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四十一）

戰戰兢兢地打開木門，馬林的心臟砰砰的跳着。

緹娜夫人抓住他的手，緊跟在他的身後。

沒有穿衣服的兩人看着木門裏的黑暗，身體因為寒冷，或因為害怕，止不住的顫抖起來。

「伯爵大人？」

馬林從旁邊取來一根蠟燭，點燃之後，大聲朝着木門裏叫着。

無邊的黑暗裏，依舊是一片寂靜。

「馬林……我們怎麼辦啊……」

緹娜夫人先前臉上的紅暈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卻是死一般的蒼白。

一想到自己唯一的依仗可能出事了，緹娜夫人就忍不住戰慄。

「先確定他是不是還活着。」

馬林咬了咬嘴唇，他逼着自己保持冷靜。

如果他也和緹娜夫人一樣慌張的話，他們兩人就完了。

但有一點可以確定，無論是馬林，還是緹娜夫人，都知道如果埃利奧特伯爵真的死了，他們也不會有機會留的全屍。

無奈之下，馬林只能拖着自己果凍一般的腿，走進了木門后的黑暗之中。

緹娜夫人緊跟在他身後。

剛走進去，一股冷風撲面而來，讓沒穿衣服的二人不禁打了個冷戰，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但這裏明明是密封的地下室，怎麼會有冷風從外面進來？

無論是馬林，還是緹娜夫人，此刻心裏不禁一陣害怕。

也許……進入這裏來是一個錯誤的選擇。

兩個月前，埃利奧特伯爵吩咐他們二人從莊園里搬到這個房子裏來，結果才過一天，埃利奧特伯爵就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全身裹着黑色斗篷，匆匆的走進了地下室，還要求人把這裏的木門裝上三把鐵鎖，沒有他的命令不準讓人進入。

緹娜夫人和馬林都知道地下室的門后一定藏着什麼秘密，一直都沒有過問，但這次因為兩人之間的苟且，以及埃利奧特伯爵的突然消失，才會讓他們做出這麼沒有理智的事情。

「馬林，要不……我們還是出去吧？說不定這裏有什麼通往其他地方的密道，埃利奧特只不過是去了其他地方了，應該過段時間就會回來吧？不然也解釋不了這裏的風啊……」

緹娜夫人面對無邊的黑暗，開始有些害怕了。

「以前我們下來的時候，伯爵大人從來都沒有消失過，而且你很清楚，如果不找到他，我們二人會是什麼一番命運。」

馬林的眼神中滿是陰沉，到了關鍵時候，他反而從慌張變得冷靜起來。

一旦失去了埃利奧特伯爵的庇護，他們二人就得面對貝克伯爵的殘暴。

一想到這裏，緹娜夫人也打消了離開的想法。

如果找不到埃利奧特伯爵，那麼他們二人乾脆在這裏自刎，這樣死的還體面一些。

逐步進入黑暗之中，微弱的燭光只能勉強照亮周圍。

地下室很空曠，只有冷風時不時呼過的聲音。

突然，在微弱的燭光之下，馬林看到了什麼東西正躺在地上。

走近一看，是一隻貓的殘軀。

只剩下上半身，兩隻眼睛鼓了出來，渾身都是血液與內臟組織。

緹娜夫人見到這一幕，被嚇了一跳，忍不住尖叫出聲。

馬林強行按捺住自己想要嘔吐的衝動。

「馬林，我們還是回去吧……」

被這隻貓的殘缺屍體嚇了一跳，緹娜夫人扯了扯馬林的手，小聲說道。

她實在受不了了。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只有微弱的燭光保護，如果不是自己的情郎就在身邊，緹娜夫人根本就不會選擇走進來！

