苦,你還會是那個乾淨的你……」

夏候雪瑤昏濁的眼裏淌出顆顆淚滴,此刻竟是拚命的搖著頭:「你根本就沒有錯,如果不是為了救我們,你早就一個人逃掉,你根本不用忍受那些,如果不是為了救我們,這所有的事都不會發生,只要拿到所有的玲瓏玉骨,一切都會回到最初,你相信我,會的,一定會,一定會的……」

「沒用的……」宗政明淵只重複了三個字。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會沒有用呢,怎麼可能會沒有用……」夏候雪瑤像是痴了般,低低的呢喃著,女人早就看不清五官的臉上,昏濁的淚水如雨水般涌了出來,嘶啞而哀鳴的聲音,在寂寂的空地上空不停的盤旋。

那是徹徹底底的崩潰。

那雙渾濁的眼裏,才燃起的光亮也都在那刻暗了下去。

「你是真的,真的很愛她是么?」

她垂頭看着男子落在自己頸間的手,滿是疤痕的醜陋嘴角,竟是輕輕的勾起著抹淺的弧度:「如果早知道結果是如此,當初我一定不會,我一定不會選擇離開你,我以為我和你,還有很多時間,可原來根本就沒有機會……」

「鏡塵哥哥,我不奢求你今生能愛我,可如果有來生世,能不能把你的心留給瑤瑤,瑤瑤願意用生生世世,只換取來生與你相守,鏡塵哥哥,來生不管你在哪裏,不管你到底變成什麼樣子,瑤瑤都一定會找到你的,能死在你手裏,瑤瑤覺得很,很幸福……」

女子嘶啞的聲音隨着那道清脆的骨斷脆響而徹底的消逝,她的眼睛卻始終凝著那個站在椅畔的男人,那雙昏濁眼瞳里唯一映出的,是男子的那張臉,如刻刀般鐫刻入骨,永久的消失,可也永久的定格。

安夙只靜靜的看着這幕,看着夏候雪瑤斷了氣,完全的沒了聲息,腦子裏回蕩的是,女人嘶啞的聲音,心中卻不知是何感受,那個剝她臉皮,斷她雙腿,害死她族人的女人死了,她卻並沒有多少的快慰,她的心情異常的平靜,平靜中她的腦子裏浮現出一句話。

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

從羅漢破廟裏的初見,再到她親手將她放出牢籠,那個曾經她認為明艷卻又狠毒如廝的女人,原來竟也有如此至情至性的一面。

夏候雪瑤的一生,如她所說,顛沛流離,命運多舛,有過困窘低潮,也有過風光明艷,歷過艱險曲折,也曾不擇手段的機關算盡,這個女人很自信,也很聰明到,根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她更不曾把任何人放在她的心裏,哪怕是她的親生父母,哪怕是她的血脈親人。

可是她的心裏卻又裝着一個人。

如此真實的將那個人,裝在她心裏,她為這個男人殺人,為這個男人不惜將自己變成細作,為這個男人熬過酷刑,為這個男人付出一切,至始到至終,都不曾背叛過。

他們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從那短短的對話里,她隱約間能猜到一些,宗政明淵與夏候雪瑤,他們應該早就認識,且宗政明淵曾經發生過的事,似乎還與夏候雪瑤有關,他救過夏候雪瑤,似乎他會發生那種事也是因為夏候雪瑤,可具體是什麼,她無法去猜想。

如今看來,當初在鳳城最終救走夏候雪表的人,其實並非姜昃的人,更非婆娑島的人,應該就是宗政明淵了,那個時候他人也在鳳城,也在風雲閣,甚至還隨大師兄一起追到明鏡鋒,難怪夏候雪瑤,最終卻又回到蕭燁的身邊,並沒有像她所想的,離開蕭燁,回到她該回的地方了。

原本那些雜亂無章千迴百轉的謎,一旦揭開來,卻原來都是這麼簡單,只是在謎題未解開時,他們誰也沒有想到過答案,竟會是如此。

不求你今生愛我,只期許來生與你相守。

到底要有多愛一個人,才會讓一個如此心甘情願的為了另一個人去死,到底要有多愛一個人,才會讓一個人連臨死都還如此釋然的笑着,到底又要有多愛一個人,才會讓她連死去時,都還露出那樣幸福的目光,都還在期許著來生,可以和他相守?

