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百密一疏

「毛頭小兒，信口雌黃，我看你根本就不是來應聘學徒的，倒像是來搗亂的，說，是誰讓你到這裏毀我回春堂聲譽的。」

李善同一生都注重德行，祖訓第一條便是，醫人先修己，德行為醫者的根本。

說他別的沒事，唯獨不能毀他聲譽。

之所以他先看了看王傳開的方子，也是為了證實蕭逸的話。

當他看完第一反應就是，蕭逸是有人故意來踢館的。

這放在古時候很正常，一些名醫看不慣那些欺世盜名的所謂國醫聖手的人，前去討教，揭穿對方，或者一些自命不凡卻籍籍無名的人去找名醫比試，想要一舉成名的，比比皆是。

前者是為正義，後者則就是懷着取巧，走捷徑的人。

雖說有好有壞，但也屬正常，只要你有真才實學，倒也不懼。

但李善同自認為李家立於當下，無愧於心，當今國內中醫界，沒有人不知道李善同的，更沒有人敢質疑李善同的醫得。

卻不成想，今天讓他遇到一個。

他還真想知道知道，這個年輕人，到底是誰派來的，又是誰給他這麼大的勇氣敢質疑他回春堂。

蕭逸也沒想到自己的一句話竟引來對方如此大的戾氣，雖然他表面上平淡，心裏還真就對這回春堂沒有了任何的好印象。

作為一名醫者，不能靜心平氣，這本身就是大忌。

而且自己一進來，那小姑娘的態度也就罷了，居然所有人不問青紅皂白，就對自己橫眉立目，這哪裏像是醫館？

「哎！」蕭逸神色微黯，心想，這樣的醫館自己估計也呆不下去，不如趕緊走，爭取天黑之前找個地方落腳，在這裏爭執沒有任何意義。

這就是蕭逸，他不喜歡去爭辯什麼，因為沒有意義，徒增煩惱而已。

若是心裏沒事，哪怕是為了患者，他也許還會點撥一下對方的方子問題出在了哪裏，但是現在他完全沒心情，也沒有時間，因為他不想因為這事耽擱了時間，最後還要去麻煩別人。

哪怕是別人巴不得他去『麻煩』！

想到這，蕭逸抬步就要往外走。

「站住！」

李善同又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就讓他走了？最起碼也要問出是誰要毀他回春堂的名聲。

「這裏是回春堂，豈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地方？今天要是不說出個由頭，你休想踏出這裏半步！」

