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坑爹的方言

第二章 坑爹的方言

()我小時候過於頑劣,身為小學校長的老媽終於架不住幼兒園老師的頻繁告狀,索性將我放到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嚴加看管,所以我比同齡人早上了兩年學。

處在生長發育期的小孩子之間,哪怕只差個一年半載都很有可能產生『代溝』,何況整整兩歲。

不過光憑這一點,還不足以導致我日後的變態扭曲。

我讀初中時,老媽成了中學校長。等我升了高中,她老人家乾脆直接做了我們那兒的教育局局長。

這也就不難解釋,在我的整個幼年童年乃至青少年時期,為什麼從來沒有碰到過任何除了作業考試之外的煩惱。

可以毫不臉紅地說,十七歲之前,我里裏外外的身心都純潔得跟剛剝了殼的白煮雞蛋似的……

而一旦脫離了那個鋼澆鐵鑄的保護圈,我才發現,原來世界如此精彩。

比如,男人和男人居然也可以甜甜蜜蜜談戀愛。

大學室友王璐乃資深腐女,在她的諄諄教誨下,我一入**深似海從此良知是路人。

那段日子,我義無反顧陷入走火入魔的境界,恨不能將所有的東西都分出個攻受。

上面是攻下面是受,正面是攻反面是受,太陽是攻月亮是受,天是攻地是受……

學校有個社團叫『茄子社』,活動內容倒不是種地賣蔬菜,而是播音。

除了負責學校每天早中晚的定點新聞播報之外,社員們也會自己錄些歌曲啊朗誦啊或者廣播劇傳到網絡上。

在校園BBS中人氣最高的,非社長何決莫屬。

用專業眼光來評判,他的音域廣模仿力強極有可塑性。

通俗點來講就是,攻受皆宜。

開學兩個月,『茄子社』開始招募新成員。

於是正處在某種癲狂狀態的我,憑着一腔沸騰的狼血過五關斬六將,一路衝殺到了社長大人的面前,迫不及待問出了那個困擾我許久的問題:「為什麼你唱歌的聲音那麼攻,說話的聲音卻那麼受?」

負責最終面試的何決正兒八經坐在一張長桌後面,聽了我的話,原本微笑的神情頓時一僵。

默了默,低頭看看名冊,用手裏的筆在上面打了個勾,然後一臉誠懇地看着我,聲音溫潤柔和,好聽得一塌糊塗:「同學,歡迎你成為我們的一員,社裏正好缺個大媽音。」

我:「…………」

大媽……

讓彼時尚能裝嫩扮蘿莉的我,情何以堪。

如今,在上海最具標誌性的繁華地段,我義正言辭:「哥們,咱八年沒見了,八年啊,抗戰都勝利了!你咋還那麼不招人待見呢?」

何決像以前一樣笑着揉揉我的頭髮:「是啊,這麼多年沒見,我還是能一眼就認出你來,說明你沒怎麼變。」

我更加悲憤:「你乾脆直說,我一生下來就長得比別人老算了!」

他大樂,眉目飛揚,閃瞎了我的狗眼。

如果一個三十歲的男人能保有着二十歲的笑容,而且還不是個傻子,對很多女性同胞而言絕對是場災難,應該人道毀滅……

何決這次是回家過年,上午抵達的飛機,晚上返鄉的火車。

我們倆沿着福州路隨意溜達,漫無邊際的扯淡聊天。

這條路上原本有不少特色小書店,不過近幾年陸續消失,被服裝餐飲飾品所取代。

何決有些感慨也有些無奈:「上海發展得太快,兩年不回來就完全找不到方向。其實很多東西是有紀念價值,應該保留的。可惜……」

我對這一切早已見慣並麻木:「高速發展必然伴隨着大規模的摧毀,難免的。對了,你之前回過國嗎?」

「當然,好幾次吶!」何決轉頭看我:「以前玩得好的幾個朋友只知道你們在上海,但後來都失去了聯繫,所以我一直找不到你們。」

他所謂的『你們』,指的自然是我與劉升。

只不過,劉升早已不跟我做『們』,改跟別的女人『們』去了。

正想着要不要將關係澄清,就聽何決又問了一句:「你今天怎麼自己出來玩,主席呢?」

我哼哼:「主席啊,在天*安*門唄!」

劉升是校學生會主席,大家平時都開玩笑的喊他『劉主席』。

對這個稱呼,他顯然是很樂意的。

他的理想是做一個成功的政治家,按照咱老百姓的說法,也就是當官,當大官。

跟我分手的時候,他說:「木頭,我是真的愛你,但男人需要事業,不能只為了愛情而活,希望你能理解我。」

事實上,我能不能理解一點兒也不重要,我所要做的,所能做的,只是按照一貫的相處模式,乖乖聽話接受他的決定罷了。

何決只當我在耍貧:「快把他叫出來,多年不見有時候還真是挺想的,好歹兄弟一場。」

我撓撓頭:「那個睡在你上鋪的兄弟,我也很久沒見了,不知道他的電話號碼換了沒。」

何決一愣:「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我已經跟劉主席分開好幾年了,你打電話來的時候,我正在相親。」

「怎麼……會……」

「有什麼不會的,分分合合多正常啊!況且,大學里的戀愛一旦到了社會,本來就很容易見光死。」我看何決一副目瞪口接受不能的模樣,只好拍拍他的肩膀聊表安慰:「小同志,不要難過不要灰心,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讓我們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的尋找配偶運動中去!跟着姐,有肉吃……」

