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章 爬牆
蘇清朗從醉仙樓里出來的時候,渾身舒暢,心情甚是開朗。
他站在醉仙樓的門口,不由搖著扇子,仰天大笑了幾聲。
這時,等在對麵茶棚里的書童如意,見到自家公子出來,連忙迎到跟前,說道:「公子,你可出來了,夫人有事請你回府。」
蘇清朗這才收斂了神色,看向如意奇怪道:「既是夫人有請,怎麼都不進來叫我?笨!」
說著,一揚手拿摺扇敲在了如意的頭上。
如意捂著剛才被打的頭,神情甚是憤憤不平,斜眼瞥了一下裡面塗著胭脂水粉招攬客人的姑娘,不服氣哼了一聲,紅著臉咕噥道:「我才不要進去呢!」
剛走了幾步,蘇清朗又停了下來,回頭望著「醉仙樓」幾個金粉大字,似是自言自語的道:「這逛窯子嫖娼還要裝出個舉世清高的樣兒,只聽說提上褲子不認帳的,倒還從未見過脫了褲子,還說自己是個雛兒的,有趣有趣。」
如意今年已經十五歲了,是蘇清朗親自挑選出來的書童,雖然整天跟在蘇清朗的屁股後面,見慣了他醉生夢死奢靡無度的樣子,但對於這種風月場上的東西,仍是害羞的很。
每次跟蘇清朗出來,都要守在外面死活不肯進去,因此被蘇清朗冷嘲熱諷了很多次。
聞說此言,還以為蘇清朗又在奚落他,不由瞪著眼睛委屈得都快哭了:「公子,你又說我……」
蘇清朗瞥了他一眼,又懶洋洋的打了一個呵欠,漫不經心道:「誰說我在說你了?」
他停頓一下,微微傾下身子,湊到如意的旁邊,拿摺扇指著不遠處樹上的鳥窩,故意擺出一副惡劣戲謔的神情,看上去十分欠扁:「以你現在的樣子,頂多只能算是那擱在窩裡還沒有捂熱的殼兒,蠢!」
如意心裡一陣發苦,比剛才更加想哭了,而那個差點把他惹哭的人,一點兒也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惡劣和無恥,望著他眼睛紅通通噙著淚水的樣子,反而十分得意,又揚手敲了他一下。
轉身離開,呼啦呼啦揮著扇子,大搖大擺的走在街上,又仰頭掐腰哈哈大笑了幾聲。
蘇清朗的爹乃是御史中丞,御前從三品,一個不大不小的官兒,因此府邸看起來也是不大不小,地段上么,與皇宮的距離不近不遠。
蘇清朗站在自家的門口,望著匾額上「蘇府」兩個大字微微興嘆,然後又默默的轉到後花園的牆根邊。
自從他老爹揚言說沒有他這個兒子,並且不許他進入蘇家的大門以後,蘇清朗每次回家都只能翻牆。
他望著那面被自己爬了無數次,已經被磨得油光水滑的牆頭,又嘖嘖唏噓了一陣,唉聲嘆氣道:「本公子玉樹臨風,風流倜儻,奈何回自己家還得爬牆,真是……」
如意站在旁邊,聽此止不住的翻白眼,心想到:待會兒讓老爺抓到,有你好受的!
對著牆頭感慨完了,蘇清朗提提褲子,又沉了沉氣,挽了挽袖子。
摺扇丟進去,衣擺綁腰間,緊接著一個助跑,外加騰空一跳,不過轉眼的功夫,就死死的抱在了高牆邊沿的青石磚頭上面。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牆頭上跳下來,還很不幸的壓倒了下面的一株月季花。
蘇清朗站在自家院子里,拍了拍手上的青苔,整了整凌亂的衣衫,又齜牙咧嘴的忍著痛,把屁股上扎著的青刺拔出來。
最後才撿起落在地上的蘭花摺扇,捂著屁股一瘸一拐朝著內院行去。
然而,見到內院里坐著的那個身影時,蘇清朗不由愣了一下,緊接著又抖了一下。
捂在屁股後面的手拿出來,又默默在衣服上擦了擦冷汗,迅速移動到安全區域,這才露出來甜甜的笑臉道:「爹……」
蘇浙善下了早朝以後,正坐在院子里悠然喝茶,見到蘇清朗的時候也愣了一下。
緊接著回過神,一臉暴怒的沖向他:「你個不成器的小殺才,沒良心的混賬,你還敢回來……」
旁邊站著的家丁管家見慣了這種事,因此很有眼色,一個個拖著拉著阻止住他。
奈何蘇浙善情緒激動,面對自家兒子就像見到殺父奪妻的仇人,拚命想要掙脫,舉著拳頭差點就招呼到蘇清朗的腦袋上。
見家丁管家攔著自己掙脫不開,只能揮拳踢腳的罵道:「你個混賬,誰讓你回來的,快給我滾,滾……」
蘇清朗站在自家老爹的不遠處,眯著眼睛笑了笑,點頭哈腰的拍馬屁道:「爹,早朝以後,兩個時辰不見,您老人家可還好?」
