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深夜的瀑布下

少年們在廣場上默立許久，才在一片嘈雜聲中，漸漸散去。

他們並不擔心兩個老人夜晚下山，會遇到什麼危險，雖然他們從未看到過爺爺出手，也沒聽他提起過他的修為，但是他既然能對武學修鍊了如指掌，可見他肯定也不會是個普通人。

那個如影隨形般跟在爺爺身邊，沉默寡言的金伯，也更像一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所有少年都這麼認為。

.........

在這個普通的夜晚，隨著老人的離開，不知道有多少少年輾轉難眠。

這些年來，爺爺不苟言笑的冷酷形象，已經深入少年們的心，老人在的時候，他們總會覺得像是有什麼東西束縛著他們，讓他們渾身不自在。

現在老人走了，離開了這個他們生活了四年的院子，少年們心中莫名地輕鬆下來，或許在他們的心中，對這個從小收養他們，教他們識字，教他們練武的老人，是既尊敬，又帶著畏懼。

.......

北廂，葉縱小院當中。

葉縱盤膝坐在床上，閉目冥想，心神沉浸在體內的變化之中。

自從他白天打通第五條奇脈后，他體內就多出了許多新的真氣運轉路線，不再像以前那麼單調，真氣流動也變得靈活了許多，有種隨心所欲的感覺。

他控制著體內奔騰的真氣，運行忘情心法，一遍遍地熟悉著那些路線，漸漸地沉浸到了「無眼」的境界當中。

忘情心法中的「無眼」境界，是讓人在不用眼睛看的情況下，拋棄負面的情緒，心神貫注、集中，以此根據外界的聲音、空氣流動，在心中模擬出外界的景象，這對人的精神力和意志力，都是一種極大的考驗。

但一旦進入到「無眼」境界之中，在戰鬥之中就會有極大的優勢，能讓你心神如一，不會產生負面的情緒，不會讓你的心神露出破綻，就像一架毫無感情的戰鬥機器。

這是個境界雖然強大，甚至是有些恐怖，但卻很少有人能修鍊成功，沒有強大的意志，沒有淡泊的心境，又有多少人能在戰鬥中堅守心神，不被外界侵擾？

在這幾年來，葉縱一次次地失敗，又一次次地成功，到現在，他才終於能完美地控制住自己的意志，這其中的辛酸和艱苦，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而現在他在做的，就是想要藉助「無眼」的境界，來感悟第二重的「無心」之境。

在他看來，「無心」境界應該是「無眼」境界的升華，在層次上應該是相同的，只是「無心」境界需要更加強大的精神力和意志力，更注重對「心」的控制，做到「有心卻無心」。

葉縱細細體會著其中的玄妙，心神漸漸放開，進入空冥，無欲無求........

夜，漸漸深了。

隨著哧！的一聲響起，幽幽房間里的燭燈也隨之熄滅，小院里一片漆黑，寂靜無聲。

葉縱在黑暗中猛地睜開了眼。

他悄無聲息地推開門，走出了這個院子，沒有驚動任何人。

黑夜裡，一道影子在急速飛掠著，沒有發生一點聲響，就像行走在黑夜裡的幽靈，一閃而逝。

不多時，這道黑影就已經進入了南廂，在一座有些破舊的庭院面前停了下來。

他沒有出聲，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他知道裡面的人一定知道了他的到來。

果然，大門無聲地打開了，一個黑衣少年鬼魅般地出現在了門口。

莫子軒。

「是你？」莫子軒沙啞著聲音，有些詫異地說道。

葉縱平靜地看著他，說道：「你跟我來。」

說完，他便轉身離去，身子隱入了黑暗之中。

莫子軒看著葉縱離去的方向，若有所思，他不知道葉縱為什麼會突然來找他，已經很久沒人敢出現在他屋前了........