死,對於她來說是種結局,大概也是種解脫。

那麼姜昃呢?

安夙側頭看向姜昃,男人的臉色並不太好看,她想這或許是因為,他有些失望竟沒能親手揭開宗政明淵的那些過往,沒能看到這個宗政明淵真正痛苦和難受的表情?

她想應該是的。

在此之前她看不懂姜昃,可現在她似乎有些看明白了,她似乎也終於明白了他的目的,當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以後,心中的不甘逐漸變成怨恨,這麼多年來日積越累,卻仍找不到那條可以讓他順心舒解的路。

所以他選擇,瘋狂的毀滅!!

宗政明淵收手在夏候雪瑤臉上輕撫而過,女人的眼帘緩緩的磕合,他轉頭看向姜昃:「你想揭開的,現在都已經揭開,你想報復的人,說到底是搶走你身體奪走你身份的我,現在所有事已經如你所願了,今日我來此和你的目的一樣,也是想和你做個了斷。」

「了斷?」

姜昃看着他笑了:「你打算怎麼和本尊了斷,將身份還給本尊,將身體還給本尊,還是親手滅了無妄巫族,親手殺了無妄巫族所有的人?就算你打算這樣做你覺得本尊會在意他們的生死么?真正應該在意的人,不應該是你才對?」

「夙兒,現在你知道本尊要你來看的到底什麼戲了?這齣戲如何,無妄巫族真正的少主十七年後重回巫族,率人攻打無妄之城,親手將無妄巫族的所有人全都屠個乾乾淨淨,你說,這是不是真的很有意思呢?」

「……」

安夙看着姜昃,又看了看宗政明淵,微微垂了眼眸,直到此時,方才淺淺的開口:「的確是很有意思,也的確出乎我的預料,可我想他要除掉的人,應該還要加上一個你才對。」

「呵,呵呵,他調集大軍進入黑色沼域,你難道不覺得,他要除掉的人不止是無妄巫族的人也不止是我,還有今天這裏所有的人?否則他也不會,那麼大方而開誠佈公的,承認所有的事了你說是不是?」

姜昃煞有介事的問,忽爾卻又話鋒一轉:「不過我想,他應該不會對夙兒你做什麼的,我們互換了身體和身份,可是我們的眼光卻是出奇的一致,本尊想要不惜一切的帶你走,而他也對你真正上了心,所以……」

男人身形驟然閃動,眾人眼都未眨他卻已出現在安夙的身邊,右手落在安夙手臂,五指緊緊的握著女子手臂笑:「所以,只要有你在,本尊想他也不會對本尊做什麼的。」

這是想要拿她來當人質,威脅宗政明淵?

「你真的覺得,拿住我就能夠威脅到他?」安夙聲音裏帶着些許諷刺,並沒有任何反抗舉動,千菩提與沐白寒舟卻都是臉色驟沉大變,然則因安夙在姜昃的手中,幾人都不敢輕舉妄動。

女子的聲音很平靜,半點沒有被拿為人質的自覺:「無妄巫族,說到底是他出生的地方,這無妄巫族所有的人身體里都流着和他相同的血,你憑什麼覺得他會照你所想的,屠盡他的族人呢?」

「如果真的是如此,他根本沒必要當眾承認這些不是么,況且我覺得他不是個愚蠢的人,不會像你想的那麼天真,以為只要除掉這裏所有的人,就能讓這個秘密永遠永遠的掩埋在此,不會再有任何人知道。」今日在場這麼多人,也不可能會是他任意能屠殺的人。

