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喜憂參半

第3章 喜憂參半

「我明白了。軒哥哥放心,終有一日,珝如會讓他們心服口服。」的確,之前我被爹爹娘親捧在手心兒,未吃過一點苦,而紫蘇他們打小苦練,哪來的可比性。

軒哥哥會心的點點頭,道:「好,接下來我為你示範,看清楚了。」話完,拿劍揮舞起來。一招一式,看的我眼花繚亂,只得趕緊學着軒哥哥的樣子比劃。

兩三日後,已記清招式。我舞給軒哥哥看,末了,我問:「如何?」

他笑着搖搖頭,「再來一遍。」

我失望的「哦」了聲,重新來過,軒哥哥時不時走近替我糾正。

每至入夜,先習劍法,再抄經書;早起為不吵到他人,我便悄悄溜到紫竹園,這兒周遭無人居住,很是清凈。

為成為卓越的諜者,琴棋書畫一併要修習,不過我更着重刀槍劍術,畢竟,不管多厲害的敵人,在刀劍面前都是螻蟻。

猛地睜開眼,不願再想下去。

他培育我成為細作助他登上皇位,我借他之力報仇雪冤,本就是互相利用,其中卻夾雜着一層說不道不明的關係。

若他有心,會讓我受這些苦嗎?若他無心,為何提拔我為王府的掌事侍女,而不是紫蘇?呵,有些事糊塗便糊塗罷,瑣事而已。

這些年的苦,經歷時並未覺得有什麼,不料回憶起來竟這樣不堪。

軒哥哥始終不肯說出誰是幕後黑手,次次推脫「待你足夠沉穩,我便一五一十告訴你」我隱隱感覺出,這並非只是一場簡單的冤案。目前能做的,便是等。

天兒分外熱,白日裏更是難熬。太陽炙烤著大地,屋外的花草無精打採的,就莫未湖中幾株白蓮開的甚旺盛。

紫竹園中的紫竹節節攀高,竹葉緊密,完全將日光擋住。林間分外清爽,全無暑熱之氣,剛好適合習武。

拔出劍,我順勢揮舞,一套劍法下來毫不費力。

正感慨間,忽聞腳步聲走近——大清早來到紫竹園,丫鬟小斯可沒這閒情逸緻;且他腳步穩重,直至走近我才發覺,武功必是不差;府中高手掰着手指頭就能數過來。

我一個飛旋轉身,拿手中的劍向軒哥哥刺去。軒哥哥背着手,躲來躲去,卻並不出手。

「軒哥哥!」我不滿的瞪了他一眼,就這麼看不起我?

「好,依你。」他淡淡一笑,立即出手。軒哥哥果真說到做到,步步緊逼,害我只得一個勁往後退。一個不留神,軒哥哥鑽空子繞到了我的身後,未待我轉身,他已緊緊鎖住我兩隻手,任我怎樣掙扎也依舊動彈不得。

我的武功竟如此差勁,軒哥哥一招便將我制服,真是白費這麼多年的心血。左右我是贏不過他,索性放棄了掙扎。軒哥哥隨即緩緩放開了我的雙手。

「這就放棄了?我當年吃的苦頭可不比你少,還不是一樣熬過來了。沒什麼是不勞而獲的,想要多少便得付出多少。」

「可是我……我連你一招都接不住。」四年不計日夜苦練,得到的卻是這種結果,我心中很是委屈。

「不,是我考慮不周,」軒哥哥眉頭微微皺起,若有所思,「這些年只顧教你招式,未曾想到實戰。往後我若不在,就叫紫蘇與你對打吧。」

「紫蘇?」她很是厲害,我怎能及得上,與她對打豈不是自找難堪?軒哥哥向來說一不二,只能禱告紫蘇無暇顧及我。

「嗯。」軒哥哥略點點頭,接過我手中的劍,道:「現在我教你『炫影劍』,此劍術難度大,需慢些學。」說罷,為我示範。

軒哥哥今日穿的廣袖,揮起劍來卻毫不礙事,然而這着實害苦了我。劍法繁縟複雜,出劍迅速,好似有千百把劍在我眼前晃,又毫無規矩章法可言,加之軒哥哥行雲流水般的衣袖,倒真如炫影般繚亂。

按道理,每套劍法都有其「劍心」,說白了便是刺向對方那一步,越是上乘劍術,越不易看出它的劍心,也就越容易刺中對方。為此,兩人相搏,最重要的便是看穿他的劍心。然對「炫影劍」我真真看不透它的要領在何處,遑論劍心。

