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山頂上的院子
扶天國紀元一百二十一年，西部降下天災，狂風暴雨，洪水泛濫，哀鴻遍野。
短短几天的時間，不知多少人命歸黃泉，又不知多少無辜孩童流浪街頭，無家可歸。
在隨後的一年時間裡，扶天國西部地區，到處充斥著血腥與黑暗，倖存的災民肆意掠奪哄搶，殺人越貨也是屢見不鮮，每時每刻，都有人倒在血泊之中，永遠地離開了這片土地。
直到軍隊從遙遠的京都趕來，這些已演變成暴徒的災民才被鎮壓住，血腥的殺戮持續了幾天幾夜，頭顱堆砌在平原之上，足足堆成了一座小山，令人聞風喪膽。
那支軍隊離去不久后，帝國派下來維護治安的執法部隊也隨後抵達，那片土地才又慢慢恢復了生機，變得平靜下來。
但大災過後，災民無數，人口安置的問題，卻始終不能得到圓滿的解決。所以，大街上，野地里，甚至荒山之中，隨處可見那些流離失所，食不果腹的流浪者。
也就是從那段時間開始，人們時常能發現，一個身子佝僂的蒼髮老者，在四處收養著流浪的孩童。
他的身影不止在一些城市中出現過，甚至在偏遠殘破的村莊也有人見到過他。
久而久之，老人的名聲便漸漸傳了開來，人們稱他為「老善人」。
......
百瀑山脈巍峨高聳，連綿百里，峰巒起伏，貫穿大國「空雲」的西部，因山中多有瀑布，是以取名為「百瀑山」。
時值九月，正是深秋季節，滿山楓葉如火，黃葉似蝶，一片波瀾壯闊。
百瀑山最高有一峰，名為「齊雲峰」，高聳入雲，平日里只見白雲環繞山腰，不識山頂真容。
而就在這常人所不能及的山頂之上，卻是一片幾里方圓的平地，上面坐落著一個巨大的四方院子，也不知當時是誰有這樣的大手筆，會在這奇峰之上修建這樣一個院子。
院內屋舍林立，偶有談笑聲傳出，人影閃動，可見這院子並非荒廢著。
小院外雲氣纏繞，時而有飛鳥長鳴而過，在空中盤旋不去，如世外桃源，令人心生敬仰。
但少年們是不會這樣想的。
「楊柱，你給我站住。」一聲喝罵，帶著幾分笑意，出自一個少年之口，他看起來十三四歲，長得眉清目秀，正在小院正中的廣場上，追逐前方另一個少年。前方的少年，看起來也是如他這般年紀，只是身材卻較他高大了許多，此刻他滿臉笑容，沒命般地往前跑去，還不時地回頭揚揚手中的紙卷。
「楊柱，你小子不站住，小心我打得你幾天下不了床。」後面那少年大聲叫喊著。
前面那高個子少年嘿嘿直笑，速度卻是不減，反而跑得更快，邊跑邊喊：「言風，我要是把這張紙交給爺爺看，你說他老人家會是什麼表情？說不定還真會把慧芳妹妹許給你做老婆呢。」
「氣死我了。」後面那個叫言風的少年驀然漲紅了臉，聲音卻是壓低了些，「楊柱，你小子幾天不打，皮癢了是不？快把它還給我。」
「有本事你追上我啊。」楊柱卻不理他，繞過一側的房屋，徑直跑向小院西北角的那顆大樹。
「小子，你有種。」言風看見楊柱往那邊跑，突然笑了，笑容里卻有一股得意，「今天不打得你爺爺都不認識，我就跟你姓。」
只見他突然停了下來，身子微微下蹲，雙腳同時發力，小小的身軀竟似如箭一般飛射出一丈遠，在快要落地時，上身下伏，以雙手按地，微微一送，整個人又凌空騰躍起丈許，狠狠地踢向了楊柱。
