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我如今方才知曉，冥君那句『你師父將你藏得真好……』意從何出；

我想，師父可以深沉，可以深不見底，師父可以為了我的安危而處處對我隱瞞，師父十七萬年間有過幾段情債，這些我統統可以諒解。bXwX.Org

可……為何……

為何可以眼睜睜看着我唯一的胞弟在尋親路上跌跌撞撞走到黑，卻還不知從何處尋了個夏后師姐搪塞於他，還讓他始終認為是親姐的夏后傷了他，那孩子……

我如今只想知曉那孩子身處何方？

是否依然是一個人，傷了也沒個人站出來為他心疼一番，痛了也始終秉持着要找到姐姐的信念。

我心底一片冰涼，如這冰天凍地雪原一般，我腳下一片顫抖，我無力地扶了把身旁粗壯的桃樹，看着不遠處的師父，用盡全身力氣，緩緩開口道『今日起，您再不是我師父……』

寒風襲來，我只能看着師父衣袂翩飛間，長發凌亂於身後，臉色一片蒼白，眉間凝聚的憂傷卻始終沒能挽留住我堅決轉身離開得信念……

我旋身離去，片刻都未停留，雪地里，一串長長的腳印，漸行漸遠，一次也未轉身。

我慌不迭地往外趕去，汜林入口處，我方才稍微緩了腳步，撫著心口處，我慌亂地不知要往何處去，我甚至也不知曉離鳳如今人在何處？

我抬頭一瞧，便見到眾師兄們堵在汜林入口處歸鴻君設的結界前，師兄們輪番上陣，各自發出一掌，也未能打破結界，皆苦着臉道『師父換了結界也不知會一聲，進躺汜林要如此費力……』

