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陳年宿怨，隔代相報。

鍾偉撫摸著孩子的頭，撫養孩子和報仇的信念，支撐他活了下去，勞改回來，他丟掉了健康和工作，使他日子過得痛苦而艱辛。他和妻子種地養豬，給人做幫工。

無論多忙，他都抽時間輔導兩個兒子的功課，教他們練習跳躍和投擲飛鏢，在他家的柜子底下，藏著一個飛鏢圓盤，和數十隻飛鏢，那是鍾偉的父親留給他的。

鍾偉的父親是個身懷絕技的人，他曾是某馬戲團的骨幹，最擅長跳躍和投擲飛鏢。他悉心向兒子傳授絕技，但他反對兒子從事這個行業，決心把他培養成有知識的人，他成功了，兒子鍾偉沒有辜負他的希望，考取了河北師範大學體育系，畢業后回家鄉做了第二高中的老師。

鍾偉按照父親的意思結婚生子，父親卻不能像他希望的一樣長命百歲，文革結束前一年，他父親舊疾複發而死。

大奎，二奎，身體素質很好，很快就掌握了父親教他們的絕技。有了超好的跳躍本領，飛剽更是百發百中。在這期間鍾偉數次打聽文波滔的下落，始終沒有準信兒。有人說他死了，有人說他還在東北，有人說他去了山東。

鍾偉並沒有等到報仇的日子，臨終前，他拉著兩個兒子的手說，「此仇一定要報，否則我死不瞑目，文波滔殺死了我的兒子，但殺文波滔卻是下策，如果他有兒子，便殺死他的兒子，讓文波滔好好嘗嘗失子之痛，讓他知道什麼叫生不如死。」鍾偉咬著牙含恨而死。

鍾偉死後，娘仨的日子更是捉襟見肘。16歲的大奎和二奎便輟學在家，幫助母親扛起生活的重擔。

在他們25歲那年，母親去世，為了報仇，他們本不想成家，但有女孩兒主動追求他們，最終沒有抵住對愛情和溫暖的渴求，兩人相繼結婚生子。2000年，兩人進入不惑之年，生活還算和美，但報仇的信念，從未動搖。他們多方打聽，終於，一個偶然的機會，他們找到了文波滔的一個遠方親戚叫趙虎，他們主動和趙虎套近乎，交朋友，終於打聽到文波滔定居青島農村，他是倒插門兒去的那裡，有一雙兒女，過得很幸福。

兄弟倆數次前往青島打聽，尋找。最終在馬家莊找到了文波滔的住處，他家門面修的很排場，從文波滔的鄰居口中，他們得知文波滔的女兒嫁到鄰村，兒子文強在市裡房產大廳工作，他們假裝諮詢業務頻繁的出入房產大廳，很快就找到了辦理房產過戶的文強，他們尾隨下班的文強，記清了他的家。

文強被殺的那個晚上，他隱隱感覺後邊兒有人跟蹤，心裡感覺恐懼煩亂，接著又收到父母要錢的電話。一種莫名的情緒無法宣洩，他才會控制不住和自己懷孕的妻子肖月吵架。

那天晚上本想兄弟倆一起動手，可大奎臨時改了主意，他堅決不讓二奎參與，要留下他照顧兩人的家庭，二人現在的生活可謂風生水起，兄弟倆5年前承包了村裡100畝果園，兩個魚塘，收入逐年增加，如果不是這非報不可的仇，他們是不會放著好日子不過，挺而走險的。

二奎堅持自己去報仇，讓哥哥留下。兄弟倆爭持不下，大奎寫好一張「去」和一張「不去」的紙要抓鬮決定，二奎再三查看，防止大奎作弊，可結果還是大奎抓到了「去。」

凌晨1:20分，大奎腳穿鞋套，帶好無痕手套，來到事先踩好點兒的文強家卧室的窗下。個子高大的他，一伸手便抓住了右側向外凸出的陽台的窗檯，順勢身體向上一躍，雙腳便搭在了文強家卧室的窗台上。他移動右手抓住陽台和卧室窗戶拐角的排污管，向前調整一下身體重心，人便變穩穩的蹲在窗台上了。

此時屋裡正響著男人的鼾聲，大奎借著月光，辨認出那人就是文強。他左手抓著飛剽線的尾部的繩圈，右手發力，飛鏢又穩又準的扎進了文強的胸堂，他的身體向上躍了一下，來不及醒來，就昏死過去。

大奎左手猛向外一拉，飛剽呈弧形，飛回他的手裡，有幾滴血漸在大奎的臉上和手上。他顧不得擦，輕輕跳下窗檯，飛快地消失在夜幕中。

第二天早晨，他鎮定自若的坐在離文強家不遠的路邊的一個餐館里，看到警車開過，而沒有救護車，他知道文強已死。

他本打算去投案自首，但一想到家裡溫柔的妻子，兩個十來歲的孩子，他又於心不忍，無論如何也捨不得就這樣離開他們。他暗自思忖，安慰自己道，等著警察來抓吧。

這一等就是17年，大奎已經57歲，兩個兒子都已娶妻生子，生活富足，大奎覺得是他投案自首的時候了，他不想再經受精神的折磨，他苟且偷生了十七年，終於可以做個了斷了。他還聽說，文波滔經受不起老來喪子的悲痛打擊，腦出血癱瘓在床，靠老伴兒和女兒照顧生活。

他安排好自己家裡的事情，從容不迫地走向公安局，他感到從未有的輕鬆，在公安局，面對警察的問訊，他以平靜的聲調講著兩個故事，一個是血海仇深，一個是報仇雪恨。警察邊聽邊做筆錄，從始到終都沒有打斷他。那個非常的年代，年輕的警察沒有經歷過，卻感受到了它的扭曲和狂亂。

肖月在張山的陪同下，來到警署，看著犯人的交代材料。她失聲痛苦，既為無辜斃命的丈夫，也為那個不諳世事就死去的孩子。

兩個月後，文強被殺案在當地法院公開審理。除了被害人和嫌疑人的親屬之外，旁聽席上座無虛席，人們很想看看這個身懷絕技的殺人犯，是不是三頭六臂還長著翅膀。

法庭上，鍾大奎對自己的犯罪行為供認不諱，他雙眼含淚，對文強的家屬鞠躬，表達深深的歉意。他心裡明白這歉意是真的，但是他不後悔，因為此仇必報。坐在輪椅上的文波滔，老淚縱橫，百感交集。他因自己當年的行為受著良心的譴責，他懼怕被他傷及的冤魂。這也是早年他離開故土，定居青島的原因。他此時因病已喪失語言能力，他讓女兒代寫了家屬諒解書，呈交法庭。

審判結果如下:

鍾大奎被判有期徒刑15年，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大奎坦然地接受了判決，沒有提出上訴，15天後，他被押往城南監獄服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