「而有些事就算能騙得別人,能瞞得過別人,最終卻都瞞不過自己,更騙不過自己。你覺得你是最無辜的的受害者,你覺得是他搶走了你的身體,奪走你的身份,徹底的毀掉了你的人生,可我覺得,真正毀掉你人生的人,說到底其實是你自己。」

安夙清棱的鳳眸掃過姜昃,最後卻是定格在宗政明淵身上:「我不知道你們為何會互換身份,我也不知道十七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才導致了這件事的發生,可是十七年前,他和你一樣,都不過只是個五六歲的孩子而已,我想當年的他不會有那樣的能力做出這樣的事。」

十七年。

她相信這十七年來宗政明淵並不會比他好過哪怕一星半點。

十七年前的一場易魂,交錯了他們兩個人的身份,也徹底改變了彼時這兩個男人原本應該有的人生軌跡。

可至少,從宗政明淵的臉上,她看不到因而帶來的任何欣喜,她看不到他成為西晉太子,成為晉皇后對權利浮華的貪婪和慾望,相反她從他的眼裏能夠清楚看到的是他的痛苦,沉淪在黑暗中掙扎的痛苦,人生完全沒有希望的痛苦,難怪當初他會對她說出那樣的話。

而如果這真是一場有預謀的計劃且是宗政明淵早就知曉的計劃。整個巫族不可能盡在姜昃的掌控之中,巫族中人也不可能對兩人易魂之事,竟然半點都不知情,竟沒有任何一個人知曉這件事。

若然真是場蓄謀已久的計劃,反而整個西晉,應早就在巫族掌控之中,他這個真正的西晉太子,應也早就已經命喪黃泉,不可能還好好活到今天,至少宗政明淵如果真的知曉這個計劃,知道這是場預謀,他不可能任由姜昃完全的掌控巫族卻什麼都不做。

宗政明淵會不會選擇和姜昃一樣的瘋狂她並不知道,可至少她知道,宗政明淵願意碰夏候雪瑤,那代表着他仍舊會痛,會殤,仍舊會難過,仍舊還有心裏柔軟的地方,他至少絕對不會像姜昃一樣的喪心病狂。

「怎麼,到了此時此刻,你覺得他還有別的選擇么?」

姜昃大笑着在安夙耳畔回:「他說的很對,他滿身骯髒早就洗不幹凈,他註定只能像個老鼠一樣活在陰暗的角落裏,這輩子都得不到解脫,所以,我才選擇在這裏,揭開他的所有啊……」

「可惜的是,夙兒的表現,讓本尊不是很滿意,到了此時此刻,你竟然還相信他的說詞,相信他什麼都不知道,相信安家的覆滅與他無關么?」

「有時本尊覺得你很聰明,可有時本尊又覺得你很傻你知不知道?」男人握著安夙的手臂,一點一點收緊,他捏得極緊,低沉的聲音也因此已染上了些許的戾氣。

「你不相信本尊的話,你不相信他才是害死安家九族的兇手,你不相信百里雲霄才是殺死你父親的兇手,你是想告訴本尊,你要選擇他們,不會和本尊離開是么,可如果,本尊能夠給你,你最想要的呢?」

「你並不是我,你又怎麼會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麼?」安夙沉吟了半晌看着姜昃,開口。

姜昃再次勾唇笑了,男人滿頭白髮肆意隨風舞動着:「本尊當然知道你想要什麼,你難道真的不想知道,那七枚玲瓏玉骨真正的秘密,那可是連他這個真正的巫族少主,都不知道的……」