不知想起了什麼，莫子軒的嘴角突然有些笑意。

他腳尖輕輕地點著地面，整個人便如鷹隼般飄了起來，向葉縱的方向追了過去。

兩道人影一前一後，在黑夜中快速地穿梭著，不多時便出了院子，向著後山而去。

漸漸地，兩人耳中已經能聽到轟轟地瀑布聲。

葉縱要去的地方，正是他白天修鍊的那條瀑布。

一陣輕微的破空聲響起，兩條黑影幾乎同時落在了水潭旁邊。

「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莫子軒看了看那條瀑布，微微眯起了眼。

他的聲音不大，卻透過了瀑布巨大的轟鳴聲，清晰地傳到了葉縱的耳中。

葉縱冷冷地看著他，聲音漠然：「我只問你一個問題。」

莫子軒的眼睛陡然亮了下，即使黑夜也無法遮蓋它的光芒，他盯著葉縱，緩緩說道：「以前也有人這麼跟我說話，你知道他是什麼下場嗎？」

葉縱毫不動容，依舊冷漠地說著：「我沒興趣知道，你只需要回答我的問題就行。」

葉縱今天帶莫子軒來到這裡，他根本就沒打算和平解決，他知道即使他突破成為五脈武徒，也不可能是眼前這個「怪物」的對手，他的「忘情心法」雖然神奇，但修為的差距卻是無法彌補，況且莫子軒修鍊的「千幻玄功」，也是毫不遜色的頂級功法。

但葉縱既然敢把他叫出來，自然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莫子軒突然笑了，露出兩個酒窩，自顧自地說著：「我打斷了他的腿，本來還想連他的手也打斷的，只不過他太不經打了，竟然昏死了過去。」

他意猶未盡地嘆息著，彷彿沒打斷那個人的手，是一個極大的遺憾。

葉縱知道他說的就是徐坤，他冷冷一笑，終於接過了話：「只有弱者，才會去欺凌弱者。」

「你說我是弱者？」莫子軒卻奇怪地沒有發怒，也沒有動手，與他平時的一貫作風跟不相符，或許是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過這樣的話，他竟有些好奇地問道：「你一直都是這麼認為的嗎？」

莫子軒是弱者嗎？顯然不是。

葉縱剛剛那麼說也無非刺激他，他總覺得莫子軒對他的態度，和他對待別人時大不相同，讓他心裡有些怪怪的，不過他今天來不是和他聊天的，他沒興趣去深入細想，帶著些諷刺，他不耐煩地冷聲道：「你一直都是這麼無聊的嗎？這可不像傳聞中的你。」

他說的傳聞，自然是關於那個「怪物」的傳聞，在那個傳聞中，莫子軒是個生人勿近，喜怒無常的暴戾少年，與現在葉縱面前的莫子軒截然不同。

「他們怎麼說我懶得去管。」莫子軒卻是搖了搖頭，毫不在意，「我只問你是怎麼想的。」

「先回答我的問題！」葉縱的聲音毫無感情，沒有一絲波動。

「你這個人好沒趣。」莫子軒微微嘆息著，「，你想問我什麼？」

葉縱緩緩閉上了眼睛，整個人的氣息一點一點收斂，他的聲音平平直直：「你，對幽幽做了什麼？」

「嗯？」莫子軒微微一怔，「你說什麼？」

「我說，你是不是對幽幽做了什麼？」

「我對她做了什麼？」莫子軒瞳孔微縮，聲音漸漸冷漠起來，「你大半夜帶我來這裡，就是為了問我這個問題？」

「不錯。」

莫子軒突然大笑起來，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毫無顧忌地笑著，他的聲音沙啞、刺耳，還夾帶著莫名的情緒。