軒哥哥藏劍於身後,道:「看清楚了嗎?」未等我答話,他略帶笑意的說:「知道你看不懂。我當初費時九月方學會,以你的功底,少不了一年……兩年。」

「兩年!」我驚奇不已,要耗費兩年而只學一套劍法,那我豈不是虧大發了。

「你方才也瞧見了,這套劍術變換多端,波譎雲詭,想要運用自如,必然費些時日。」軒哥哥把劍交到我手中,「來,慢慢學。」

「我……我沒記住……。」語罷我羞愧的低下了頭。話說我雖看的認真,可壓根就沒記住幾招,軒哥哥又說了那麼多,早已忘得一乾二淨。

忽有人抓住我手腕,方欲反抗,耳邊響起軒哥哥的聲音:「你若看一遍就記住,還用我教嗎?」這次,他又是何時到我身後的?正想着,我就如木偶般被軒哥哥指揮起來。

「今天先教你第一招。」

「唔,好。」

「目不離劍,把它當做你身體的一部分。」

「集中精力,莫要分神。」軒哥哥握着我的手,頗有耐心地引導著。

此刻軒哥哥離我不過毫釐之差,他均勻的喘息聲就在耳畔,分外清晰。懷裏彷彿有隻亂撞的小鹿,讓我有些心神不寧。

經過幾輪練習,我已有些熟悉,漸漸得心應手,不再像木頭一般僵硬。和著軒哥哥的節奏,我二人默契逐增。梁祝化蝶在花叢中,是不是也如這般翩翩起舞?我感到一陣莫名的喜悅,心中竟比吃了蜜餞還甜,這是怎麼了?

沒甚防備的,我邁錯一步,被軒哥哥步子絆了一腳,眼看就要飛出去,幸而軒哥哥反應迅速,一把將我拉回。然我,直直跌進他懷中。淡淡的清香味撲鼻而來。我不自覺看向軒哥哥,不料他也正望着我,眼中的一絲憂慮還未消散。對視了好一會兒,軒哥哥目光遊離他處,緩緩鬆開了攬住我腰身的手。

從幻夢中醒來,我後退幾步,才發覺劍不知何時已掉落地上。經歷方才的一幕,氛圍有些不對。我有意打破這沉寂,卻不知說些什麼。

「告訴過你要聚精會神,在想什麼?」還是軒哥哥先開了口,神情鎮定自若,彷彿一切都未發生。

「唔……珝如肚子有些餓……」現今日頭已高高掛起,我還未曾用過早膳,這個理由應該可以搪塞他。

「看你學的已有些眉目,先去用膳,改日再練。」

我鬆一口氣,軒哥哥總算沒有起疑,道:「那珝如就先去了。」拾起劍轉身欲走。

「等一下,」我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緩緩回過身,正對着他,眼睛卻只盯着腳下的石子。