男人的聲音陡然間消失,他再次偏頭至女子的耳畔之間,唇未動,然則卻有另外一道聲音,穿透虛空堪堪落進安夙的耳中,短短話語,卻讓她整個都如被雷擊中般怔忡在當場。

「如何,你現在明白了,除了本尊,再沒有人能帶你回去,也再沒有人能夠幫你,現在你還要堅持你的選擇么?」

姜昃垂望女子臉上震驚的表情,笑意盎然加深:「夙兒現在明白,本尊到底想做什麼了,和我一起離開,至於他們,這些人的生死你又何須在意呢,就算宗政明淵不殺他們,他們今日也註定不可能再離開這座無妄之城,從他們踏進這裏的那刻起,便註定了要死在這裏。」

「你做了什麼?」安夙回神側頭,冷冷看向姜昃。

「一會兒你就會知道了。」

男人嘴角綻著妖冶至極的笑,捏著安夙命門的手微微用力,安夙手腕靈動脫開鉗制,指尖藍芒反刺向姜昃,然則就在此時,她腳下卻是突的一空,整個人都失重往下墜去。

「丫頭……」

「小師妹……」

「小姐……」

「華裳……」

「小東西……」

偌大的城池上空數道驚呼聲驟響,誰也沒想到安夙所站的地方,青石鋪就的地板會突然間裂開,安夙與姜昃兩人只在眨眼之間,便在眾人面前眼睜睜的消失蹤影,突來的巨變發生的極快,有數人想要出手,然則卻都被姜越率領無妄巫族的人抵擋,就算有心也根本來不及救援。

剎那間起的是……

劇烈的撕殺。

姜越帶着無妄巫族的人將千菩提沐白紀戰等人合圍起來,各方人馬因而大打出手,轟隆隆的陣陣炸響之中,高大的石柱坍塌,地面也是屍體倒地的悶響聲絡繹不絕,巫族雖然人多示眾足有數千之數。

藍焰帶着第九淵的人潛入無妄之城后一陣瘋甩霹靂火雷,導致無妄巫族人員損傷慘重,巍峨的的牆體與石柱大多數坍塌,天空碎石肆意濺飛,整片偌大的空地到底都是殘焦斷桓。

凜冽的刀光交織著雷霆的劍影,冰冷的兵器碰撞聲不絕於耳,嘭嘭的屍體倒地聲不絕,到處充斥金戈聲,殺氣在每個角落瀰漫,殘屍斷肢堆了滿地,噴撒的艷紅血色染紅了地面鋪着的青石板,匯聚成溪流。

然則奇怪的,即使如此,所有的巫族中人卻沒有一個人後退,哪怕是早就受了重傷仍然個個眼球泛紅,狠戾的眼神里都滿是殺意,都像打了雞血般瘋狂的攻擊別人,根本無視自己身上的傷。

「這些人都被種下傀儡盅,不能手下留情,必須要將他們全都殺死,否則他們便不會停止攻擊!!」大長老沉聲怒喝,臉上表情顯得極為難看。

這些人明顯被人操控,就像是被抽離魂魄后煉製而成的傀儡,傀儡盅是種很特殊的盅蟲,巫族的人能利用傀儡盅完成控制一個人的思想,令一個人完全的聽從種盅之人的命令。

這並不難,甚至不用盅術也有人可以做到。

然則,想要做到如此卻絕非易事,沒人能同時控制這麼多人,想要煉製成這種盅消耗很大,更遑論說是控制這麼多的人,無妄城中的巫族之眾人數,可說沒有上萬也有數千,想要用傀儡盅來操控這些人,想也知道那會有多難,沒想到姜昃他卻居然做到了。

十七年前的西晉太子,一夕之間變成了巫族之主,面對如此巨大的轉變這十七年來竟然沒有任何一個人懷疑過他,在這十七年裏他竟還徹底的掌控了整個無妄巫族。

這份心性和隱忍,當真是極為可怕。

數十人對戰數千人,確切的說是數千傀儡,且這些傀儡的武功並不低,反而能夠留在無妄城中的人都是巫族直系血脈,是真正巫族中人,這些人對於武道極為精通,被圍困的眾人雖都心有焦急,然則在一時間卻都難以脫身。