他們之間原本的幾丈距離，卻被他瞬間超越。
「好啊，你竟然耍賴？我也會。」楊柱聽到後面呼呼的風聲，回頭一看，頓時怪了一聲，竟也蹬蹬蹬地向前連跨幾步，避開了言風的襲擊。
「哈哈，你個木頭，竟然帶我往這邊跑，不是自討苦吃是什麼，你以為你現在還跑得了嗎？」
言風一腳落空，卻是毫不在意，又是向前一個撲躍，腳尖連踏地面，似是蜻蜓點水一般，速度比剛才更是快了許多，剎那便已接近了楊柱，伸出手抓向了他手中的紙卷，他這是要先「毀屍滅跡」了。
「你休想。」眼看已臨近大樹，楊柱憨厚的臉上，突然泛起一絲微笑，像是後面長了眼睛一般，伸出手格擋住了言風的手，而他自己也停下了。
「跑啊，你倒是跑啊。」言風有些詫異，不過他沒放在心上，往後退了幾步，嘿嘿一笑，「聰明點就乖乖地把紙條還給我，你言哥哥我心情好了，也許會給你個痛快。嗯，就打得你兩天下不了床好了，怎麼樣，我是不是很寬宏大量？」說著，他雙手向後一背，微微仰起頭，一副「高人」的摸樣。
楊柱看他這副摸樣，卻吭哧吭哧地笑個不停，直到言風變了臉色，才連忙說道：「那個，言風啊，不是我故意拿你寫給慧芳妹妹的情詩的，實在是老大想看，我這不也是沒辦法嘛，你看.......」
「放屁。」沒等他說完，言風突然怒喝一聲，全沒了高人風範，手指著楊柱罵道：「好小子，看樣子你今天是來找抽來了，誰說這是我寫給慧芳的情詩，你少瞎扯，竟往我身上潑髒水。還說什麼老大想看.......呃，你說什麼？老大想看？」言風突然吸了口涼氣，指著自己的鼻子，滿臉的不可思議，「老大想看我寫的詩？」
「嗯。」楊柱重重地點了點頭，臉上帶著一點點委屈，像極了一個被壓迫逼不得已的孩子。
「我呸。」言風愣了愣，待回過神來，滿臉悲憤地罵道：「老大禍害了幽幽姐還不夠？還想禍害我的慧芳？就允許他吃肉，連個湯什麼的都不給小弟喝？」
他越說越氣憤，連臉都白了，在原地來回走著，最後指著楊柱說道：「你說你，怎麼也不勸勸老大，他有一個幽幽姐就夠了，我們都快要饞得流口水了，做人不能太貪心啊。對了，幽幽姐知不知道這事？」
「什麼事啊？」楊柱笑眯眯地反問著。
「還有什麼事，就是老大也喜歡慧芳的事啊。」言風仍自顧自地嘆著氣，滿臉懊惱的神色。
「老大有幽幽姐那麼美若天仙的女孩，怎麼可能還會喜歡別的女孩？這是不可能的。」楊柱卻是搖搖頭，滿臉的不相信。
「不喜歡慧芳，會在意我寫的詩？他那是擺明了在吃我的醋。」言風冷笑著，一臉的篤定。
「吃醋？吃你的醋？」上方突然傳來一個平淡至極，沒有一絲感情波動的聲音。
言風渾身一僵，愣在了那裡。
楊柱悄悄後退幾步，心想言風你自求多福，誰叫你上次下手那麼狠，小爺我現在頭還痛著呢，讓你也嘗嘗這滋味。
這一招禍水東移，外帶借刀殺人，讓他是心花怒放。
「老.....老大？」言風臉皮抽動了下，艱難地抬起頭，望向樹端，那裡正有一個身穿白色麻衣的少年，閉目而坐。
少年看起來也是十四五歲，黑髮披肩，面容俊美，只是他身上的氣息有些冰冷，有些煞氣。
「我還是你的老大？」麻衣少年的聲音，沒有一絲顫抖，也沒有一絲感情。