更何況，現在出現了這麼詭異的情況。

看這隻貓身上的血液，還沒有乾涸，應該就是他們昨天才買的那批貓里其中的一隻。

「不行，我們必須見到伯爵大人！」

馬林斬釘截鐵的說道。

無論前面再發生什麼離奇可怕的事情，馬林都不會選擇退縮。

見馬林繼續邁步向前走，緹娜夫人只好緊緊的拉着他的手，被迫跟了上去。

越是深入地下室的黑暗之中，貓的屍體就越來越多。

而且這些貓的身體大多殘缺不全，身上血淋淋的傷口滿是牙齒咬出來的牙印。

這些牙印看起來細小無比，不可能是人類咬出來的。

終於，兩人也看到了老鼠的屍體。

這些老鼠的身體巨大無比，足有一條小狗那麼大，看起來畸形無比。

「馬林……」

正當馬林端詳著這些看起來怪異無比的老鼠屍體時，緹娜夫人卻拉了拉他的手，聲音似乎有些顫抖。

「怎麼了？」

「你……你看……那是什麼……」

緹娜夫人伸出手來，指向正前方。

透過微弱的燭光，能夠看到前方有一道巨大的黑影。

看起來像是一座小山，幾乎能夠碰到地下室的天花板了。

更為驚人的是，哪怕那邊幾乎是一片黑暗，但卻能夠隱隱約約的感覺到那道小山一般的黑影……

正在動着！

一瞬間，馬林和緹娜夫人都在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夢。

明明看上去沒有什麼動靜，但馬林和緹娜夫人都不約而同的有一種感覺。

那是一隻活物。

哪怕是堅定無比的馬林，都忍不住退了一步。

兩人的額頭和後背滿是冷汗。

緹娜夫人又扯了扯馬林的手。

哪怕沒有說話，但意思很明確。

我們出去吧。

馬林咬了咬牙，竟邁開步伐，朝着那道小山一般的黑影走去。

緹娜夫人實在沒辦法，只能跟了上去。

隨着接近，透過燭光，他們逐漸看到了那座小山到底是什麼。

那是一座金山。

不對，除了金子之外，還有着各種各樣大小，顏色的珠寶。

哪怕只是目測，這裏所堆積的財富，都足夠買下整個南城區了。

緹娜夫人平生最愛的就是珠寶，當她看到那些哪怕是在微弱燭光下，依舊閃著耀眼光芒的巨大寶石時，她的眼睛都不禁直了。

她發誓，哪怕是成為了尊貴的伯爵夫人，她一輩子都沒有見到那麼大，那麼亮的寶石。

簡直就不像是真實的。

眨眼間，緹娜夫人就不想離開了。

但他們二人卻突然反映過了。

如果這裏藏着這麼多的財寶，那他們為什麼一直都不知道？埃利奧特伯爵也一直沒有告訴過他們？

這由金子和珠寶堆成的小山……突然動了一下。

馬林發誓，這座小山，真的動了一下。

他用肉眼親身看到的。

但他卻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就連緹娜夫人都看到了，但她的目光好像被那些耀眼又誘人的珠寶吸引，好似沒有注意到那一瞬間的顫動。