沒等李善同說話，王傳一個箭步就攔在了蕭逸的身前，剛剛對方可是在自己的學生面前，讓自己丟了臉，現在他的老師都發話了，他還能不發揮一下？

然而他這話說的，不僅是讓蕭逸一愣，就連一旁的李善同都皺了皺眉，夏沫沫更是玉手抹了抹那水嫩的小臉蛋兒，想要藉此掩飾自己古怪的表情！

「你們這裏是公堂還是醫館？或者說，是個灰澀會的堂口啊？」

蕭逸說着話，面色不改，語氣卻逐漸的冷了下來。

「呃！」

王傳此時也意識到，自己話語的詬病，一時有些啞口無言。

「我們這裏自然是醫館，不過小哥毀我聲譽，就這麼走了，恐怕不好吧？」李善同此時心裏的怒火不由降了幾分，畢竟他不是那種得理不饒人的人。

只是蕭逸的行徑，在他看來，太過不恥，所謂，癩蛤蟆跳腳面—不咬人，它噁心人！

要是這麼讓他走了，豈不是誰沒事都能來噁心一下他們回春堂了？

「那你說我該怎麼着？」蕭逸冷冷的看着李善同，雙眸中不自覺的泛起一抹冷冽，

李善同心頭微凜。

只見眼前的年輕人看似氣定神閑，而眼神中就好像星輝匯聚，明亮而幽冷。

給人一種無形的壓力。

好強的氣勢！

他想不出對方明明就是一個年輕人，怎麼會有這種讓他都感覺到壓迫的氣勢。

不由皺眉道：「不想怎樣，只要你證明給我看就行了，否則……」

「否則怎樣？」

蕭逸嘴角微不可查的勾了勾，似在冷笑。

心裏卻是在想，自己躲還躲不起了？明明就是你的方子有問題，還不讓別人說了？

此時他都有些後悔，不該來這裏應聘了。

他哪裏知道，要不是他誤打誤撞的被李善同誤會，還在李善同肺管子上扎了一針，憑李善同的為人，就算蕭逸說話再難聽，也不會這樣對他。

「否則……」李善同心裏微微一頓，因為他也沒想好，否則要怎樣，畢竟就是一句話而已，鬧到如今也是因為對方的話太過刺耳。

「否則我們就報警，告你誹謗！」

王傳見老師語塞，似乎也有些心軟了，急忙解圍，並且添了一把火道。

「呵呵！」蕭逸噗嗤一聲，竟然被王傳給逗樂了。

「好，我證明給你看！」蕭逸心下無奈，就算自己再怎麼說，也不能脫身了，既然對方劃出道來，那就證明一下吧。

隨即蕭逸拿起那張藥方說道：「你這張方子，如果我沒說錯的話，應該是患者濕寒成疾，呈腰背酸痛不止，此值蕃秀更甚，你以陰陽之論調節患者病灶，是否？」

「……」王傳聞言神色一怔。

沒錯，他的病人是一個中年漢子，常年跑長途車拉貨。

開過車的人都知道，這種工作對於腰背的傷損是非常大的。

而且，開長途貨運車的司機都知道，一般跑到半途累了休息的時候，那可是不敢睡在車裏的，因為有偷油的。

你要是敢在車裏睡覺，準保你醒來后，油箱裏一滴油都沒了。

所以大多都選擇在油箱邊上睡覺，防止有人偷油。

冬天雖然辛苦，但是沒有人會讓自己凍著，多少會有準備。

而夏天就不一樣了，大多都是鋪個毯子地上睡。

但殊不知，就是因為圖涼快，才讓濕寒之氣有機可乘，長此以往，濕寒侵體，慢慢就會顯現出來。

尤其是夏天最為明顯。

會出現關節疼，腰酸背痛，尤其是陰天的時候。

這和風濕差不多。

王傳沒想到蕭逸小小年紀，居然僅憑藥方就能看出患者的病灶。

難道他真的是有真才實學？

這讓他不由聯想到了剛才蕭逸隨口就說出自己身體的問題。

不過轉念一想，他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因為對方如果是來踢館的，必定會調查清楚回春堂的事情，自己在回春堂，就是善用陰陽論來給病人開方子。

想到這，王傳心中冷笑，這是把我給查清楚了？

「沒錯，你接着往下說，我的問題在哪？」

這幅葯，王傳其實還是有些心虛的，因為那個患者之前已經吃了一個療程的葯，按理說，應該就差不多好了，但是結果卻不理想，所以他這是又給換的方子，還沒有試過。

李善同看過方子，自然也能知道患者是什麼毛病，並沒有對蕭逸露出驚訝的神色，只是靜靜的等待下文兒。

夏沫沫同樣一臉好奇的眨動着一雙美目，盯着蕭逸的臉，越發覺得對方貌似很神秘的樣子。

再看蕭逸卻是微微搖頭，似在嘆息的說道：「枉你陰陽論醫，居然忘記了四氣調神大論中最淺顯的東西。

蕃秀之時，正值陰濕猖獗，露肌之處，皆為乘機，此時外熱內冷，你還要用陰制陽？」

蕭逸說完，頓了頓，似乎在等著王傳消化掉自己的信息，繼而又道：「接下來還用我說么？」

王傳愣住了。

沒錯，就好像被人當頭棒喝一般。

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目光看着蕭逸。

李善同也是眉頭緊鎖，腦海里細細的回味着王傳開出的每一味草藥。

蕭逸的話雖然處處透著不屑，但是聽在他們師徒的耳中，卻顯得有些臉紅了。

因為王傳的藥方的確對症，但是他忘記了，最淺顯的道理。

而他居然也忽略了。

其實人就是這樣，往往成就越高，知識越淵博，就會把很多事複雜化。

就好比某年新聞上說的一件事，大學生考題中出現了一道：1+1等於幾的數學題。

結果有超過一半以上的大學生都沒答對，更有甚者，一道連三歲小孩兒都會的題，愣是解了滿滿一張的A4紙。

這就是，太過謹小慎微，往往會忽略了細節，也就是百密一疏的道理。

蕭逸的話，無疑是狠狠的打了王傳一記棒子，同時也讓其恍然大悟，而李善同老臉也是微微一紅，畢竟王傳是他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