蘇浙善更加暴怒,一口氣險些沒上來,重重地咳嗽了幾聲,又揮拳踢腳的罵道:「你個混賬,我沒你這樣的兒子,給我滾,滾……」
身後有個小奴才,年紀輕,不經事,第一次拉著老爺的貴體,心中有些害怕,不小心手一松,差點讓他衝到蘇清朗的面前。
蘇清朗見此,瞳孔一縮,趕緊後退了幾步,拿摺扇擋著自家老爹的攻勢,飛快道:「爹,孩兒一會兒再滾,二娘宣告孩兒有事,孩兒不敢不從。」
緊接著,握著手裡的摺扇,畢恭畢敬向自家老爹作了一個揖,撩起衣擺,壯士一去不復還似的,邁步朝著內院的房門走去。
蘇清朗拔腳走進房間,耳邊依舊回蕩著自家老爹中氣十足的謾罵聲,他微微嘆氣,自從那位刑部尚書老大人被自己幹掉以後,老爹近來對自己的怨念頗深。
忽覺後背生風,滿是殺氣,連忙閃身躲避,一個杯盞便從他的衣袂邊擦了過去,落在地上摔碎了一片。
他頓住腳步,再度回神,揮了揮被茶水濺濕的衣袖,一臉淡定的走進屋內,施施然向一個婦人行禮道:「二娘。」
蘇清朗的二娘,本是蘇浙善的妾室梁氏,自從蘇清朗的親娘病逝后,才抬做了府里的二夫人,梁氏的膝下並沒有子嗣,是以一直拿蘇清朗當作親生兒子看待。
梁氏見到蘇清朗走來,又看了看地上摔碎的茶盞,轉頭向身邊的丫鬟吩咐道:「你出去告訴蘇浙善,清朗是我叫來的,他若是敢動我兒子一根汗毛,老娘回頭跟他拚命!」
丫鬟的臉色又青又白,很是難看,但迫於夫人的威嚴,只好領命下去了,而蘇清朗則站在廳中,有些嘆氣,有些感慨。
回想自家老娘尚未玉殞之前,與梁氏斗得要死要活,自己現在卻與人家好得如同母子一般,這人世間的情意變幻無常,真是不服都不行。
梁氏見他立在一邊,不說話,卻又是搖頭,又是嘆氣的,忍不住不滿的白了他一眼。
坐在廳上,手中捏著一方絲帕,沒好氣的道:「這來都來了,還在那方杵著當木樁做什麼,難不成進了二娘我的後院,心裡還想著醉仙樓里的哪個姑娘?」
蘇清朗一個激靈,立即站直身體,抖了抖臉皮,滿面笑容的走過去:「哪能呢!」
他將摺扇隨手往腰裡一插,闊步走到梁氏的身邊,一邊狗腿的給她捏著肩膀,一邊甜言蜜語的哄著道:
「人只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可是依我看,這天上地下還是二娘最疼我,別說是哪個樓里哪個院里的姑娘,便是這宮裡的娘娘來了,也比不得二娘在我心裡的位置。」
梁氏又白了他一眼,看著仍是生氣,臉上卻笑吟吟的,故作嗔怪道:「你這孩子,就會拿些好話來哄我!要是真那麼想著二娘,做什麼一直都不回來看我?」
蘇清朗急忙辯解道:「孩兒說得可都是肺腑之言,這不是我老爹跟外邊的人說了么,不准我再到家裡來,不然就打斷我的腿……」
說到這裡,有意停頓了一下,偷偷瞟了一眼,但見梁氏一臉憤恨,冷哼一聲,手中的帕子都快被絞成一團麻花。
心中偷樂,繼續添油加醋道:「雖說現在府里是二娘你做主,那我做兒子的,不得給老爹留點兒面子么?怎麼說也是被明確警告過的,總不好違背老爹的命令頂風作案,沒事兒就在咱們府里亂溜達吧?」
梁氏本來就因為蘇浙善明言禁止,導致蘇清朗無法經常回府看望自己的事氣得不輕,經過蘇清朗這麼一挑撥,正惱火著。
又聽蘇清朗十分委屈的道:「如果不是因為爹他設了禁制,我怎麼會不來看望二娘?」
頓了頓,又晃了晃梁氏的肩膀,討好撒嬌的道:「我是什麼樣的人,別人不清楚,二娘您還能不知道么?」
梁氏頓時心疼,拍了拍蘇清朗的手,憤憤不平的埋怨:「就是,都怪你爹,我們家清朗是天底下最好最孝順的孩子。」
見梁氏已經差不多忘了找自己算賬的事,蘇清朗這才心滿意足,徑直朝向下位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端起方桌上的杯盞,押著杯蓋,喝了一口梁氏親手準備的參茶,問道:「對了,二娘今日找我來,有什麼事兒么?」
「是這樣的……」
梁氏乾咳一聲,回答道:「二娘最近給你說了一門親事,是城西杜大人家的千金,你明日去看看?」
蘇清朗一口茶水噴了出來,一口氣險些沒上來,瞪著自家二娘驚訝道:「哪裡來的巾幗女英雄,竟想著要嫁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