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網路暴力
石楠倒抽一口涼氣，緊張地坐起身來托著手機如捧神龕，一雙眼睛幾乎要將手裡方寸大的玩意兒給看穿透了，時間分秒過去，石楠漸漸從懊惱自己為什麼手滑摔了手機，變為糾結蕭途是否會同意自己的好友申請，在她心神不寧地度過了無事發生的一天後，整個人像癟了氣的皮球，果然一切都是一場夢……
「楠楠，你火啦！」
石楠睡得迷迷糊糊，揉著眼睛從被子里探出個腦袋接通了電話：「嗯？」了一聲，才意識到電話對面是自己不久前加入的配音社團的團長，一時間也清醒了幾分，「團長，您說什麼？什麼著火了？」
「我說你火了！你快打開『兔尾巴』APP，首頁就是你偶像『兔子先生』的採訪，他點評了你的同人作品，底下評論都爆了！我得趁著熱度為咱社團打響名氣！你快去看，我先撤了！」
石楠昨晚熬夜刷劇，此刻睡眠不足外加低血糖，整個人都迷迷糊糊的，頂著一團稻草似的鳥窩頭迷瞪著眼睛，待團長掛了電話半晌之後才反應過來，慌亂地打開「兔尾巴」APP。
由於私信和留言人數太多，個人主頁里已經不顯示數字了，只有三個通紅的點極為顯眼，像三顆硃砂痣惹得人心癢卻讓人矜持地不敢靠近，比起突然暴漲的關注度，石楠更關注的是自己偶像對她配音作品的點評。
半個月之前，石楠剛剛加入社團，恰逢熱血少年動畫《SOUL》爆火，而動畫中由人氣配音演員「兔子先生」配音的男二號遲帥圈粉無數，外表帥氣，聲音酥骨，一路開掛，唯獨在情感上默默付出卻求而不得，最終落得捨棄一切遠走他鄉這一令人唏噓的結局，播出當晚就上了論壇熱搜引起了不小轟動，隨後官方就以男二角色為主題放出徵集同人作品的活動。
石楠聽聞這個消息后以社團的名義報名參加了這次活動，她原創了一個女性角色與男二拉郎配，形成了一個單獨的同人故事，讓男主在感情上有了新的追求。
為了這個作品，石楠花費了半個多月的時間創作劇本和後期配音，期間非常坎坷，毫無配音經驗的她經常向社團的前輩們請教，然而前輩們眾說紛紜反倒將石楠繞迷糊了。不過作為自己的第一個配音作品，石楠心中還是比較滿意的。
石楠看著APP首頁用花體寫的「兔子先生做客直播間，用心點評後輩作品」大標題，一顆心七上八下，她原本只是抱著重在參與的心情遞交了作品，萬沒想到被自己最喜愛的「兔子先生」翻了「牌」。
石楠雖然從小就喜歡琢磨自己的聲音，也做過學校廣播站的播音員，但卻是因為「兔子先生」的作品才讓她真正關注起配音演員這個職業，所以「兔子先生」在石楠心目中既是偶像亦是老師，石楠小心翼翼地期待著這份難能可貴的學習機會。
「這個作品挺有意思的，原創角色這個想法很特別，內容也豐富有趣，不過配音者在對自己聲音的藝術創造上略顯不足，例如吐字不清、氣息不均，這些都會直接影響到配音者對作品人物情感的表達，配音其實就是演戲，並不是你給別人配音，希望廣大對配音感興趣的朋友們能夠明白這一點。當然值得誇獎的這位同學聲音里的感情很真實，這個也非常難能可貴。」
聽著「兔子先生」專屬的低音炮從手機擴音器里傳出，石楠整個人彷彿被置於真空之中，「兔子先生」的誇獎讓她騰空而起飄飄欲仙，辛辣的批評卻又讓她如芒在背，配音之路看著好像就在腳下，但似乎又距離她十萬八千里，石楠頭重腳輕，似乎有些尋不著方向了。
將石楠從思緒中拉回來的是楊雨詩的一通電話，楊雨詩一向波瀾不驚的語氣里竟有幾分焦急：「楠楠，那些評論你就別看了，我這邊快結束了，一會兒就來你家找你。」
