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棄子

似乎察覺到有人守在某處，夜色下，一個身影略微停頓步伐，轉而繞向後行，意圖拖慢歸去的時間。

他踩在層層枯葉上，不落一點動靜。待見到地上那四分五裂的側門后，那人嘴角牽笑，神情亦添幾分看熱鬧時的輕鬆。

腳下繼續不緊不慢，林虎一邊留意周圍的動靜，一邊走進住處，料想那孩子應該不再睡着，到時候可以問問發生了什麼，闖門的人又是來找的誰。

果不其然，床上的傷者已經醒了，現在靠坐牆角，呈顯而易見的防備姿勢。

目光移向另一側，那地上躺着兩波人，最中間的黑衣武士有的頸間細血汨汨，有的頭顱滾得老遠，已經可以確定沒了生還可能。還有三五來個同他們年紀相仿的孩子，此刻均無生息地靜止著，不知是死是活。

望着這些看不出五官的「屍體」，林虎沒什麼表示，只覺得這小子挺狠，是個硬茬，性子倒挺合適這裏的。

當然，他有暗自評估，同住的這位究竟什麼來頭，既然能如此粗暴地將一成年武士的頭給切下，又是如何落入這處的？

屋中立着一個人，這人氣息溫和也無害，且未釋放敵意，所以打從他進門起，便被牆角的人直接無視了。那神色平淡的孩子，只緊緊攥著一個環形的玉佩，任血從掌中滴落，亦是眉頭不皺，呆如木偶。

單是觀察，卻實在看不出有什麼不同，也許是境界沒到，對方武力在自己之上吧。林虎只大致清楚，這少年必是好物精養著活大的，因為他也是如此。

小時候身骨太弱，他爹為此不惜性命至深山中弄到不少野物，沒想到如今卻成了被放棄的那個。難說什麼對錯，形勢壓人罷了。林虎輕嘆一口氣，上前幾步，查探起地上那些個不明生死的擅闖者們的境況，不由鎖緊了眉。

此間橫躺着，保持身體完整的，共有五人。現如今，有三死二重度昏迷。明明下了重手，竟還余著能喘氣的，有這麼湊巧？

要知道現在查探也是意思一下，走個過場，在聞到屋內濃鬱血氣時，他倒還沒有天真到認為這裏還有活口。

這神秘教員帶過來的孩子，似乎小有武藝傍身，一次性反殺了些不入流的武徒，想必輕鬆得很。但為何獨獨留下兩個喘氣的來？

林虎第一時間想到了投名狀，認為對方可能是按照自己給出的條件來決定相互間的關係。而這個條件，雖未明說，但自己接下來的態度便是關鍵。既然室友這麼硬氣，他也不能弱勢，不然以後怎麼交流？

手觸摸在昏迷之人的頸側，果斷抵住聚力，想通大致原由的林虎並未出現什麼心態考驗情感掙扎什麼的，直接順手就將兩個重患的性命取走了。

做完這些，林虎又迅速收拾起屋子。將屍體拖走後，他在屋中填了一層新土，又鋪上剛燒好的草木灰掩住血味，接着再次勤快地墊了層乾草，如此，連續往返了幾此後，屋子大致恢復了整潔模樣。

也許是掃尾工作做得不錯，性子也不是太慫，那靠在牆角的少年眼中總算映了另一個人的影子，但還是不發一言。

初次見面，兩人的態度都是異常冷淡，且後續鬧得很僵。林虎只望了對方几眼，然後將屋子收拾好后就收攏衣袖蜷縮於另一側歇息去了。閉目間，倒感受有目光在不著痕迹地打量自己，於是著惱，隨便罵咧了幾句便蹙眉翻身面牆而睡。

沒料到對方做出這種不客氣的反應后，竟還膽敢把後背暴露出來，是太過自信的緣故嗎？裴雲楞了楞，想到他曾也是鮮衣怒馬，所到之地人人笑面陪侍，但他們都是表意客套，奉承而已。是看在自己姓裴，看在朝中當大官的外祖面子罷了。

做為棄子，他現在沒了所有，倒是覺悟了幾分。也明白自己剝開家族給的身份，從來都是赤條條，勢力單薄的很。如此一想，那無端憋著的怒火瞬間就好像被臘月的寒冰封住，但也僅僅只是封住了。

那些沒了的，他自己會再掙回來。不靠身世，不靠祖德，他也很想試試，自己是否會遂了那人的心愿，走投無路到何種地步？

而眼前這些，不過是無關緊要的小人物罷，實力能耐離他要對付的人差遠了。裴雲目光沉鬱，輕轉視線無意中在看到林虎放在桌旁的龜殼和魚后，怒火倏地竄起。

迷濛間，林虎感覺周身泛冷，後方有風來襲，不由警覺翻身。如此，倒躲過了蛋碎之痛。揉了揉踢到的盆骨處，便覺整個大腿酸麻。於是領悟自己方才若沒避開的後果，不由驚出一身冷汗。

林虎看着面色沉鬱來勢洶洶的某人，脫口而出道：「有病？」

任誰睡得好好的被人襲擊，想來心情都不會愉快，尤其對方回應他的只有幾聲輕描淡寫的冷呵后，場面便失去了控制。

他們兩個打了一架，打架原因林虎不明，但第二天，他是一瘸一拐地去武場的。而又因為身上帶傷，使得他被那幫同學誤會是受武師刁難所致，於是先前好一番幸苦積累的威信消散，林虎為此心情不佳，不由重新靠拳頭確定自己在此間的地位。

但，總覺得還差了些什麼，使得這些人不似以前那般畏懼著自己。更是將一些下三濫的功夫用得賊六。

這天，林虎沖泉回來，又被武師安排在烈日地下暴晒。等好容易夕陽落山，武師散了學，又被那幫同學圍上，明面上是關心，話也說得冠冕堂皇，但就是擋住林虎，不讓他走。

林虎態度亦是強硬，將堵路的人一把推開，徑直走了去。今天有點累了，他暫時不想陪這幫小傻子玩。聞了聞手中清淺的異味，還有掌心滲出的血點，也留意被推之人眼中一閃而過的竊喜，林虎沒什麼難度地就猜出他們想做的事情了。

畢竟，這種味道很熟悉，野外毒蛇最喜。尋常人聞了倒沒事，但若誤入口中或傷處，哪怕只用一點點也會出問題。

嚴重的五感盡失，輕微的四肢麻痹，站立不得。但總歸都是失去了行動能力，只能任人宰割。其見效快，藥性強，一米八的成年漢子若無配備其伴生植株葬魂花的話，也撐不住幾息就倒，所以取名毒龍草。

中了毒龍草，解藥便是葬魂花，中了葬魂花，解藥必定就是毒龍草。而這兩類，在上一世，相傳為某個聖壇的護教神物，向來不外傳出，這幫傢伙又是從何得知其毒性的？

兩個世界，到底是不同的。誰能保證，這毒物在此世界中，亦算稀屬罕見的類別呢？目光微斂，以指拭去冒出來的那滴血，林虎的態度是漫不經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