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傷心月色
陸柏舟胸腔幾近窒息,嘴唇已被咬破,血跡殷殷。
關漌說他是受了陛下的指令,前來探查當年病情的真相。
可哪裡有什麼真相?
陸柏舟心底澄清,隔封了十年的計謀和手段,絕不可能留下任何證據。
從他們大張旗鼓,利用游醫、方士為陛下診出中毒之事起,就分明是想讓幕後之人自亂陣腳,從而露出破綻。
就好比現下,自己突兀出現在梓陽行宮,又派出一隊絕頂影衛截殺觀景,阻攔他『暗訪查證』的舉動。
若是到了陛下面前,怎麼看都像是下毒真兇心虛現身,企圖殺人滅口。
到那時,可就真的說不清了……
「殺了昱王!」
陸柏舟面容扭曲,一邊偏頭就要往關漌扼在他頸邊的箭尖上撞,一邊向對面的影衛喝令道,「不必管我,殺了他!」
「誰敢妄動!」
一直守在行宮之外的方明源,眼見旗花燃放,終於等到了指令一般,率先帶領一隊精兵沖了進來。
他揚手一揮,指著彎刀橫出的黑衣影衛隊,厲聲指揮道:「都給我圍了!」
大批持刀戴甲的精銳軍隊隨疾風紛涌而至,團團圍住行宮之內的所有人。
關漌丟開了手中的冷箭,一腳踢向陸柏舟的雙腿,「拿下。」
數柄明晃晃的長刀迅速禁錮住陸柏舟的手腳,讓他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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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禁宮,太極殿
內飾攙扶著紹仁帝走出大殿,一同望向夜空中燃放的金龍焰火。
火花照徹了籠罩在迷雲鎖霧之下的皇城,打在紹仁帝老邁虛弱卻神情堅毅的臉龐上。
他緊抿著唇,半晌開口,
「金龍顯身…這幕後之人也該被照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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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陽行宮,風奚台
此時,行宮內所有的守衛都已被引到關漌處,又被方明源帶來的精兵團團圍困住。
風奚台四下不見人影,撤下了重重埋伏,使得元妡不費吹灰之力就尋到了這裡。
「小姐!」
早已等候在此處的汪潔,一見元妡,立刻衝上前來,激動不已,
「小姐,您沒事吧?有沒有受傷?您和昱王殿下之後還有沒有遇到殺手?」
元妡亦有些大難不死、親人團聚的感慨,
見他雖受了一些皮肉傷,血跡斑斑,但好在四肢尚存、骨頭沒斷,能從絕頂殺手的圍攻下逃脫,已實屬不易,著實不敢要求太高。
「都好,都好……」她寬慰汪潔道,示意現下話不多說,正事要緊。
天階夜色涼如水,孤清月光灑樓台。
元妡與汪潔推開風奚台久閉的朱漆大門,儼然覺得這裡並不像一間尋常女子的閨房。
步階之下,蓄水為池,游魚被觀養於此。
池水四周,圍種碧草茂葉,
風拂過,粼粼水波淌過星星點點的繁花,香中別有生韻。
元妡走到池水中央的桌岸旁,揭下精巧筆簾上掛著的一張宣紙,上面書寫著整齊娟秀的小楷:
『行宮見月傷心色,夜雨聞鈴斷腸聲。』
「你們…是什麼人?」
元妡聞聲回頭,窗欞下一位清瘦綽約的女子披著一件單衫,神情孤寂,立在晚風中。
「隆熙公主還沒休息?」
元妡打量著眼前清寧絕俗的女子,很快認出了她的身份。
「今夜行宮難得一見的熱鬧。」她似乎並不怕生,淡淡開口,指著她精心侍弄的花草和費心養育的游魚,「它們怎麼睡得著?」
「這倒也是。」元妡笑了笑,又詢問道,「今夜嚇著公主了嗎?」
那女子搖搖頭,「你能跟我講講,外面發生什麼事了嗎?」
「說來話長。」元妡知道三元三言兩語說不清楚,只好言簡意賅道,「你哥來了,抓了一批壞人進宮去了。」
「哥哥來了?」那女子雙目一亮,很快又暗寂下去。
「行宮內的其他人呢?怎麼連侍衛都不見了?」她又繼續問道。
元妡一愣,不知她指的是什麼,「所有的人都暫時被扣押了,他們護衛行宮不力,正等候發落。」
那女子聞言嘆一口氣,「難怪怎麼喊他都不應…」
「什麼?」元妡下意識一問,反應過來這句話應該不是說給她聽的。
「你哥快到太極殿了,咱們抓緊時間吧。」元妡轉身,對著汪潔招了招手,
汪潔立刻解下腰間的佩劍遞給她。
那女子看到元妡提著一把森寒的利劍向她一步步走來,不解道:「你為何要拿劍?」
元妡訕訕笑道;「本來我是為你準備了一把平面刀。」她比劃著,「比這個小多了,可惜被人一箭給射斷了。眼下只有這把劍了,你將就一下吧。」
那女子更為驚疑,「你們不是來…救我的嗎?」
元妡怔了怔,覺得自己一句解釋也沒有,上去就對著這個柔弱可憐的女子砍兩劍,實在太不人道,
於是溫聲安撫她道:「好妹子,你哥捨不得傷你,我來給你划兩劍吧。」
「…」
那女子抓著自己還沒有被砍落的胳膊,瑟瑟道:「真是我哥的意思?」
元妡揉了揉腦袋,突然想起身上還真有東西可以證明。
「等等。」她從頭到腳開始偷摸,口中喃喃自語,「咦?我放哪兒了?」
女子皺眉看著元妡,好半天見她不知從哪兒抽出一條堇花蘭圖樣的素帕來,揚手遞給自己。
女子只一眼,便覺壓抑多年的酸楚不住湧來,淚水已落下兩滴。
她撫摸其上鐫繡的堇花蘭。
這株傳說中只剩開在遙遠地界之外的花朵,她一向只能從母親神往的描述中得見。
「堇花蘭,蘭嫤公主。這是父皇送給亡母的手帕,是她最珍愛之物。」她抬眼緊緊盯著元妡,「哥哥連這個…也給了你?」
元妡心底咯噔一聲,面上卻不露異樣,「這下公主相信了嗎?」
那女子將手帕還給元妡,無言背過身去。
「唉——」元妡也是一聲長嘆,「公主想開些,只怕不受點傷,是走不出這座牢籠的。」
「若是再也見不到他,出去了又有什麼意思?」女子靜看著窗外凄然的月光,心亦戚戚。
「公主想見誰?」元妡愈感奇怪。
那女子卻下定決心般,回身朝她哭笑道:「我想哥哥了,你幫我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