「小木……」他嘆口氣,勉強笑了笑:「我比較喜歡吃魚。」

我拉着他到旁邊的一家熟食鋪,要了半斤叉燒:「既然你不吃,那就給我兒子吃。」

剛說完,就覺手腕猛地一緊。

何決的五指像老虎鉗子一樣死死扣住我,神色看似平靜,卻暗流洶湧。聲音聽着不大,卻沉如夜幕:「兒子?他就這樣對你們不聞不問嗎?不負責任的混蛋……」

我疼得齜牙咧嘴:「哥們,冷靜!我兒子關他什麼事?」

「啊?」何決呆了呆,滿臉糾結:「你……你難道跟別的……」

我終於恍然,掙脫他的魔爪後退半步,掏出手機,解鎖,塞到他面前:「我跟什麼樣的生物能造出這樣的兒子來?」

看清屏幕上薛木木的玉照后,某人好看的五官瞬間錯位。

何決雖然有時候比較毒舌,但其實脾氣非常好。

他是廣播社的創始人之一,名字也是他給取的。

我曾經問過,為什麼要選個蔬菜名兒。他說,因為當時正好在吃『魚香茄子』,順手。

後來我才明白,原因很簡單。

他是希望大家在想到這個團體的時候,會不由自主的微笑。

剛剛,是我第一次看到何決真正的發怒。

覺得我吃了虧,被人欺負了,所以怒不可遏。

我忽然想,如果那段艱難的日子有他在,多好……

不過如果他在,我大概一輩子也改不掉無論什麼時候都只會依賴別人,無論什麼事情都只知道聽從別人的毛病。

按照劉升的說法,我永遠也長不大,和我在一起會很累。

講得直白點,我是個沒用的負擔。

何決大約是連番刺激過度,導致大腦中樞神經末梢暫時壞死,表情放空呈痴傻狀。

我只好轉換話題以圖緩解:「對了,你跟你的那位女朋友早就結婚了?」

他仍有些發愣:「那位?哪位?誰?」

「還能有誰,就是讓你一路追到德國的青梅竹馬啊!」

「嗯?噢……」他眨眨眼,貌似終於回過些許神來。擰眉仔細看了我幾秒鐘,然後舉起空蕩蕩的左手晃了晃:「本人未婚,目前單身。」停頓了一下,又補充:「將來打算在國內討個老婆,成家立業。」

「你想要回國?」

「對啊。」

「為什麼?之前不是才聽你說,在德國跟朋友合夥開了家公司,經營得不錯嗎?」

「遲早總要回來的。」他一手拎着叉燒,一手插在大衣口袋裏,與我並肩走在車水馬龍的街頭,聲音輕緩:「過兩年爸媽就退休了,我本就計劃在上海買套房子,接他們過來養老。」

何決的父母都是上海知青,將自己最好的年華留給了那片廣袤的黑土地。

我點點頭:「這麼做是應該的。」

他輕輕『嗯』了一聲:「另外,還有一個原因。」

「什麼?」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我撇嘴鄙視,他揚起唇角。

「小木,你在這兒生活也差不多有五年了?學會說上海話沒?」

「沒,最多只能連猜帶蒙聽個**分。」

「我記得,你大學的時候就跟誰學過,還對我說來着。居然一直到現在都沒學明白,語言天賦真不是一般的差!」

我怒視:「你記錯了!」

「不可能,你當時的那句話好像是……」

我低吼:「你,記,錯,了!」

何決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日頭西落,將他的一雙眼睛映得格外黑亮,跟那一天,他大笑着表揚我時,一模一樣。

俗話說得好,不懷春的少女不是好少女。

大一下半學期,我人生中的第一個春天來了,發春的對象就是社長大人。

在王璐的鼓勵下,我決定告白。

鑒於當時我還是個會害羞的小女生,『我愛你』這三個字實在很難當面鑼對面鼓的直接說出口。

權衡再三,終於想到了一個好辦法,用外來的語言表達本土的思想。

經打聽,何決選修的第二外語是日語,湊巧劉升也是。

那會兒,我已經跟這幫學長混得很熟,當機立斷跑去請教。

在威逼利誘得知我的真實意圖后,劉升很仗義地教會了我如何用日語示愛,大概發音是這樣的——

『阿資木哇,阿大西哇。』

於是我鼓起勇氣找到何決,一字一頓,發音完美地說了這句話。

他先是皺皺眉,繼而揚揚眉,然後笑得無比歡暢,揉着我的頭髮連連誇獎:「說得不錯!」

我對一個男人說:「我愛你。」

他給我的回應是:「說得不錯。」

用現如今的話來形容我當時的感覺就是,乳酸蛋碎。

從此,我對日語便留下了嚴重的心理陰影,導致與很多經典愛情動作片擦肩而過,令人扼腕……

很久很久以後,久到我跟着劉升來了上海,又和他分開。久到過去的一切都成了遙遠的回憶,曾經的情動情傷,已可用說笑話的方式告訴不相干的人,並一起調侃當初的痴傻。

我才知道,那句話根本就不是『ILOVEYOU』,甚至連日語都不是。

對於在北方長大的人來講,南方的很多方言實在是一個神奇的存在,其鳥語程度簡直比珠穆朗瑪峰還要高山仰止。

比如廣州話閩南話溫州話,比如江浙一帶的絕大多數方言。

劉升是上海人,所以他教我的那句是上海話,意思是——

『鞋子沒壞,鞋帶先壞。』

從這件事情中,可以得出一個真理——

尼瑪偉大祖國的方言啊!!!特么的就是坑爹中的戰鬥爹啊!!!有,木,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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