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宜室宜家
歲暮之時,除夕之夜,遇瑞雪兆豐年。
郕州前線軍營,方圓十里,遍燃火燈;帳篷四角張燈挂彩,喜慶紅光照徹天幕。
皚皚雪原之上,『噼啪』爆竹之聲此起彼伏,震耳欲聾,寄願除祟去邪,辭舊迎新。
戎馬無歇的軍兵也在今日得以休閑,能放下手中的槍桿刀戟,端起殺豬宰羊的年夜飯,三五成群,壯觀地圍繞在無數的火爐邊…
胡吃海塞之餘,或興奮地閑聊家長;或激亢地載歌載舞。
本打算守歲不眠,以待天明的他們,
卻在一番酒令行過,便如醉如夢,倒了大片……
營地正中的將帥主賬內,
同樣明燭如晝。
元妡和關熙酒意上頭,在一側暖蓬里,興緻勃勃地聯詩吟對。
而關漌和幾位軍官還在屏風之後,爭分奪秒地商議戰事。
偶爾關熙欣喜過頭,會不自抑地高喝兩聲,
元妡忙轉頭瞥一眼後方,再示意關熙放低嗓音,不要驚吵到他們。
「該你了!別想矇混!」
關熙敲擊著面前的碗碟酒具,讓元妡不準再磨嘰,趕緊接她的下篇。
元妡對舞文弄墨倒不甚通,只是陪著關熙的喜好選個樂子罷了。
她沉吟了會兒,沒留神關熙方才說了什麼,
但直接問又怕引起她的不悅,只好偏頭命令汪潔,「汪潔,公主剛說的你聽清了嗎?重複一遍!」
汪潔冷不伶仃看了眼自家小姐,每次都拿他做擋箭牌,百用不厭啊…
他還是聽話地照做著,「公主的上篇是……推酒換新杯,千金難買醉。盼君相隨,幽夢幾回。不言憂愁喜悲,天涯共同守歲……」
元妡點點頭,這回終於聽清了。
所以關熙這又是…相思傷情了?
元妡聽著帳外傳來陣陣子時的鐘鼓聲,
『這便是紹仁十五年了』
她在心裡喟嘆一聲,眨了兩下水光迷濛的霧眼,卡了半天殼,還是對出來了——
「…帳外鼓聲濃,燈前霧影重。一根虯枝,不老蒼松。日月長明巒峰,此身氣貫如虹……」
「好!」
元妡話音剛落,汪潔就在一旁極捧場地喝彩。
「好什麼好?」關熙白了兩人一眼,嘟囔道,「哪裡有松?哪裡有峰?毫不應景,沒有情致。」
「何處無松?何處無峰?有景有情,不懂想象。」
元妡猛地跳起,自然不依,自己好不容易茅塞頓開,詩神附體,作了一首文采斐然的好詩……
「你!」關熙見狀,亦拍桌而起,繼續與元妡爭辯起來。
於是,
兩人借著暈乎的酒勁,爭吵得不可開交。
待關漌一行人從屏風後走出來時,看到的畫面就是:
這倆穿著端莊閑雅的貨,酒後露本性,正越過桌几,拳腳並用,就快扭打起來了……
『啪嗒』一聲,站在關漌身後的一位年輕軍官,手中的幾份軍報不爭氣地掉到了地上,更為此情此景增添了幾分不可言說的尷尬。
關漌轉頭,皺了皺眉,這位軍官立馬意識到,自己面對突發事件的反應過激,不夠如主帥一般沉穩鎮定。
他訕訕一笑,忙蹲下身去撿散落腳邊的軍報。
元妡和關熙乍然聽到聲響,雙雙怔愣當場,反應過來后立即著手補救。
元妡抓在關熙髮髻上的手變成了輕柔地撫摸,橫眉怒目的臉龐亦改換上了慈嫂般的笑容,「誒,你這髮髻有點鬆了…」
「啊?那你快幫我擰一下…」
關熙笑意半真半假,撓在元妡天靈蓋上的手慢慢移到了她的髮釵上,親切無比,「今日這支釵不配你這身衣服啊…」
「嗯?哪支配?」元妡吹開眼前凌亂的鬢髮,繼續擠出一個不勝好看的笑靨來。
就這樣,年輕軍官手中剛撿起來的軍報又差點落下…
關漌掃了兩眼桌上七倒八歪的數瓶酒壺,又肅然地看向汪潔。
汪潔察覺到他凌厲的目光,立馬會意,
這是在讓自己趕緊『撤酒』!
他當即『哦』了一聲,手忙腳亂地把所剩無幾的酒罐子藏到桌底去了。
跟在關漌身後的幾位年齡稍長的軍官見狀,紛紛躬身告退,
臨走時不忘道兩句新年賀詞,奉承一番。
且還不約而同地用上了『祝家和睦』,『人丁興旺』等字眼。
最後,只剩那名年輕軍官,手裡又拿著關漌需要的軍報文件,一時踟躕了腳步,進退兩難,
「將軍…末將也先告退了…」
他打定主意,轉身便要離開。
不料,沒走兩步,就被關漌開口喊住,「宋副尉,你留一下。」
關漌對佇立在帳外的陳祀招了招手。
陳祀噙一抹笑意大步走來,將懷中一疊叮噹作響的厚重紅包遞給了他。
關熙眼尖,率先瞟見,急忙丟開元妡的髮釵,興奮地湊過去,「哥哥要給我發紅包了嗎?」
她已經許多年未曾體會過這份真切的歡樂了。
關漌輕挑眉尾,不疾不徐,「先拜年。」
關熙眨眨眼,誠懇地討好道:「嗯…祝哥哥此戰,旗開得勝,凱旋迴朝!」
她頓了頓,雙目一亮,又補充一句,「早日抱得美嫂歸…」
關漌含笑揉了揉她的腦袋,將一個看起來最鮮亮、最沉重的紅包放入了她高高捧起的手心裡。
此時,一直獃獃杵在旁的宋從吾也被關熙的這股雀躍所感染,不由得想起了家中同樣歡騰憐人的小妹,嘴角漸漸上揚,
沒留意到一份紅包同時也遞到了自己的眼前,
「將軍…也…也有末將的份?」
他反應過來,激動得熱淚盈眶。
元妡愈加不滿,眼看著汪潔都樂呵呵地接了一份紅包,自己卻還兩手空空。
她飛快地走過去,拽住關漌,逼問道:「我的呢?」
不料此人跟他裝傻,「什麼?」
元妡瞪他一眼,這不明知故問嗎?
「我的紅包呢?」
關漌微抬雙目,故作漫不經心答:「沒準備。」
元妡噎了噎,面色一變。
什麼意思?大家都有紅包,就單單沒給她準備?
這絕對是故意的!
「對了。」她低頭理了理自己的衣袖,極其隨意道,「我忘了給你說,你的手帕被蕭涼撕爛了,玉佩多半也埋在涼山下了…」
關漌淡淡『噢』了一聲,攤一攤手,「那就更沒紅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