雖然有藍焰帶人趕到用霹靂火雷的抵擋,讓巫族中人損傷近一半,然則剩下的人依舊數量極多,前赴後繼將眾人團團包圍根本無法脫身追趕,有了大長老的提醒,所有人都打得更加狠戾,出手間全都是殺招,儘力做到一招斃命,小半個時辰后,各方人馬陸續的走到無妄之城。

巫族人馬損傷大半。

沐白與寒舟紀少陽等人方才停手,幾人紛紛躍到安夙掉落的地方,幾人同時施力向下,強勁的內力砸落在青磚地面,轟隆隆的巨響聲中,除了周圍幾丈遠處的碎石大坑,那一方的地面,卻是始終半點兒也未有變化。

沐白掃向四方打鬥場中,視線最終定格宗政明淵身上:「你既然才是真正的巫族少主,那你肯定知道巫族祭祀地到底在哪,現在就帶我們過去。」男子的腦海自動浮現出那副畫面,因而聲音有些冷沉。

「祭祀之地!」

宗政明淵手中玉骨扇一收,晃眼看去這才發現千菩提早就不見蹤影,他微微吟了片刻沉聲道:「在無妄之城的最西面,那邊有很多機關,沒有人帶路你們不可能進去,都跟我來。」

不止小東西和千菩提不見了,還有姜昃身邊的那個青年男子,也隨那小東西和姜昃掉進青磚下的洞窟早就不見了蹤影,他們能去的地方似乎只有一個,便是沐白所說的祭祀之地,因為千菩提的手中握有最後一枚玲瓏玉骨,可他不明白千菩提到底是什麼時候不見的?

打鬥之中他們竟沒有人發現。

宗政明淵話落抬腳朝西面閃身而去,沐白寒舟,紀戰紀少陽,連帶赫連煦與軒轅無極等人也都跟了上去。

……

光與暗有時只一線之隔。

只在剎那間,原本天空高掛的旭日消失不見,整個世界好似都陷入寂寂的無盡黑暗中,安夙只知道自己的在下墜,無盡的下墜中似乎沒有盡頭,她的命門仍舊被男人用力緊捏拽著。

不知過了多久,她的雙腳終於點到實地。

轟隆——

又是一陣轟隆之響,原本的黑暗驟消,眼前恍若白晝一般,數十枚碩大的夜明珠被鑲在黑青石壁,安夙微微眯了眯眼睛適應了眼前的突來的光亮,撇眼看了看自己身邊的姜昃還有站在男人身旁的青年男子。

從下墜開始到結束的時間並不短,她們一直呈直線下墜,那和她從迴風谷崖顛下墜向深淵谷底完全相同的感覺。

所以這裏應該不止是地底,還應該是在很深的地底,讓人沒想到的是,巫族的人竟會在那片空地中設置這樣的機關,這機關還如此之深,離地面至少也有數十上百丈,巫族的底蘊果然如他們的城府一樣極深。

她微微的抿了抿唇:「我們現在是在,地底?」

「不錯。」姜昃點頭。

「你打算毀了無妄之城,再殺光他們所有的人,確切的說,你想讓他們數敗俱傷?」安夙微頓。

姜昃挑眉笑問:「數敗俱傷,你難道覺得這樣不好么?」

「你還真是個瘋子。」

安夙撇眼姜昃:「你真的確定玲瓏玉骨可以實現你的目的,或者我應該問你真的確定玲瓏玉骨有這樣的能力?十七年的時間,你雖然身在巫族,明面上是巫族的少主,可是玲瓏玉骨是巫族的聖物。」

