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人心難度

第九十三章 人心難度

「一個人,壞的面具戴多了,就沒人認得你本來的面目了。」元妡隱晦道。

她以為,當時的自己,在數度的雲遮霧繞后,也算看清了此人。

卻不知,

這世上最難揣度的,往往就是人心。

在元妡這句話后,

原本對她態度忽冷忽熱的蕭涼,直接拿出了他對待細作,冷漠苛刻的手段。

讓晨默再次將她押送回涼山別院后,也不像之前,還能放她在院中參觀玩耍了。

這一次,儼然將她當作犯人,看管起來。

每日鎖在房間里,不准她走出房門半步,也不准她跟任何人見面。

一日只從窗口送一餐進來,給她吊著命。

元妡當下也不氣惱,更懶得同他較勁,他愛關就關,想怎樣就怎樣。

漸漸的,乾脆連每日一餐的飯食也不吃了。

只要覺得睏倦、疲累之感一湧來,就徑直躺在床上睡大覺。

反正現在睡個幾天幾夜,天昏地暗,對她來說,也屬常事了。

就是餓著肚子進入的夢鄉不太美好。

元妡很想再見那一次夢中的阿娘。

只可惜,阿娘沒再召喚她,沒法帶她離開這個令人生厭的牢獄,

哪怕是在夢中。

她好像又能清清楚楚地見到,那日朝露殿上,被折磨得只剩一口氣的蕭勉。

他血淋淋的殘軀敗肉,森然可怖的鬼臉,就幽幽盪在眼前,百爪撓心,讓她在睡夢中也不得安寧。

元妡終於被驚醒,拍了拍脹痛欲裂的腦袋。

忽然,感到一道深沉的視線正逼視著她。

她猛地一哆嗦,這才發現床沿邊竟然坐了一個人。

屋內未點燈,漆黑一片,周遭只有清冷的月光穿窗射入。

元妡看著半張臉淹沒在黑影下的蕭涼,不安道:「你…幹什麼?」

「夢見什麼了?」蕭涼盯著元妡緊蹙的眉頭。

元妡沒有理會他,「你的計謀已經成功,我妹妹他們,現在對你也構不成任何威脅了。你什麼時候放我走?」

蕭涼麵色又逐漸陰冷下來,他的目光有些閃爍,「蔻兒為孤犧牲了很多很多,孤欠她的,這一生都償還不盡。既然你長得像她,孤本應該放你自由的——」

他頓了頓,從袖中拿出一塊金絲雲紋的盤龍玉佩,上乘的玉質在月色下顯得晶瑩透亮,

「可惜孤發現了這個。」

他翻動玉佩,將背後的大字,霍然舉到元妡眼前。

元妡攥緊被面,「…果然是你拿了!」

蕭涼扯了扯唇角,「你的身份讓孤意識到,你…或許比孤沒收的那柄匕首,更有價值。「

元妡腦中轟然一聲,「你想做什麼?」

蕭涼替元妡理了理被角,看著她緊繃的神色,不覺笑道:「別緊張…」

元妡冷哼一聲,「還有一條手帕,也在你那裡吧。」

蕭涼嘴角笑意更甚,攤開手心,一條素色堇花蘭方帕赫然呈現。

「堇花蘭。」他似乎饒有興味,「漠古守護神,大月氏的族花。」

元妡心底一震,不承想,這人竟然連這個都知道。

蕭涼神色一轉,繼續逼視著元妡,口氣中含幾分調笑與譏諷,

「說起來…他用他亡母的一條手帕,將你與他綁在一起。卻又不娶你,只管吊著你,你們大旻的青年才俊,都知道你昱王妃的身份,也沒人敢來招惹你。害得你一個如花似玉的小丫頭,生生耗成了一個寂寞苦悲的老姑娘……」

「你!」元妡一時嗆住,咬牙反問道,「你說誰老姑娘?還有,你怎麼會知道手帕的事?還知道的這麼清楚?」

蕭涼不疾不徐,「你們大旻,只要是孤感興趣的人和事,孤都能知道。」

元妡猛地反應過來,「細作?是誰?」

蕭涼微挑俊眉,「你覺得孤會告訴你嗎?」

元妡怔怔地搖了搖頭,忽見蕭涼冷峭的眼底,閃過一絲不明的笑意,隨即大手一扯,『撕啦』一聲,一條完整的方帕在他手中裂成了兩半。

素色的堇花蘭『分身』破碎,仿若蒼然間流失了所有的生機。

「你!」元妡怒氣湧來,驀然想起,在這人面前,不應該喜怒形於色。

她又平復了下來,含一抹冷笑,「我聽說,這大月氏之所以受漠古皇朝膜拜,是因為它們有通靈震天的神力。你就這樣銷毀了他們神聖的族花,不怕災禍降臨嗎?」

她話一出口,突然意識到不妥。

她怎麼能顯露出,自己對這支神祕莫測,並不為多人所知的大月氏族如此了解呢?

特別…還是在這位心思縝密之人的面前!

哎,自己真是越來越笨了……

蕭涼雙目一凝,果然捕捉到了一絲異常。

但很快,他又恢復了淡漠的神情,威然道:「孤從不信怪力亂神之說。」

元妡一愣,知道這人極其自負,「是我睡糊塗了。」

經過這次嘴快,元妡也算吃了一回虧。

也不知蕭涼有沒有留心察覺細節之處的習慣。

反正她自己倒是長了一塹。

接下來的幾天,再見到蕭涼時,她乾脆一句話也不說了。

兩人沉默對坐,常常從中午到傍晚,都不發一言,寂靜的空間,彷彿能聽到點點流逝的光陰。

蕭涼似乎也覺得甚是無趣,漸漸的,也就不往元妡房間里來了。

這倒讓元妡得了空閑和輕鬆,不必再膽戰心驚地面對蕭涼,絞盡腦汁地應對著,該如何保住自己的小命。

元妡一日日瞧著日出月落,花枝凋零。

也不知,這樣的日子,是否有盼頭?

困在這裡越久,好像能逃出去的可能性越低。

但——只要她活一日,就一定能找到逃脫的機會。

大不了,自己多少還比蕭涼年輕。

就算是耗年歲,也得耗死他!

想到此處,被囚禁的日子多了一絲希望,難熬的長夜也多了一分勇氣。

元妡開始感同身受起來。

曾經的關熙,也是挺過了十年幽閉的歲月,才重獲了自由。

她喜歡花草游魚,喜愛文墨作詩。

自己以前是覺得她苦中作樂,聊以慰藉。

但現在看來,這亦不失為一種生命的追尋。

這一份在困境中找尋生存真諦的決心,才是最難能可貴的。

元妡以為自己的日子,可能就會這樣平靜無瀾地過下去了。

直到她逐漸發覺了,有一處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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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輿浮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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