師兄們排成一排，手搭在肩上，共同借力，一團光襲來……

我定睛一瞧，師兄們皆狼狽地翻滾在地上，於是，師兄們頗有些惱羞成怒，說了些不入流的話語。

我便抬腳跨出結界，我覺得我心情不好，不能同師兄們糾纏，便冷著臉從橫躺成一排的師兄們跟前緩步走過去。

師兄們頓時有了精神，皆從地上躍起，將我圍樁七啊……我們此番便是來尋你的。』

我瑟縮了下，『這結界你們打不開，我更是打不開。』

『七啊，我們可都沒指望你能如此出息，我們就是想知曉你上回為何要毀了三師兄他弟的婚

宴……』四師兄頗有些義憤填膺。

『嗯，我們皆備了大禮，卻在馬不停蹄趕至南海之際被告知婚宴沒了，你……』五師兄附和。

『七啊，你往常便看你三師兄不慣，才會叫他此番顏面不保。』六師兄追問。

我躲無可躲，四處皆是師兄們，堵了我每一條可以落荒而逃的道路，只能理直氣壯道『愛情為大……』

見師兄們皆怒目瞧我，便又縮了氣，『九公主真的是自個逃婚的，我也……罪不至死？』

師兄們紛紛道『七七啊，你這果然還是少不更事啊，師兄們也並未認真的怪你。』

『就是精心備好的賀禮，白白便宜了那司命……』八師兄道

『司命那回在南海斂了不少財走罷。』十師兄

『嗯，大家都覺得賀禮再帶回去甚是麻煩。』十一師兄道

『早知挑選些小件的賀禮了……』十四師兄道。

『小件的賀禮怕你三師兄瞧不上，大件的起碼外人一瞧便覺得十分貴氣顯眼。』四師兄是行家啊。

『果然是便宜了司命，其實那場鬧劇是他一手導致的？』十五師兄依然心有不甘。

『不大可能，司命只能主導凡人的命運。』七師兄似是想要自我安慰。

『咦……七啊，你如何還杵在這啊？』七師兄眼一瞥，有些訝異地張口。

『進去告知師父一聲，就說我們來拜訪他老人家，讓他解了這結界罷。』

我忽然蹲在地上大哭起來，師兄們皆措手不及地蹲下，面面相覷間，試探著開口詢問『七啊……又同師父鬧彆扭了么？』

我便哭得更凶了。

師兄們手足無措，九師兄拍拍我的頭道『七啊，去跟師父認個錯，便什麼事也沒了。』

我豁然站起來，師兄們皆嚇得不輕。

我情緒頗有些激動『我沒錯，我沒做錯任何事，九師兄，你告訴我，那被夏后師姐所傷的離鳳，他此番在何處？』

九師兄痛心疾首道『七啊，咱也不能仗着師父甚寵便如此沒大沒小嘛，你沒錯，難不成是師父錯了？』

『就是就是……』師兄們紛紛附和。

我眼黯，原來歸鴻君唯我獨尊的脾性全然是他這些個徒弟慣出來的。誠然，我曾經也有推波助瀾過，滋長了這壞風氣的發育。

我無力同這麼多師兄辯解些什麼，便只能有氣無力地抓着九師兄的手道『離鳳在何處？傷得重不重？你快些說出來罷，你說出來，我便叫師父讓你們進去。』

九師兄繼續拿喬，顧左言他地就是不著正題，我給他胸口上來了一拳，他方才老實交代『離鳳傷得不輕，我將他抱回江鎮時，只殘存了一口氣，師父替他續住了命，爾後……爾後被大師兄猩紅著雙眼給抱走了，據聞是給抱到大荒之東了，那是生他養他的地方嘛，你為何如此關心離鳳的傷勢？七啊，你果然跟師父鬧彆扭了么？咦……小七……小七……』

眾師兄的咆哮聲，聲聲泣血啊……

我逃跑的功力，此番又大有長進了啊……

我在雲層里，回頭將眾師兄們跳腳的模樣一一望進眼裏，心中頗有些得意，法術再厲害又如何？如今只能望着我絕塵而去的心理，我甚是為師兄們掬一把同情的淚水。

我回頭，正色，離鳳吾弟，從今爾後，你再不會是一人獨行，愧欠你的，我會替歸鴻君一一償還。

這是我第二回一門心思地想要對一個人好，我在心中設想了許多種我們見面的場景。

其中有離鳳傷病卧床不起，噙著淚喚我姐姐，我終於尋到你了，真是天可憐見。

其中還有離鳳閉眼，了無生氣地躺着，我坐在一旁默默落淚，撫上他的眼眉唇鼻，再握住他的手，給他親情的力量。

其中更有離鳳已完全生龍活虎地在跟我家大師兄打情罵俏，見我的到來，嬌嗔一聲，姐，你可真會挑時辰。

我心中頗有些忐忑，大荒之東外頭，我整了整衣冠，忽然憶起的一件事叫我心頭一顫，那便是大荒之東不是你想入，想入便能入。

不是死在神獸手下，便是在去往死在神獸手下的途中，不是每個人都是歸鴻上神或是戰神的。

我此番，頗凄涼地站在高山之下，溪水之旁，旁若無人地環顧了一圈四周，竟未能瞧見神獸的蹤影，便是他們家少主子歸來，都環繞於他身側去了么？

我便肥了膽子，昂首闊步地往裏走去，果然是一路通暢，我一路暢行無阻直行走至神邸，神邸外頭，我聽見離鳳的聲音，為何如今聽來，離鳳小弟的聲音悅耳了許多，果然是親情的力量么，蒙蔽了我的雙眼啊。