「且據我所知,玲瓏玉骨這些年並不全部都在巫族,所以你到底是如何確定這點的?又或者,這只是在走投無路之後,你決定孤注一擲的最後瘋狂?」

「瘋狂的毀滅?」

姜昃呢喃著反問了一句:「這個形容本尊還挺喜歡,很貼切也很適合,本尊的確是要毀了一切,而這些只不過是我本就應該拿回來的不是么?」

「這是他們欠本尊的,他們不過問本尊的意見,便決定了本尊的命運,本尊難道不應該向他們討回這筆血債么,我以為夙兒恩怨分明,應該最能體會本尊的感受才是。」

安夙笑了笑,臉上倒是沒有什麼擔憂,她並不很擔心無妄城中的情形,不管姜昃到底都安排了些什麼,巫族今日必定都是要走向覆滅的,她為此準備這麼久的時間,第九淵所有人並未前往婆娑島,早就全部調了過來,為的就是應對此次無妄巫族之事。

更何況還有皇甫卓翼帶領的整隊神武衛,以及菩提山莊所有人,雲海之顛此次亦是全數傾巢而出,這麼多股勢力若還不能將巫族之眾徹底的剷除,那她也該拿牆去撞牆了。

至於宗政明淵會否反水,能做的她都做了,該說的她也都說了,她想宗政明淵不會是那麼愚蠢的人,因為如果他選擇如姜昃所說的那樣做,那隻會註定他與西晉覆滅的開始。

「呵……」

「你們個個都跟我說,我應該能夠體會你們的感受,可實際我並不是你們,我根本不能體會你們的感受,就如同你們也不是我,你們同樣不能夠體會,更不能理解我的感受。」

「正因為如此,我才不會有你一樣,在心中滋生出那樣瘋狂的想法。我並沒有你那麼樂觀,瘋狂的毀滅所有的一切后,還能夠回到最初的原點,即使這也是我曾經奢求過的。」

「可若說,集齊七枚玲瓏玉骨就可以倒轉時空,成功回到過去,我仍然覺得你所說只是,天方夜譚。」安夙掀啟紅唇,輕輕的吐出一段話,那雙清棱的鳳眸緊鎖男人的眼睛。

「是不能理解,還是不敢相信?」姜昃反問了一句:「或者說夙兒其實你是在懷疑,玲瓏玉骨到底有沒有這樣的能力,又或是你想向本尊確定,玲瓏玉骨有這樣的能力?」

「我會懷疑不過是人之常情。」

安夙反問:「你說我就信,你覺得我像是那樣的蠢貨?」

她當然會懷疑。

集齊七枚玲瓏玉骨,便可以倒轉時空,這便是姜昃在方才,用傳音入密告訴她的,所謂七枚玲瓏玉骨背後所隱藏的真正的秘密。

「這當然是事實,這時從來沒有人來過。」

姜昃凝著女子的眼睛,臉上笑意不減,似乎是看穿女子心裏的狐疑:「這裏是巫族的聖地,裏面有着關於玲瓏玉骨詳細的記載,如果你不相信的話,可以和我現在一起去看一看。」男人說着鬆開手朝前走去,似乎根本不擔心女子會出爾反爾,或是對他做些什麼。

安夙沉吟片刻抬腳跟了上去。

龐大而規整的地下建築五臟俱全,比之地面之上的無妄之城,建設的還要更加完整,還要更加奢華數倍,說是座地下宮殿也毫不誇張,玉砌的雕欄,金磚鋪就的道路,小橋流水,盤龍金柱,百鳥朝鳳台四周,形色各異的精雕石獸整齊的排烈著,整個宮殿之內照明所用全是明珠。

穿過玉拱石橋進入一方大殿,整個大殿中卻是整齊擺放着一排排棺材,足有四十六具,全部都是清一色打磨的玉棺,正殿中央金鳳台上還設著神龕,神龕上放置的卻是玉質靈位,從靈位上的雕刻銘文可以看出,這些都是姜氏歷代的族長和聖女的棺槨。

安夙隨在男人身後穿過玉棺而過,能夠清晰的看到,每具玉棺裏面都真實的躺着屍體,每具玉棺里的屍體應都經過特殊的處理,屍體不止沒有腐爛,反而就她所見,每具屍體都還栩栩如生。