石楠聽著楊雨詩的話有些莫名，後知後覺地打開了「喃喃自語」的主頁，視野里猛然間被無數「嘔吐」的表情包所佔據，幾乎覆蓋了整個評論區。
這樣的視覺衝擊力著實有些大。石楠難以置信地確認了一遍這確實是自己「喃喃自語」的主頁沒錯，她掃了幾條評論后驚恐地退了出去后又打開了私信，一封封，近百條私信都用著惡毒的語言在咒罵她，石楠這才弄明白了，團長早上說自己火了是哪一種火，原來是黑火。
「竟然妄想跟遲帥談戀愛，也不去照照鏡子，女主可是遲帥的白月光硃砂痣，你這種改編太噁心人了！作為書粉聯名抵制！/嘔吐/嘔吐」
「聲音難聽辣耳朵，兔子先生估計實在沒得可誇之處了才會說聲音里的感情真實吧，畢竟這種東西沒有標準，連普通話都說不好，還去學人配音！趕緊刪了吧！/嘔吐/嘔吐」
「不僅跟遲帥拉郎，還模仿兔子先生用卡通南瓜頭做音頻背景企圖跟兔子先生搭CP，不要臉！/嘔吐/嘔吐」
五花八門的文案評論大約有十幾條佔滿了整個首頁，石楠錄製的「國風話題專欄」里的評論區也跟著淪陷了，看著自己的心血被如此辱罵，石楠再也無法忍受，鼻子一酸紅了眼睛。
書粉？石楠覺得自己冤枉極了，她確實聽說過動畫《SOUL》是由輕小說改編的，不過她並沒有看過小說，動畫里遲元帥並沒有明確的感情線，對於女主也只是付出后瀟洒離開了，自己給他一個甜蜜的愛情難道不好嗎？石楠實在有些不理解這些追到自己個人主頁里網路暴力自己的人。
石楠轉念又想了想，這事兒確實也有自己疏忽的地方，若是自己在研究人物的時候該更細緻一些，考究地更深刻一些，也許就不會發生這些事情了。
石楠努力地回復、道歉，然而一切都是徒勞無功，只有更多的謾罵聲將她淹沒，突然評論區里出現了一張照片，震得石楠整顆心發麻。
「看看，新鮮的自拍照，難怪給自己P個南瓜頭，這腦袋簡直就是個大南瓜嘛！」
「我的天啊，我叫了她那麼久的女神，居然是長這樣的嗎？！嘔！我的三觀都碎了啊！果斷取關！」
這個評論的ID石楠認識，每一期音頻錄製的時候幾乎都會出現，甚至提出讓石楠貼出支付寶賬號聲稱要打賞她，不過被石楠拒絕了，石楠當時心中還是有些竊喜的，以為終於有人認可了自己的聲音。
此時此刻這樣的一條評論就像是重重的一巴掌，將石楠摑得臉頰火辣辣得生疼。
最後一根稻草斷了，石楠的心也被挖空了……
私信不斷湧出「叮叮」直響，石楠手裡攥著手機獃獃地看著，直到楊雨詩火急火燎地來到石楠房間，從她手裡搶過手機關閉了私信箱才消停。
楊雨詩粗略地翻了下手機私信，咬著牙罵了句娘：「這些人知不知道這麼做是犯法的！」回頭看見石楠獃滯地坐在那裡，心疼地將人攬住，伸手輕撫著背，無聲地安慰著此刻被恐懼和迷茫包圍著的石楠。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楊雨詩懷裡的女孩子終於有了反應，聲音悶悶的帶著哭腔：「他們盜取我的照片，惡搞我，說我又胖又丑就算了，為什麼還要詛咒石女士，她為了把我拉扯長大，吃了那麼多苦，卻因為我被人無緣無故地咒罵……」
楊雨詩抿著泛白的嘴唇微微顫抖，握著石楠冰涼的手道：「楠楠，忘了這些，不值得……」
石楠決然地從楊雨詩的手裡抽回手機，手指有些僵硬地在屏幕上划拉著，閃爍著的屏幕將石楠的臉映得像是塗了白釉，食指輕點屏幕上紅色按鈕的時候心卻如同被利刃割裂。