『玄皇，你放開我……此處由不得你說話，信不信我可以叫他們現下就撕裂了你。』

我大喜過望，離鳳不但傷愈了，還如此富有活力，對待我家大師兄一如既往的刻薄，這便讓我放

心了。

『離鳳，她已經給了你一掌，我再不會冒險叫你去受傷。』我們家大師兄的聲音聽來一如既往地情深。

『她便是要了我的命，我也甘之如飴，不管如何，她終究是我姐姐。』

哦，離鳳還不知我才是他姐，我在心中盤算著如何在最適宜的時刻以最適宜的狀態出現在他跟前，卻聽聞離鳳的聲音在我面前響起

『你如何在此？』

我有些措手不及地不知該做何種表情，最後只能拖着他的手，悲悲戚戚地開口喚他『離鳳……離鳳……』

卻見離鳳欲要甩開我的手，奈何我握得太緊，他只能推了我一把『放開我……』

『離鳳，夏后不是你姐，我才是。』我伸手想將他攬進懷裏，爾後細細撫慰他的傷痛。

奈何，我所有得設想中從未有過的便是離鳳並不領情，並不相信我才是他姐姐。

正如此時此刻，離鳳氣急敗壞地甩開我的手，指著大師兄顫聲道『你又想在我面前玩些什麼花樣？』

我無奈看大師兄，大師兄果然是躺着也中劍，大師兄不搭腔，只神色怪異地看我，我也知，正常人皆難以消受這個事實。

我重又拖回離鳳的手，耐心道『此事說來話長……』

離鳳重又甩開我的手道『我不會聽你胡言亂語，妖言惑眾，我姐定是受了某人威脅，才會傷我，我要去救他。』

離鳳往雁啻橋跑去，我無奈追在後頭『離鳳，要如何……如何你才能信了我。』

雁啻橋上，薄霧籠罩在腳下，離鳳驀然回頭道『你身上可有鳳凰？』

我啞然，我定然是沒有，師父若是一門心思想藏我，這點自是會思慮到的。

『夏后肩上的鳳凰是我師父做出來矇騙你的。』

我話一出口，便見離鳳冷哼了一聲，我不知這孩子內心活動如何，只道是他望向我的眼神里，越發的冰冷。

見他緩緩開口道『我不知你同你師父意欲何為？我也不知，我不過是尋個姐姐，便能開罪那麼多的神仙，我更不知，你們此番百般阻撓我與姐姐的團圓究竟對你們有何好處？但……在此處，在我的地方，請你讓開……不然，我會叫你死無葬身之地。歸鴻也無可奈何。』

我有些絕望地承受着離鳳有些埋怨，有些忿恨的眼神，顫手握住一旁的橋柱，顫聲道『離鳳……

若我早些知曉，定不會叫你受這麼多苦，究竟要如何，你才能信了，相信我是你姐。』

離鳳這小子委實喜歡朝人傷口上撒鹽這招，他回我『無論如何，我都不會信……』

我有些無力地坐下，離鳳的身影轉瞬便消失於我眼前。

我沒想過離鳳會不認我，自然就更加沒想過要如何應對這樣的場景，大師兄走到我身旁，摸了摸我的頭道『你果然是他姐姐……』

我淚眼婆娑地抬頭看大師兄『師兄，你快去追他，我怕夏后師姐會對他不利，如今也只有你的話他才能聽進去一些了。』

爾後又不放心的追問一句『師兄，他確是能將你的話聽進去罷？』

大師兄淡然一笑『不能。』

我頹然地垂了手，斂了眼眸，低聲問『師兄，我只想叫他好好活着。』

『七七，這世上能傷他的也沒個幾人，他會好好的。』

『可……夏后似乎很恨他，離鳳卻又認定了夏后便是他姐，師兄，你快些追上他，護在他周圍

罷。』我情急地站起身，眺望一圈，離鳳果然已出了大荒。

『七七……同我一起去罷，認這個弟弟，你興許終是要付出些代價的。』大師兄兀自走在前頭。

我懵然地跟在後面，我如今才知曉，為何第一次見到離鳳，腦中便會湧現處那麼多畫面，那一雙澄澈的眼正是離鳳的。

為何在見到離鳳了無生氣地躺在床上時，我心中某處也會莫名被牽扯著。

在離鳳抱着夏后不顧身後的我絕然離去時，為何會心痛。

這便是那與生俱來，不可磨滅的血親，我與離鳳，是打從落地便被繫上了剪不清理還亂的命運之線。

我想，作為姐姐，作為一名不稱職的姐姐，我須得許離鳳下半生再無憂愁，快樂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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