「不要告訴任何人,我教你『炫影劍』一事。」

原是虛驚一場,我趕忙回應:「是,珝如斷不會泄露。」

「去吧。」

回到住處,青衣正坐在桌前,兩手托腮,盯着飯菜發獃。

「這是怎麼了,」我坐下來,順勢端了杯茶,「心情不好?」

青衣晃了下神,撇嘴道:「姐姐這麼晚才回來,飯菜都涼透了。」

「下次我要回來的晚,就不必等了。」拿起碗筷,我夾了塊肉給青衣,笑說:「現今正值酷暑,熱的也吃不下,飯菜涼了倒是好。」

「對呀,姐姐真聰明,我就沒想到。」青衣恍然大悟般,眼睛睜的滾圓,傻笑着,還不住地誇我。

這丫頭從小被賣做奴婢,無父無母。雖說在錢夫人手底下受了不少苦,但好在心性豁達,並未在心底留下很大陰影。

「哎,吃飯也堵不上你的嘴。」我無奈的嘆口氣。不過,這樣也挺好,活的無羈無絆,自得其樂。

「我發誓,我說的都是真心話,姐姐就是聰明,而且心性純善,比那個什麼紫蘇好上一萬倍。她不就是功夫厲害點嗎,整天假惺惺的……」

「青衣!不許這樣說紫蘇姐姐,你再說我就生氣了。」紫蘇謙遜有禮,心胸寬廣,從不計較得失,只一心完成任務。不知為何,青衣很是看不慣她,好似上輩子有仇。

青衣咬緊下唇,拉着臉,明顯不甘,卻還是認了個錯:「姐姐放心,我以後不嚼她舌根了。」

我道:「快吃吧,菜都涼了。」

青衣「撲哧」一聲笑出來,「姐姐不是說涼了才好嗎?」

我拿手拍了下頭,故意皺眉道:「哎呦,被你氣的犯糊塗,腦子都轉不過來了。」

青衣聽聞又笑起來。

「對了,用完早膳你去找一趟丁管事,讓他備條船在荷塘。」忽記起這時節荷葉正旺,正巧用來煎茶,給軒哥哥和孫姨泡茶去暑。

「船?姐姐有這閒情逸緻?」青衣嘴裏嚼著米飯,咕噥著,一臉不可質疑。

「當然沒有,不過可以順帶『閒情逸緻』一下。先賣個關子,到時候你便知道了。」

「那好吧。」青衣滿懷期待的眼神中閃出了一絲失落。

過了未時,太陽已沒有那麼毒。但是依舊有些熱。我二人來到湖畔,我從腰間掏出把匕首給了青衣,道:「拿着。一會兒用得上。」

青衣瞪大了雙眼,一手捂著嘴巴,驚叫着:「姐姐,你你你……你不會要我殺人吧。」

我愣了一愣,這丫頭,腦袋裏不知裝了什麼,整天胡思亂想。於是故意打趣道:「你不是厭惡紫蘇嗎?把她殺掉不就完了。」

青衣臉色瞬時煞白,手哆哆嗦嗦,看樣子是真被嚇到了。

我拍拍她的肩膀,笑道:「竟還當真了?我叫你來是要你幫我採摘荷葉,做成荷葉茶驅暑的,看把你嚇得。」

看她一臉驚恐樣,怕是沒法划船,我只得拾起木槳自個兒划。

越往湖中心,荷葉越大,荷莖越長,慢慢已趕上人高。就這兒了,我放下漿,推推青衣,「動手吧。」說着拿出另一隻匕首,尋一片上好的荷葉,割斷荷莖,再將那荷葉放到船頭。

青衣漸漸平復,也開始採摘。「姐姐以後可別開這種玩笑,青衣連只雞都不敢殺,更何況人。」她嘟著嘴,頗有些無奈,嘆口氣道:「還在妙樂坊后廚當丫鬟時,有天夜裏錢夫人突然想吃醋蘸蒸雞,恰好又是我當值。我尋遍了食材,也未找到雞肉,去求其他人,結果沒一個願意理我。自己又不敢殺生,最終只得認栽。錢夫人因未如願,罰我跪了一夜。」說着,已帶了哭腔。

我停下手中的活,拿出手帕邊為她拭淚,邊安慰她,「有我在,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了。」

青衣聽完,破涕為笑,「姐姐你真好。」

「趕緊摘荷葉,摘完我帶你『游湖』。」青衣聽到「游湖」,爽快的答應了。

不多會,荷葉就已載滿了船頭,還順帶摘了幾個菡萏,想着養在瓶中觀賞用。這次由青衣划船,剛摘完荷葉,她也不覺累,劃得甚是快。我坐在船的另一頭,伸手撩水以涼快些。

小舟緩緩駛離荷塘,穿過柳葉橋底,來到莫未湖。「這莫未湖真清凈,景緻也美。珝如姐姐你快看,那白蓮好美啊,竟如俏麗脫俗的仙子一般。」青衣撂下船槳,伸手欲摘那白蓮。

「別摘!」我驚道,「軒哥哥最喜白蓮,你要給摘了,他可是會生氣的。」青衣聞言,手立即彈了回來,巴巴的望了許久,不舍的划起船。

船行處,盪起道道漣漪,一圈一圈散開,盯着這些波紋,竟感到一陣眩暈。

驀然間,一條錦鯉游到船邊,我驚喜地喊:「莫未湖竟有這樣大的魚!」

「哪呢?」青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來到船頭。

「別……」。說時遲,青衣一步抄到船頭,船完完整整的翻了個個兒,我未來得及反應便一頭扎進水中,一股涼意環繞全身。好在,青衣與我皆會浮水,掙扎一番后終是露出水面。

用手抹一把臉,我大口大口地吸著氣。剛摘好的荷葉已折爛,所有的努力付諸東流。

青衣扒住船沿,頭髮濕漉漉的,氣都喘不上來,卻着急地問:「大……大魚在……何處呢?」都這個時候了還想着魚,天下沒第二個人了吧。我無奈的搖了搖頭,向岸邊游去。

青衣還是不依不饒,追着我問:「那條魚多大?」「姐姐你先告訴我再回去啊。」

爬上岸,我抬腿往秦艽苑走。青衣礙於規矩,只緊跟着我,未繼續嘮叨。一路走來,不少丫鬟嬤嬤向我投來異樣目光。

眼下我這身行頭,與中規中矩的王府格格不入——頭髮濕透,梳好的髮髻已散亂,髮絲間夾雜着幾根荇草;衣服緊貼在身上,上岸時還沾了些塵土,走過之處留有一行水跡,好不狼狽。無他法,只得趕快逃走。

我正低頭疾步走着,忽一下撞到什麼人,只覺得頭皮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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諜女傾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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