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冰與火的交融

第六章 冰與火的交融

「……殿下不去忙嗎?」心不在焉吃了半塊綠豆糕后,至誠終於按捺不住了。原本得到了外出許可,剩下的半碗飯她吃得格外美味,迅速。吃完后,又耐著性子等了那慢條斯理的少年好一會兒。可那人用完飯,不僅不走,反而又熱情地邀她品嘗起他昨晚給她特定的糕點來。

至誠實在不耐煩了,她現在迫不及待要離開這間屋子。她不是個好動的人,只是意識中把這個屋子看成囚籠,所以不管這裡面有多舒坦,她也半刻不想多待。

「我來此只是看我尚陽能不能在安頓難民方面盡些微博之力。如今,義頌少王后已在著手安排,我也就只有袖手旁觀了。」公羊逸塵笑意晏晏,看來是對那些難民能得到妥善安排由衷感到欣慰。

「少王后把人都是怎麼安排的?」至誠急切問道。聽到公羊逸塵的話,她什麼憋屈,什麼不安心思都沒了。她現在就想知道,陸叔叔被他們安排去哪了?

「具體怎麼安排,我不是很清楚,也不好過問。你不用擔心,在這裡安心住著就好!」公羊逸塵不動聲色的觀察小姑娘表情,試探著問,「嗯……之前問你是否還有其它親人,我去讓人找來?」

親人?我現在自身難保,怎麼可以把陸叔叔再拉下水呢?算了,陸叔叔被他們安頓好就行了。至誠悲從中來,日後與那忠厚叔叔相見無期了。

「我沒有什麼別的親人!」

這人忘恩負義么?公羊逸塵閱人無數,儘管小丫頭刻意掩飾,可那沉悶的悲傷感還是能被他一眼看出。

他面色如常,心底卻沉了思緒。據派去調查的人回稟,在逃難的路上她中暑昏迷,是一個農夫把她背到了虞郡,在虞郡這幾日那人也對她多有照顧。若說她對那人一點情意沒有?不像!否則也不會在聽到難民被安頓的消息,是這種反應。可若說她真心感激那人,何不讓他把人找來,一起生活?除非……呵,雖在邊城長大,她心思到不淺啊!

「既然如此,姑娘如今也是孤伶一人,既是我將姑娘帶回,那就對姑娘負責到底。左右我貴為一國太子,一個小姑娘,還是養得起!」

「……啊!不,不不,不用,不,不是,謝謝太子殿下,我一介小小民女怎敢高攀?」沉浸在悲傷中的至誠被公羊逸塵的一句話徹底驚回神,驟然起身雙手搖擺拒絕。

「你這是什麼態度?殿下關照你是抬舉你,別不知好歹!」明珠看著她家殿下緊著眉若有所思,心裡清楚,這小丫頭必定是因為什麼被她家殿下盯上了。她不由為這小姑娘哀嘆,被她家這喜歡扮豬吃老虎……不對,吃小白兔的殿下看上,乖乖順從最好,不然,被他折騰個半死,最後也是得老實聽話。

「小女,小女真的很感激殿下的照顧,只……只是小女粗鄙,實在,實在不……不敢與太子殿下這麼金貴的人作伴!」至誠低頭掩飾面上慌亂。

「無妨,誰一生下來便是懂規矩的,你日後可以和她二人慢慢學。」

「不,小女……」

「還有什麼顧慮嗎?本宮看你年齡不大,心思到是不少!」公羊逸塵面無表情時,一張俊臉盡顯涼薄。他站到至誠身旁,語氣淡然,卻平生讓人感覺一股寒意。

處在他的陰影下,至誠感覺這人好像一座大山死死壓在她的心頭。

「……沒有,小女……遵命!」至誠死死壓住心底的不甘,她開始討厭他了……

「嗯,逃難的人多,少一個人他們不會注意。不過,我會向少王后說明你的存在和歸處,你不必憂心。」不是感覺不到她的抗拒和不甘,可想到昨天收到沐封的飛鴿傳書,她竟可能和那人有關。公羊逸塵不得不抑制住激蕩的情緒來為難一個小姑娘。

「……是!」少一個人沒人在意?