「你怎麼刪了？它是你的心血，是你夢想的第一步啊！」楊雨詩奪過石楠的手機的時候，手機屏已經只剩下一片空白。
「詩詩，也許我該放棄這個虛無縹緲的夢想了，專心照料家裡的飯店。」石楠無精打采地歪著腦袋，她看著落在窗台上的白鳥抖抖羽翅飛走了，同時也帶走了她心裡很重要的那部分。
楊雨詩靜靜地看著石楠，半晌之後點了點頭：「無論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會支持你，只要你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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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均每三分鐘刷一次手機，老蕭啊，跟我喝杯咖啡有這麼無聊嗎？」霍一鳴看了眼腕錶，嘬了口咖啡不滿地皺眉說道。
蕭途聞聲放下了手機按滅了屏幕：「你說的沒什麼問題，劇本不急，先整理出個人物試音片段，改編劇本可以和選角同時進行，選角的廣告在我們的微.博、網站主頁和兔尾巴APP上同時發布，註明歡迎新人試音，不看資歷，一視同仁。」
霍一鳴點點頭，敲擊著筆記本電腦的鍵盤將蕭途的話記錄了下來，再抬頭看見蕭途又拿起了手機，霍一鳴眼疾手快地奪了過去，邪笑道：「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麼玩意兒比我的魅力還大！」
蕭途也不動作，支著胳膊看著霍一鳴漸漸露出一臉奇怪的表情。
「兔尾巴APP？你一早上就在刷新這個？」
蕭途點點頭：「之前關注了一個國風語言類欄目，每天都會更新，昨天突然斷更了，直到今天也沒有動靜，更奇怪的是，她之前專欄里的評論也被刪乾淨了。」
霍一鳴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差點噴出去：「這種野生專欄斷更不是很正常，老蕭你是不是強迫症犯了，要求也忒高了吧？」
蕭途沉默了片刻：「嗯，可能吧……」
「誒？『喃喃自語』，這個有點眼熟啊，啊，這不就是你上次接受採訪的時候點評的那個同人作品的作者嘛？平心而論劇本編得不錯，不過被黑慘了，都上論壇熱搜了。」霍一鳴似是有些可惜，嘆了口氣。
「被黑了？」蕭途雙眉一橫，「是我的點評得太過了？」
「你點評的那番話滴水不漏，有褒有貶，一點問題也沒有……」
「那又為什麼會被黑？」
蕭途主動求教的情況可不多見，霍一鳴內心暗爽，清了清嗓子解釋道：「只能說這個姑娘運氣不好，觸雷了。你配音的遲帥在原著小說里的熱度本來就高，在書粉心中那就是不可玷污的大眾情人，她原創了個女主參加同人徵集本來也沒太大問題，但是你的熱度太高，因為你的點評，主辦方打算頒給她一個原創獎，這消息傳出去以後就把她推到了風口浪尖上。你看，那姑娘都刪作品了，估計是退圈保平安了。唉，這些人也真是過分，網路暴力不可取啊，我跟你說之前……」
「刪作品了？」蕭途陡然打斷了霍一鳴的話，聲音抬高了幾分問道。
霍一鳴奇怪地點了點頭：「是啊，怎麼了？」
「廣播劇的事情我們後面再談，你先跟我走一趟。」蕭途說完便拿起手機就往收銀台走去，霍一鳴過去的時候蕭途已經結好賬向他招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