「緹娜夫人……」

就當馬林剛剛開口時，那座小山又動了一下。

那動作是如此的劇烈，哪怕是緹娜夫人，也忍不住反應過了，尖叫出聲。

那座小山轉了過來。

無數金銀珠寶堆積而成的小山上，長著一張人臉。

就像是嵌進去的一般。

不，也許不能說是一張人臉。

應該是一張人臉上長著老鼠的五官。

尖長的嘴連着鼻子，圓圓的通紅眼睛，嘴角咧出的獠牙，全部都長著噁心的黑色絨毛。

彷彿老鼠和人類縫合在一起一樣。

馬林和緹娜夫人獃獃的看着這一幕。

他們的身體不由自主的僵住了，明明沒有任何外力，但是他們根本無法有所動作。

蠟燭掉在地上，勉強發出微弱的光芒。

最主要的原因，可能還是因為他們的大腦已經停止活動了吧。

在如此詭異，驚悚的情景面前，任何一個正常的人類都會被嚇得失去思考的能力。

滿是血絲的眼睛看着二人，閉不上的黑色嘴角不停地有口水流淌出來。

令人奇怪的是，哪怕那雙通紅眼睛看上去極其嚇人，但卻能夠從裏面感受到一種莫名的情感。

是愛意。

「緹娜。」

怪物的嘴巴張開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傳入了兩人的耳朵里。

這聲音直接讓兩個人從驚嚇中反應了過來。

他們軟倒在地上，眼睛裏滿是驚恐。

如果他們沒聽錯的話，這怪物的聲音，是埃利奧特伯爵？

看着馬林和緹娜夫人雙手不停地向後撐去，似乎想要逃離這裏，怪物似乎也沒有怎麼在意。

「我早就懷疑你們了，但迫於那個該死的貝克，讓我一直沒有機會調查。」

怪物自顧自地說着，漆黑的口水低落在地上，發出令人作嘔的臭味。

「困在地下室這麼久，讓我對這裏的一切都無比敏感，你們以為壓制住聲音，就能瞞得了我？」

那雙眼睛的目光不停地追隨着往後爬去的緹娜夫人，裏面的血絲越來越粗。

「呵。」

突然，一陣冷風吹過，將地上的蠟燭直接吹滅。

一瞬間，周圍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快跑！」

黑暗之中，傳來了馬林的驚叫聲。

因為無論是馬林，還是緹娜夫人，都聽到了從先前的怪物方向傳來的怪聲。

就像是物體被膠水黏在地上，又猛地扯開來的那種粘稠聲音，讓人毛骨悚然。

依照着記憶，以及自己年輕有力的身體，馬林強行克服自己內心的恐懼，勉強從地上掙扎著爬了起來，奔跑着。

雖然在周圍沒有一點亮光，但馬林竟然真的接近了木門。

他白皙的手不停地在面前的木頭上摸索著，想要找到門把手。

但就在這時，身後無邊的黑暗中，突然傳來緹娜夫人的慘叫聲。

那聲音是如此的凄厲，竟讓馬林好不容易站起來的雙腿差點又軟下去。

回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一片漆黑。

馬林的心中突然出現了一種奇怪的感覺。

彷彿只要一直注視着，自己就會忍不住撲入黑暗裏。

不知道為什麼，馬林心中一直隱藏的什麼東西好像覺醒了。

他好像成為黑暗的一部分。

就當馬林眼神迷離，剛要朝黑暗當中踏出第一步時，那膠水粘粘的聲音突然又響起了。

那聲音響起的一瞬間，馬林的身體一顫，下意識的往門上一摸，結果剛好摸到門把手。

「吱呀」

微弱的燭光順着木門的打開，照亮了馬林。

哪怕微弱，但對許久沒見到光明的馬林來說卻彷彿聖光一般。

他將木門猛地關上，連滾帶爬的朝着樓梯上爬去。

馬林要逃走。

他要去找昨天的那個魔法師。

地下室里，地下室里有隻魔物啊！

滾燙的眼淚和鼻涕現在才開始不停地滾落着。

明明只是一截樓梯，但在馬林的眼中卻是那麼的漫長。

就當馬林喘著粗氣來到一樓的樓梯口時，身後的地下室木門卻沒有傳來任何的聲響。

然而他的手才摸到門把手，身體卻不由自主地軟了下去。

馬林低下頭。

直到這時，他才發現。

自己的身體不知何時，已經佈滿了血洞。

血流如注。

然而馬林卻已經沒有力氣再站起來了。

直到臨死前，他的眼睛都沒有閉上。

整個豪宅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只有地下室深處，時不時傳來人不人鬼不鬼的嘶吼聲。

那嘶吼聲，感覺像是老鼠的慘叫，但若是仔細聽，卻又好像是一個男人痛苦的哀嚎。

「今天晚上你就可以回去了。」

艾倫依舊在自己的老位子，默默地觀察著臉上滿是麻木神情的人們，一道倩影卻坐在他的身旁，低聲說道。

「這麼快？可我連魔物的影子都沒見到。」

有些詫異，艾倫轉過頭去，看向那道黑色的身影。

刻意離艾倫坐的有些距離，哪怕斗篷寬大，但依稀可以看到那讓人心跳的火熱身材。

「很常見，魔力暴動並不一定會滋生魔物，但我們必須提前做好準備，在人口密集的大城市裏，一點騷動都可能會造成巨大的傷亡。」

斗篷將米婭的俏顏遮住，讓人看不清她到底是什麼樣的表情。

「那明天再去接委託？」

「再說吧。」

米婭起身，朝着旁邊的街道走去。

艾倫的目光追隨着她的背影，隨後又看向過往的人們。

依舊是毫無表情，彷彿身旁發生什麼事情都不會影響他們一般。

可能只有在面對生命的威脅時，他們才會付出努力，叫幾聲吧。

中世紀的人，就是這番模樣的嗎？

艾倫就這樣默默地坐着，靜等著晚上的到來。

有魔法印章的烙印在，波特應該不可能違反自己的命令。

對於這種廢物普通人，艾倫還真沒有什麼興趣整天觀察。

實際上，艾倫心裏還是有一點後悔將印章用在波特身上的。

不過真心愿意臣服別人的人估計極為少見，艾倫也沒太過在意。

夜幕降臨，艾倫果然感受到周圍的魔力不再像先前那樣活躍。

他起身朝着自己的住處走去。