這是威脅嗎?不甘、厭惡、恐懼,種種情緒在至誠眼中積聚,她不敢抬頭,不情願地回應一聲。

「你不是想出去轉轉嗎?去吧,趁這會兒陽光正好,讓明珠她們陪著你,不要迷了路。」公羊逸塵「瀟洒」揮袖離去,徒留至誠一腔悲憤。

收拾好桌上飯碗,看著小丫頭垂頭喪氣的樣子,明環心中不忍,上前寬慰:「走吧,現在這郡府後院的芙蓉開得很漂亮,你會喜歡的。」

「我自在慣了,不喜歡這種拘束。」至誠聲音悶悶的,似有無盡委屈。

「拘束是拘束了點,但是和你原來一樣的那些尚還居無定所的人比,你每天吃香喝辣的,還有我們姐妹伺候著,雲泥之別了吧!」明珠輕拍至誠肩頭示以安慰。

「我……」

「好了,什麼你啊我啊,快走吧,等會烈日當頭,你就不敢出門了。」

明珠拉起至誠往後院去,明環關好門,身後跟著。

「這麼大的地方,怎麼一個人也見不到?」從房間走到後院,路上除了她們三個,再不見一人,至誠心中惶惶。

明環在身後解釋:「蕭王後為了方便處理事務,所以一來就住在前院。郡守大人一家在北院主房,殿下喜靜,佔了西廂房,後園離西廂很近,自然沒人敢來打擾了。」

「那也就是說,這麼大的後院就只有我們幾個?」

「還有幾個我們尚陽的護衛,不過他們都在殿下門前候著,所以你沒見著。」

至誠點頭,心中默默記下。

「殿下說你們來是幫忙安頓人的,既然現在不用了,那你們什麼時候走啊?」至誠故作不經意地問道。

「我們?還有你呢,什麼時候走不知道,不過你得跟我們一起。殿下心地良善,而且還這麼關心你,你就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想東想西的啦!」明珠聰慧,看穿了至誠的小心思,毫不客氣的直接挑明。

明環慣會融解氣氛,她看著至誠被說中心思的窘迫,連忙目望前方滿池盛開的荷花,轉移話題,「粉綠相襯,欣欣向榮,你們看,這池水芙蓉多漂亮啊,在我們尚陽可見不到呢!」

再好看的事物在滿心愁緒的至誠眼裡,也不過藍天浮雲,不過如此。至誠盯著池中荷花,思緒混亂。

「嗯嗯,制芰荷以為衣兮,集芙蓉以為裳。當真妙得緊!」

聰明伶俐的明珠卻好似看不到至誠的煩擾般,在她周圍來回晃悠,一雙狡黠的黑眼珠在她身上來回巡逡,看那眼神,若非她是女子,至誠直接大罵流氓了。

她順著明珠眼神低頭看向自己衣著,一身上衣下裳,偏偏應了面前賞物的顏色,再往下看,那羅裙下擺以同色絲線綉著幾朵此時正在水中歡快搖曳的嬌艷芙蓉。好吧,她這兩日只顧憂心自己處境了,哪有心思去管什麼穿度啊,都是身旁這兩人幫她倒騰。

至誠猛然想到,公羊逸塵今日那麼痛快放她出來,不會就是故意讓她來這,明目張胆的笑話她呢吧?至誠越想越覺得,那人哪裡什麼神仙,分明討厭鬼一個!

卻又不由想到自己處境,不覺喃喃:「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你小小年紀有什麼可憂愁的?殿下這麼關心你,照顧你,跟著殿下可保你衣食無憂,事事不愁耶!」明珠打量的眼神越來越深,她覺得這個小丫頭越來越有趣了。

至誠苦笑,如果真的那麼簡單該有多好,她只是,太貪心!

「這是什麼表情啊?」明珠不滿的看著至誠的苦瓜臉,隨即想到什麼似的,眼睛滴溜溜轉了一圈,走到至誠面前,擋住了她的視線,「哎,你看我們兩個如何?」

「你們兩個?挺好啊!」

「啊不是,我是問你看我倆一直跟在殿下身邊,過得如何?」

「……看著都挺好的!」

「哎呀,不是,」明珠不耐煩的跺腳,「你裝糊塗啊,我想說的是,殿下素來待人寬厚和善,你不必擔心以後會因為言語不慎或者伺候不周而被處罰,看我倆就好了,我和她就從來沒受過懲罰。」明珠抬手指著明環。

明環配和的點點頭。

明珠想著,今日殿下也算定了這個小丫頭日後的去處,既然以後她們要一同共事,那現在不妨多寬慰寬慰她,左右殿下身邊伺候的不過她幾個。她要能早日上手,她們倆也能省些事,儘管伺候殿下根本沒那麼多事,可人總是貪懶的嘛!

至誠還真不是裝糊塗,她想著怎麼逃離還來不及,誰還想著要去伺候他?