「這裏雖是巫族聖地,其實也是無妄巫族的地下寢宮,這裏也是置放姜氏巫族歷代族長與聖女遺體的靈寢,這些玉棺里的人,都經過巫族秘法的處理,巫族中人看中血脈,每代都會選出血脈最純正的人繼承族長之位,巫族族長與聖女死去之後,屍體都會用秘法保存,足能使屍體經千年而不朽。」

似看到安夙停下了腳步,姜昃也停下掃眼那些玉棺解釋道:「不過是生前的執念而已,本尊倒是覺得夙兒的想法更真實,人死如燈滅,就算是屍體能千年不朽又有什麼用,還不是死屍一具。」

「桑海滄田之後,還是會化成無沒有白骨一堆,就算躺在這些華麗的玉棺槨中他們也不可能再重新的活過來,那還不如一把火燒成把火來得乾淨。」

「無妄之城的存在,較於前雍立國,還要早在近百餘年之久,這裏也是無妄巫族的聖地。姜是個古老的姓氏,無妄姜氏一族是個隱世之族,當初的大陸小國林立,局勢混亂,戰事從生,民不聊生。」

「直至前雍立國后,大陸局勢趨於穩定,而前雍即墨氏能夠立國亦仰賴於無妄巫族,確切的說是無妄巫族的第一任聖女。」

「第一任聖女?」

「不錯,無妄巫族第一任聖女,姜氏容華。」

「姜容華?」

安夙神情微震,腦子裏驀然靈光一閃,本能的開口道:「你是指,即前雍即墨氏第一任開國皇帝,即墨一的皇后,聖元容皇后?」

「……」

姜昃微微的頷首,不知走了多久,他才停下腳步,伸手按下了機關打開道石門走進去,最終停在屋子裏的玉桌邊上,拿起玉桌上擺放着的一策玉簡,五指併攏伸手輕觸下,那玉簡竟泛出團團的碧色的瑩光,待瑩光散去后那空空的玉簡上間浮現出行行字跡。

他將那玉簡遞給了安夙:「這裏面記載的就是玲瓏玉骨的由來,聖女姜氏容華出生時天降異現,漫天詳雲經久不散,容皇后沒有本命之盅,因為伴她降生的是乃是七枚玲瓏玉骨。」

「巫族聖女,握珠而生,瑩滑如石,謂之玉骨,容皇后乃傾世美人,也是巫族族長手中捧著的明珠,因為那七枚如玉如石的珠子,隨同容皇后降生,所以被稱之為玲瓏玉骨。」

「而玲瓏玉骨有倒轉時空的能力,除了歷代的巫族族長外,再沒有任何人知曉,當初即墨氏立國,便是因為即墨一有容皇后與巫族相幫,容皇后因而成為前雍聖元皇后。」

「原本簡單的巫族族眾也因此走出了黑色沼獄,沾染塵世的浮華繁榮了兩百多年,擁有俗世中百餘年的極致輝煌,可惜的是再繁華也不過是過眼雲煙,最終前雍沒落,巫族至寶也成為前雍皇室覬覦的重寶,最終倒致前雍覆滅,也倒致巫族覆滅,直至大陸五國並立。」

「那我大師兄是否也該早就知道這個事實?如你所說,前雍的覆滅與巫族的差點覆滅,若都是因為這七枚玲瓏玉骨的話,那我想我大師兄,肯定是知道這個事實的,可在我看來,我大師兄他好像並不知道。」

安夙看完玉簡上的字,便如同姜昃所說的大致上差不多,對於容皇后她自然是知曉的,那是前雍開國第一任皇后,也是即墨開國皇帝即墨帝的一生中唯一的皇后,即墨帝三十六歲立國稱帝,在位二十五年間,雖然也有其它妃嬪,可對聖元皇后卻是一生榮寵。