「是，怎麼不是！就算是天塌地陷，海枯石爛，您也永遠是我的老大。永遠是。」言風激動起來，臉色漲紅，突然指著一邊的楊柱，高聲叫嚷著，「老大啊，你可不能冤枉我啊，連楊柱都知道的，一直以來，在我心中最重要的就是老大你啊。是不是啊，阿柱？」
「明明是慧芳最重要。」阿柱撇撇嘴，咕噥道。
「你....你放屁！」言風鼻子都快氣歪了，他算是明白了，今兒個他是徹底栽在這大塊頭身上了，「楊柱你個狗日的！」
大個子楊柱依舊一副笑眯眯的模樣，還對著他做了幾個口型，言風認出來了，楊柱說的是「過獎了」。
言風覺得體內的鮮血正在不停地往上涌，不斷地在他大腦里匯聚，而背後卻是濕噠噠的一片，這種感覺很奇妙，他傻傻地瞪著阿柱，卻是呆在了那裡。
「夠了。」麻衣少年的語氣很淡漠，「你們倆個都呆在這裡。」
他緩緩地站了起來，縱身從幾丈高的樹端躍下，像蒼鷹一樣撲向言風，空中響起了呼呼的風嘯聲。
「啊~」言風大叫一聲，終於清醒過來，轉身便跑，只是他的速度實在不快，躲不過從天而降的麻衣少年，少年的手穩穩地抓住了他的后領，腳尖輕輕一點地面，連帶著言風，輕飄飄地滑向了正準備溜走的楊柱，也一手提住了他的衣領。
一氣呵成，乾淨利索。
麻衣少年的身法與修為，顯然不是楊柱和言風兩人所能比的。
「晚飯之前，你們都得呆在這。」麻衣少年緩緩睜開了眼，他的眼睛也如他的聲音般，帶著冷漠，帶著一種空洞般的虛無。
「老大，不能啊.......」這次出聲大喊的，卻是方才一直幸災樂禍的楊柱，他怎麼也想不到這禍水還是殃及自己了，老大可是出了名的狠啊，被他教訓，不死也得脫層皮啊。想到這裡，他悔的臉都綠了，「老大啊，其實我和言風一樣，一直在心中敬仰著你啊........」
「是啊是啊，楊柱你終於說出了我們一直藏在心底最深處的話，那是我們早就想對老大你說的，只是一直苦於沒有機會啊，今天總算找到這個機會了。老大啊，你要給我們這個機會啊。」言風也叫嚷起來，聲音洪亮，傳出了老遠。
廣場的那邊隱隱有腳步聲傳來。
「今天誰來都沒用。」麻衣少年自然聽到了腳步聲，卻是懶得理會，也不多說，提住兩人，縱身躍起，在樹榦上連踏幾步，竟似如履平地一般，眨眼間三人便已到了樹頂。
嚇得兩人哇哇直叫，他們現在可是被凌空提著，心裡憋得慌。
少年將他們放在樹榦上，又隨手解下言風的腰帶，同時繞住兩人的雙腳，言風和楊柱的臉都青了，只是卻一點也不敢反抗。
直到他們像一雙襪子一樣被倒掛在樹榦上，他們才敢開口說話。
「老大，那麼高的地方，我有點頭暈啊。」
「老大，我的腰帶不結實的啊，斷了怎麼辦啊。」言風叫著叫著，卻突然哈哈大笑，「不過，有楊柱你個王八蛋陪我，斷了就斷了。肯定是你先著地，我好墊著你。」
「你才先著地，你全家都先著地。」
........
廣場那邊終於有幾個少年走了過來，不過看到的卻是兩個像衣服一般掛在樹榦上「飄」的人，和一個手拿白紙卷的麻衣少年。
他們轉身就走，假裝沒看到。
就算真的看到了，又有誰敢管？
那個身穿麻衣的少年，可是這個院子里最恐怖的幾人之一。
忘情道，葉縱。大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