再說了,臘梅雖在寒風綻,清荷亦是烈日開。她也是正宗的堂堂穀梁國公主,她為什麼要去伺候那個什麼尚陽太子啊?

至誠垂頭呢喃:「榮華富貴為幾何,摧眉折腰,豈得開心!」

「你說什麼?」明珠沒聽清,亦或聽清了不敢置信,用力扳住至誠肩頭大聲詢問。

至誠蹙眉,拂開肩上素手,欲走開去,一轉身,那一襲白衣映著朝陽緩緩走來,「我亦未要你卑躬屈膝,也未讓你奴顏媚骨,相反,還著人好生照料你。到不知,你這不得開心到底來自何處?」

至誠訝然看著緩緩走進的清貴少年,他怎麼來了?這麼遠他竟然能聽到?

「我懂些武功。」公羊逸塵微笑著解釋,看著面前和那人幾分相似的面孔,他有些失神。難怪第一眼他便覺得歡喜。

「殿下很厲害!」至誠想起之前婢女過世后,她住到嵇先生家的第一天晚上,因孤寂傷感夜不能眠。天將明時,她索性在屋外台階上坐等太陽升起。旭日初升,霞光萬丈,正當她忘記憂愁,沉浸在大自然壯麗的美景中時,忽然聽到後院傳來破空之聲。她心中好奇,躡手躡腳的向後院摸去,繞過院牆剛看到一個在半空中旋轉的人影,就見一個東西閃著寒光向自己衝來,她恐懼的瞪大眼睛,等回過神來,就看到一把鋒利的寶劍抵在自己脖頸上,那執劍的人竟是——嵇先生。為了安撫她,那天嵇岳告訴了她一個「秘密」。嵇家原來是武林世家,嵇岳少年時,父親與人決鬥不敵而亡,母親殉情,自此家道中落。他不願參與武林爭鬥,所以隱藏身份在這邊境小城做個教書先生。出於習慣,每天依舊習練武功。他原本想著,要和至誠長久生活在一起,也不便瞞她,以後打算找個合適的機會就告訴她。未曾想,第一天就被她撞破了,剛好就和她把情況說明。那一天早上,嵇先生告訴了她好多關於武林和武功的事,其中就有,返璞歸真(武功高強卻和普通人無異),說明武者功夫必定到達一定境界。

「你想習武嗎?」公羊逸塵看至誠漫不經心的晃動眼神,知道她在逃避之前的問題,也不再刻意為難,主動換了話題。

「小女以前見過他人練武,覺得很厲害,很想學。」

「你若真心想學,吃得下苦,我教你!」

「殿下不是就懂一點么?」看著公羊逸塵寬容友好的表情,至誠笑容促狹。逮著機會,為什麼不好好還擊他一下,把之前的憋屈找回來?

「知者無涯,武功也好,知識也罷!」

「哦,怪不得明珠明環兩位姐姐出口成章,深藏若虛,原是近朱者赤啊!」

公羊逸塵與至誠擦肩而過,背對著她,興緻盎然的欣賞池中粉荷的綽約芳姿。

「至誠如此冰雪聰慧,才華橫溢,又不知是與何處高人相近所獲?」

來了!至誠心中一緊,她原本以為他讓她留下,就等於不追究了,到底還是她太天真。

「小女之前一直在鄉塾讀書,先生教得好,我也這麼學了。」

「確實不錯!」

「……」

「至誠覺得這池芙蓉開得如何?」

至誠轉身走到公羊逸塵身後,終於正眼看向那些千姿百態的荷花,贊道:「如火如荼!」

「美極!至誠是個性情中人啊!」

「殿下覺得呢?」

「無拘無束!」

「秒極!殿下是個純粹的人啊!」

「哈哈~哈哈哈~」

這是至誠第一次看那清淺少年如此歡暢淋漓的大笑,如旭日,明艷熱烈;如烈火,張揚肆意。她其實並不喜歡之前他那種若有若無的笑,總讓人感覺不真實。

旁邊的明珠明環早就看呆了,兩人心中同時想道,怪不得殿下對她格外關照,這小丫頭還真是個妙人,從公主病逝后,這還是殿下第一次這麼開懷。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至誠再長大些,絕對是位風姿絕世,傾國傾城的妙佳人!」是的,風姿絕世,傾國傾城,她那般的美麗,她的女兒怎麼會差?

「我覺得,殿下不是個以貌取人的人,而且……」你可比我好看。至誠把最後一句吞進肚裡。

「呵呵,你這般聰慧,知道我所指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什麼意思?至誠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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