只是容皇后先其早逝,史載容皇后出自民間,卻無具體出處,她曾仔細的調查過,亦未查到容皇后竟是巫族,還是巫族的第一任聖女,姜氏一族是在其後百餘年間才真正出現在世人面前,真正走上前雍歷史舞台。

這段歷史對她來說過於久遠,那位容皇后對她來說更是歷史中的人物,能查到的資料如此之少,甚至在此之前,根本無人知道容皇后之出處,就這些事只能說即墨帝對於容皇后,肯定是很保護的。

而容皇后本身真的擁有這樣的能力,能夠利用玲瓏玉骨來倒轉時空,這對於即墨帝來說,那幫助定然是很大的,因而若說前雍能立國,是因為容皇后在其間出力相助這個說法她自然認同,可若說前雍的覆滅是因此她卻並不認同,一個朝代的覆滅,又怎麼可能會是因為這樣的原因。

「本尊想他自然是知道的,否則他也不會對安家被滅的事,如此感興趣了不是么?或許他也早就在暗中查找玲瓏玉骨的下落,光他瞞着你他本身的身份便足見這個人根本不足以讓你信任不是么?」

「我倒是覺得或許他根本不知道,又或者你所說的也不足採信,總歸我只看到枚玉簡而已,誰又說這枚玉簡就不會是你事先假造的呢?」安夙凝著男人冷冷的反問姜昃,他這套說詞是想要暗中挑拔,是想讓她去懷疑大師兄?

姜昃被拆穿臉上也不見異色:「退一萬步說,就算他不知道也不奇怪,當初鎮遠將軍府被滅門,他才幾歲而已,且那變故突如其來,或許他的父親還未來得及向他交待,又或許歷經幾百年的變遷和前朝的追殺,其實這個秘密早就已經被掩埋,畢竟即墨氏族的人早就改名換姓,連最基本的生存都沒有保障。」

「鄴皇室中人並無容人之量,不管是你的父親還是你都曾是大鄴鼎鼎有名的將軍,可你父子二人的下場,似乎都不太好,你的死雖然曲折,最終死在夏候雪瑤之手,說來與鄴帝並無關聯,可從永鄴帝為了那麼個虛無的消息,便下旨滅你安氏五代九族,足見其是個多麼冷血無情,又自私狠辣的暴君,還有你的父親……」

「他雖死在百里雲霄之手,可說起來與永鄴帝也不無關聯,夙兒好像不太喜歡談及這件事,本尊能夠理你的想法,然,事實就是事實,無論如何都無法改變更不會被抹去,當然你不想提,本尊也不會勉強你。」

姜昃如是說着,微頓道:「畢竟,那些事此時此刻再來想想,其實根本一點兒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們兩個就要回到過去,本尊說過,本尊會讓你得到你想得到的所有,而你想要的,也只有本尊可以給你,本尊可以讓你回到你逝去的親人的身邊。」

「本尊可以讓你從此以後幸福的和他們生活在一起,最終會記得現在的便只有我和你,是只有我和你兩個人,到時我和你就會是真正的同類,那些妨礙不會再出現在我和你的世界裏,你明白么?」

男人重複著那句話,眼裏的光亮再次亮了起來,那光亮狂熱而瘋顛,回到過去這就是他的堅持,這就是他一直以來最大的倚仗和最大的底牌,不管現在的情形到底如何,不管無妄巫族會不會被滅,不管無妄城裏會死多少的人,那和他又有什麼關係呢?

反而那些人都該死。

那些欠他的人通能該死,那些妨礙到他的人都該死,那些妄圖和他搶奪玲瓏玉骨的人該死,那些和他爭奪女人的人同樣該死。

而他們死了就死了,他們的命在他眼裏從來都是一文不值,反正他是要回去到過去的,他會回去拿回原本屬於他的所有,不管是他的身份還是地位,不管是那權勢還是富貴,不管是女人還是其它,所有的一切,通通都是他的,沒有任何人能夠從他手中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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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權謀:紅妝傾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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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3章大結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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