葉縱皺起了眉頭。

「你是來替她抱打不平的？」半響后，莫子軒才停下了大笑，他看著葉縱，眼中閃爍著詭異地紅光，聲音嘲諷、冷漠：「我很好奇，你到底憑什麼敢替她出頭，憑你的忘情道嗎？」

「這麼說，你確實欺負過幽幽，對嗎？」葉縱又重複了一次。

「是又怎麼樣？」半響后，莫子軒面無表情地說道。

在他話音剛落的瞬間，啪！的一聲，葉縱腳下的石子猛然碎裂開來。

他整個人宛如出鞘的利劍，帶著冰冷，在黑夜劃出一道白色的痕迹，直奔莫子軒而去，快若驚鴻。

他一出手便是全力，體內忘情真氣瘋狂地轉動，在他手上化為一片白芒，直直刺向莫子軒的眉心。

莫子軒臉色一變，瞬間伸出雙手，夾住了葉縱的手掌。

在手掌相觸的剎那，他的身子一震，向後退了一步。

他猛地看向葉縱，像是看了什麼不可思議地東西。

「你的修為......」他還沒說完，葉縱已經抽出了手掌，橫斬向他的脖子，白色的氣勁竟帶起了片片虛影，絢麗奪目。

「你想殺我？」莫子軒微微晃動，身體便向後滑去，輕鬆躲過了這足以致命的一擊，只是他的神情卻充滿難以置信：「你竟然想殺我？！」

「沒有人可以欺負幽幽。」葉縱的聲音像是從九幽里傳來。

他一擊不中，卻毫不意外，又縱身躍起，踢向莫子軒。

夜空里響起了啪啪的音爆聲。

莫子軒臉若寒霜，他雖然驚訝於葉縱的修為，但真正讓他憤怒的是，葉縱竟然招招帶著殺機，毫不留情，這分明是想置他於死地。

帶著憤怒，莫子軒終於出手了。

葉縱猜想的沒錯，莫子軒確實是達到了六脈武徒的境界，而且是六脈武徒的巔峰。

他這一出手便是快若閃電，瞬息間抓住了葉縱的腿，微微一抖，葉縱整個人便被他甩地倒飛回去。

在葉縱即將落地的剎那，莫子軒又鬼魅般地出現在他面前，伸出一隻閃爍著紅芒的手掌，按在了葉縱的胸口。

噗！的一聲，葉縱吐出一口鮮血，整個人順著地面滑了出去，帶出一條深深的溝壑。

葉縱只覺得一股暴戾的真氣，順著他的胸口，勢如破竹地沖向他的丹田，所到之處，忘情真氣紛紛變得混亂起來，在他體內橫衝直撞，即使他運起心法，一時半會也難以壓制住。

莫子軒隨手一擊，便讓葉縱受了不輕的傷。

葉縱本以為自己突破到五脈武徒，即使無法勝過莫子軒，但至少也不會毫無還手之力，可現在看來，他還是低估了這個「怪物」。

輕輕咳了幾聲，伸手抹了抹嘴角的血絲，葉縱緩緩站了起來，莫子軒也沒再出手，只是在原地看著他。

葉縱現在模樣有些狼狽，衣衫散亂，面容蒼白，不過他毫不在意，「看」著莫子軒，平靜地說道：「我果然還不是你的對手。」

「你明知道是這個結果，為什麼還要來找我？」莫子軒眯著眼，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我說了，沒有人可以欺負幽幽，沒有人。」葉縱的聲音終於出現了一絲變化，忽然睜開了眼，森然地看著莫子軒。

他在這個時候，竟然退出了「無眼」的狀態。

「是嗎？只是以你現在的修為，說這樣的話，不覺得有些自大了嗎？」莫子軒第一次皺起了眉頭，臉色有些異樣。

「自大？我從來不這樣覺得。」

葉縱忽然淡淡地笑了，然後，他又一次縱身掠向莫子軒。

長發凌空飄舞，葉縱的身影像一隻飛渡寒塘的白鶴，輕盈洒脫，卻又一往無前。

「還來？」莫子軒眉頭皺得更深了，似乎有什麼東西難以理解。

他伸出一隻手，輕輕地拍向葉縱。

他對自己的實力很自信，從剛才他就已經估測出了葉縱的實力，應該是五脈武徒，這對院子里別的少年來說，或許已經是難以企及的高度了，但對他這個武道上堪稱怪胎的人來說，還遠遠不夠。

他想的沒錯，葉縱確實無法接下他這一掌。

他也沒打算接。

在莫子軒的手掌臨近身體時，葉縱突然放開了橫在胸前的雙手，讓那隻閃爍著紅芒的手，再次直直地擊打在了上面。

鮮血噴濺在了莫子軒的臉上。

葉縱的眼中，映照出莫子軒充滿驚詫的臉，他漠然地笑了笑，雙手抓住了莫子軒的肩膀，抱著他的身體，毫不猶豫地縱身跳向水潭之中。

在那一瞬間，莫子軒根本來不及反應，只是下意識地護住了胸口。

撲通！

兩人同時跌落進水裡。大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