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被欺的孩子

第49章 被欺的孩子

七月新秋,渚蓮尚拆。楓葉荻花,秋風瑟瑟。

陳友諒和朱元璋之間的戰役也已大大小小地打了數十場。如今,雙方在鄱陽湖東西兩岸佈陣對峙。焚黑了的沉船插在水中,折斷的桅杆像是沙場上的墓碑,炮火燒焦了一片片的蘆葦地。

陳友諒水軍勇猛,皆是大船,一船有千百名士兵,共四十萬人在其麾下。

朱元璋的軍隊相比而言顯得寒酸的多,巡邏的還是用漁船湊合。

但是陳友諒的形勢,卻不樂觀。

此刻,與他一起站在船艙里的只有一人——他的好兄弟,唯一的好兄弟——張定邊。

「在採石城五通廟,你哭着跟我說,萬萬不可如此登基。當時我以為天下已經勝券在握,嫌你煩,把你趕去帶兵攻打安慶。我稱帝改元,退守九江,卻迨朱元璋逼近九江西門。幸好有你,日夜兼程從安慶趕回,冒死征戰,我們才得以脫險……「

張定邊一邊聽一邊心驚,冒大不敬之罪打斷陳友諒,說道:「您今日何方說這些,待我們班師回朝,再說也不遲。」

「定邊兄,我曾對一個人說,他看不到那天了。如今,恐怕,我也看不到那天了。」

「皇……」

張定邊想說話,被陳友諒揮手打斷,「聽我說。」他接着說,「我們帶兵連夜奔走武漢,據守武昌。那夜,你對我說武漢為九省通衢,有長江天塹險阻,新敗之餘,不應再急進動師。你勸我冷靜下來,先安民息兵,整軍堅防,看清局勢,然後再待機出擊。」

「可我當時咽不下這口氣啊,我想他朱元璋憑什麼,沒錢沒裝備就跟我硬磕。所以你的接連勸阻,其實讓我,心裏對你有了顧慮。所以我偏不要聽你的,我製作大艦,擴充水師,集結舉國之兵,號稱六十萬,且載文武百官,作一擲孤注。」

「斯時,你又建議我一支兵直搗南京,另一支兵圍南昌,可使朱元璋那賊人首尾不能兼顧。然而南昌是從我手下叛變出去的,若我不能扳回這一城,還如何在天下人面前立威?我不能讓別人在看不起我!但是我沒有想到,那個整日尋歡作樂的朱文正,竟然守了兩個多月,最後還一面約日偽降,一面派使臣赴南京求援。使我軍圍城八十五日不下,卻坐待他二十萬援兵集結,兵臨城下,再圖施展,已成不可能。」

「定邊兄……我懷疑過所有的人,唯獨你,我只信任你。你說,是我錯了么……」

「皇上,」張定邊抱拳,「未到最後,我們都不能放棄。」他緩了緩接着說道:「我出去看看。」

他推門而出,走過船橋,登上一艘巡視艦。此時風平浪靜,他囑咐了水手兩句,然後拍了拍他肩膀。

巡視艦慢慢地在湖上行駛着,此刻正是兩軍歇戰時,誰也沒有在意這孤零零地一艘小艦。可是,這艘連炮火都沒有的巡視艦越駛越快,竟脫離了陳友諒的隊伍,筆直地朝着朱元璋的船隊開了過去!

這是誰也沒有料到的事情。

當陳友諒聽到外面一陣驚呼走出船艙望去時,張定邊的那條巡視艦已經撞開了朱元璋的一對小漁船,像一隻長矛,刺了進去。

陳友諒伸手,抓向那遙不可及的方向,然後他木然地釘在原地——定邊兄,終於也拋棄了他么?

對於朱元璋的船隊而言,他們萬萬沒有想到這麼一艘沒有作戰能力的巡視艦會自殺一般衝進來,根本來不及調整火炮——就算可以開火,也會傷及己方兄弟。號令還沒有下達,電光火石之間,那巡視艦里衝出一人。

張定邊一人,從艦里衝出,拎着一柄大刀。

一人一刀,連秋風都沒有反應過來,他已殺進了朱元璋十幾萬人的鐵鎖鏈船。

濺起的血花比蘆花妖冶;

冰冷的大刀比秋水刺骨;

張定邊的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着,他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麼激動過,在任何一個千軍萬馬的戰場上,都沒有如此的英姿。

他已經年近四十了,已經不再年輕了,可他覺得,這輩子都沒有如此年輕過。

他想起了戰國時代一身鐵血熱骨的趙子龍將軍,於萬軍叢中取敵將首級。如今,他的目標只有一個——殺了朱元璋。

他已經不在乎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了,若能一命換一命,至少,能為身後的那人守住一寸江山。

只一寸便夠了。

其實他不在乎陳友諒是不是皇上,也不在乎他能不能奪得這江山,他只希望他可以有一條退路。即使回去種地,也好。

耳邊所有的喧囂都隨着搖曳的蘆花退去。

張定邊已經踏上了朱元璋的戰船。

刀背架開長矛、刀刃割開肌肉,他沐血而行,像湖中傳說千年的戰鬼,怒髮衝冠,勢不可擋。

可他還是被擋住了。

一箭。

風破。

來自常遇春。

張定邊知道,自己就只能走到這裏了——他的大腿被那支長箭貫穿。

畢竟,不是趙雲啊。

墜入湖水之前他還自嘲著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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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家子墨—第一季—刀劍枕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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